阳光透过窗棱照在桌面上,那滩水滑到桌角,滴答落下,慕若兰凝睇着那不断滴落的水痕,然后慢慢抬眸,“王爷困在皇城多年,除了这座金碧辉煌的王府,在朝堂无实权,手中无兵马,汲汲营营这么些年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招招算计,如今圣京城已破,各方人士心怀叵测,一时输赢定不了乾坤,能在这场动荡中明哲保身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才是赢家。”
李沐定定看她,“若兰有何高见?”正如她所言,如今的他还没有足够的筹码去争那个位子,一旦李佑殡天,各方势力争夺之下,他的胜算不大,便是在周家的扶持下登上皇位,也是根基不稳,摇摇欲坠。
慕若兰道,“周家手握重兵,早已不满位居人下,于是帮着王爷谋朝篡位,待周侧妃诞下孩子,到时王爷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但此刻叛军入城,各方兵马齐聚,剑拔弩张之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此前的一切都没有意义。若兰以为,在王爷羽翼未丰没有十足把握前,不如暂时将鳌头让出去,先让他们斗上一斗,磨耗掉他们的战斗力,扯出他们的底牌,让他们龙虎相争,拼个你死我活方为上策。”
沉默许久,李沐敛目仔细思索一番后,温声道,“若兰言下之意,让李佑与周家……可李佑便是忌惮周家,也不可能明面上与之做对,毕竟我天朔国还需周家驻守北疆保家卫国。”
慕若兰淡淡道,“李佑不敢动周家,那就让周家去动李佑好了。”
未多做耽搁,在书房与李沐密谈过后,慕若兰将带来的三百精兵留在王府,骑马赶至另一座府邸。
街上空荡荡的,幡布招牌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御赐府邸,府门大开,慕若兰见了心里咯噔一下,跃下马奔过去。
府宅里的仆妇侍从仍在,慕若兰匆匆往主院走,发现混在护卫小厮里的东域人已不见踪影,心不由沉了几分。
看着陈设未变的书房,慕若兰只需一眼就断定东陵擎已离开了。
是昨夜走的?不告而别么……
缓步走至门外,夏阳绚烂,慕若兰却感觉满身冰冷,她抬头望着蔚蓝天际,唇角弯起嘲讽的弧度。
走了,也好。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暗翼领着一队骑兵候在门外,见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一跃下马,迎上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端木雄进宫了。”
她的脚步不停,“周裕呢?”
“带着二十几个骁骑营精锐往皇宫赶,应该会晚端木雄半个时辰到。”
慕若兰轻轻‘嗯’了声,翻身上马,将编成长辫的秀发甩到身后,“回明月山庄。”
顷刻间,十几匹马奔驰在空寂的街道上,蹄声如雷,卷起一阵尘烟,不一会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明月山庄在城东郊外,途经东城门时,慕若兰勒马驻足,地上片片刺目的血红,从地上尸体的衣服能分辨出多数是御林军和兵马司的人,她抬头望着不远处半塌的城楼,美目闪过一道晦暗。
※※※
皇宫,御书房。
李佑负着手反复踱着步子,满脸的焦急慌乱。
这些日子他被城外的叛军扰得心情抑郁,夜不成眠,白天被那帮老臣烦得头晕脑胀,到了晚上他想临幸几个新进宫的美人排遣压力,哪知一连几日他竟雄风难振,好不容易吃了大补丸后浑身燥热,按着美人就要一逞岂料刚进去就泄了,更可恨的是那初次承欢的美人连膜都没破,床褥上半点落红也无,羞愤难当之下他抄起头颅那么大的铜制香炉就将那如花似玉的美人砸得脑浆迸裂。昨晚他不信邪的吞了一把大补丸,一夜御数女,终于找回些往日雄风,弄得身下女人嗷嗷直叫,最后累瘫在美人的肚皮上,睡死过去。天刚亮,他被‘叛军攻破西城’的消息骇得滚下龙床。
“西城门有五万御林军镇守,还有兵马司和禁卫军在,怎会轻易被那乌合之众攻破?杜昕,你是御林军监军,你给朕个交代。”
大学士杜昕不卑不亢道,“皇上,臣虽是监军,但并无随意调动御林军的权利。西城确是重兵把守的要塞,但昨夜子时东城遭不明人马突袭,对方拥有威力强大的火器,周统领火速将西城的兵马调去支援,紧接着叛军全力猛攻西城门,大伙这才明白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计。”
“混账。”李佑扬手砸了手边茶盏,因纵欲过度而泛青的眼泡抽搐着,“区区几万叛军就破了皇城,若是那北漠南辽兴兵来犯,岂不是连招架之力都没有,你们,你们……”他捂着胀痛的脑袋跌坐在座椅上,“眼下该如何是好?”
众臣纷纷将视线投向杜昕,见他凝眉沉默,便也都低头垂目。
这时,内侍监匆匆来报,正在禁足中的平阳候端木雄不顾阻拦,闯进宫要见皇上。
“禁卫军都干什么吃的,让他滚。”李佑正满肚子火无处可发,见谁都喷。
内侍领命就要出去,却被杜昕喝止。
“皇上,平阳候此时入宫怕是有要事,不如且听他一言。”
李佑颓然挥手,“那就让他进来吧!”
御书房里气氛凝重,端木雄在门口解下佩剑交给宫人,步入书房后行礼。
“皇上,臣有事容禀,请屏退旁人。”
李佑冷笑,遣退众臣,他倒要看看这老匹夫有何话说。
观李佑神色,端木雄便已料到暗卫办砸了他交代的事。
“皇上,那三万叛军是老夫的兵马。”
“你说什么?”李佑蹭的从座椅中起身,浑浊的眼中写满不可置信。
端木雄上前一步道,“皇上息怒,且听老夫细细道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清楚。”李佑气得手臂发抖,若不是明白其中利害,他真想斩了这老东西。
“佑儿,你并不是先皇的儿子,而是老夫和太后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