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举动让裴泽惊骇地撑起自己残破的身体,猛力扑向前,想将她从玄尘子的掌中救下。
可他同样被玄尘子一掌打得往后飞,直到撞到那颗本该做为江心淮心脏的桃花树,才停了下来。
树干被他撞得断裂成数段,枝桠四散,满地皆是残叶碎片,裴泽已经再也无法站起来对抗玄尘子
江心淮索性闭紧双眼,因为她无法眼睁睁看着裴泽受伤,却没有办法去救他。
她的眼泪沿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掉,玄尘子放在她头顶的手也开始运起功,他打算强行进入她的意识中,好来证实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这种法术对人体耗损极大,让被施法者感到巨大的痛苦,彷佛每一条神经都被紧紧拧住后,再活生生被扯断,不只肉体上的痛苦难当,连神智都有可能受到影响。只要有个闪失,便会令她再无知觉,从此变得跟活死人一样。
玄尘子虽然明白这有多么危险,但他显然什么也不管了。
他催动法力以后,没过多久,江心淮的阖紧的双目就流出泊泊的鲜血,她全身颤抖着,摇晃如秋风中的落叶,她咬紧牙关,生生地承受这骇人的折磨。
当她在现实中经历过的一切,终于全部摊开在玄尘子眼前,他才收回放在她头顶的手。
可他马上掐住她的喉咙,将她整个人从地上举了起来。
“我还以为妳只是说谎骗我,原来妳真的把自己给了他。”玄尘子疯魔般地大笑,“既然如此,妳唯有一死,重新轮回转世,才能变得干净。”
江心淮像是放弃般,低垂着双眸,一动也不动地任凭他的摆布。
“到时候,无论妳在哪里,为师都会亲自把妳找回来。”他另外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语调十分温柔,“不管物换星移,时空如何转变,妳都是为师一个人的,我们两个永生永世都不会分离。”
玄尘子的手劲越来越大,裴泽虽然已经倒卧在地上,但还是奋力朝江心淮爬了过去。
他怒吼道:“这一切都跟她无关,是我强迫她的,玄尘子,你要打要杀冲着我来就好,不要为难她!”
玄尘子缓慢地转过头去看着裴泽,神色晦暗莫名,却是突然松了手,让江心淮跌落在地上。
他手持长剑,直往裴泽走去。
每一步都极为沉重,如同擂鼓重重地敲打在鼓面上,他的墨发披散在身后,张扬跋扈犹若修罗恶鬼。
裴泽无所畏惧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正对着他,心想,只能这样了,能为她拖得一刻是一刻。
片刻之后,寒凉的剑光一闪,长剑直往裴泽的胸口刺去。
一股切肉穿骨的剧痛传来,可就在这一瞬间,剑势收缓,竟是江心淮飞扑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握住剑身,利刃划破她的掌心,直接见骨,她却仍死命地抓着,不肯放手,彷佛那不是她的手,她没有任何感觉。
宁静到几乎诡异的结界中,如今只有人的呼息声,以及血液流淌声音。
她手掌的鲜血蜿蜒流到裴泽的胸口,再一起地往下汇聚成一股血河,来不及流过去的,则是滴滴答答,坠落在地面。
“师父,是徒儿错了,徒儿罪该万死,请您饶了他一命,让他回到他该回去的地方。”江心淮握着剑,可说话的时候,人就朝玄尘子跪了下来。
裴泽纵使身受重伤,也不愿见到她如此卑微,他一直以来都视她如珍宝,怎么受得了她为了自己要向其他人下跪求饶。
他抬起手想推开她,但用尽全力也推她不动。
裴泽心疼她,这个傻女人,怎么会笨成这副德性?趁玄尘子杀他的时候,就应该赶快逃,为什么她还傻傻地挡在他面前?
只是人一旦痛苦难过到了极点,便会转变为恨。
裴泽恨上天不公,让他终于找到能相守一辈子的人后,再一次狠狠地夺走一切。
他更恨眼前举剑刺向他的玄尘子,这天底下为何有这样不要脸的人,明明是他自己做错了,却要把所有的过错推到她身上。
裴泽再也忍不住满身的怒火,他朝玄尘子不屑地说:“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养大了她,就能欺负她?她在我身边时,我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可你呢?你宁愿负她一人,也不敢去面对天下人。我只怕不能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说她是我最爱的人,可你却是藏着她,当她是不能见光的骯脏东西。”
玄尘子听他还敢不知死活地大放厥词,手下的长剑又想多刺入一分,却被江心淮硬是用手给阻挡了。
剑在她骨头上摩擦刮过的声音,比裴泽受到的伤害,还要更令他感到痛苦万分。
玄尘子冷如冰霜的眸子扫过跪在他跟裴泽中间的江心淮,见她仍不知悔改,索性腾出一只手,覆在她的头顶,彷佛在呓语似地说:
“背叛师门,当诛!”
“欺师灭祖,当诛!”
“自甘堕落,与魔为伍,当诛!”
裴泽一听,哑然失笑,他彷佛癫狂般,笑到身体都在颤抖着,是以被剑刺进的伤口,血流得更多,“玄尘子,她喜欢上我没有错,错的人是你!你以为自己是因为刺她那一剑才失去她的吗?错了,你是因为自私才失去她的,即使你要匡扶天下,也不该牺牲她来成全你,你爱的人只有你自己,你不配拥有她!”
玄尘子被他一激,目眦欲裂,红着眼睛,便想直接了结裴泽的性命,可江心淮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在这时候,一掌击退了玄尘子,接着她将裴泽护在身后,不再让他离开自己半步。
这时候,实验室的亚里斯已经重新取得跟他们的联系,眼见他们两个伤重成这样,便紧急打开了回来的通道,并且命令裴泽,要他们赶快离开。
亚里斯大喊:“那边的能量波一直往回传,公司大楼没办法承受这么大的能量,再这样下去,大楼会垮掉的,你们得立刻回来,我要中断两边的连线,不走就来不及了。”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玄尘子已然疯魔成狂,他的面色狰狞,如同厉鬼,猛地扑向他们两个。
江心淮立刻举剑迎向他,两剑相交,爆出一团光芒,她知道自己再挡也挡不了多久,只得一只手伸向自己的胸口,五指如爪,穿刺进皮肤跟血肉,握住她的石头心。
“裴泽,你快走!”她运劲施力,逼出自己全部的力量,而这股气势逼得玄尘子往后退了十几步,而裴泽更是被她逼得半个人进到传送门中。
江心淮连回头再看裴泽一眼的勇气也没有,深怕自己因为舍不得离开他,便要拉着他跟她一起死。
她朝着玄尘子沉声说道:“徒儿从未恨过师父,这一切不过是命运弄人,可徒儿既已喜欢上他,便只希望生生世世与他在一起,偏偏现在这个愿望也不可能达成了,赤炼石一出,徒儿将身死寂灭,永世不得轮回,还望师父保重自己,普天之下可以没有徒儿,却不能没有守护正道的师父。”
江心淮话一说完,就攥紧了体内的赤炼石,闭上自己的眼睛。
耳边传来的是玄尘子惊呼的声音,然后便是一双手,从她的背后伸过来抱住她。
裴泽一只手从她的肩膀往下,另一只手则是从她腰边穿出往上,两手紧紧地扣在一起,把她死死地扣牢在怀中。
他埋头在她的颈边细语:“都说了我们永远不分开,妳怎么敢就这样丢下我?要死我们就一起死,如果我去的世界没有妳,我活下来还有什么意义。”
江心淮的脸被他紧紧地贴着,心痛他怎么傻成这样,竟然想要留在自己身边,他本该有大好的前程,可以自由地在现实中过着他想要的生活,但如今他却只能死在这个根本不属于他的地方。
“裴泽,听我的话,将手放开,如果你留下来,只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灰飞烟灭,连轮回转世也不能。”她其实也很害怕,怕到想他陪着自己,但她不可以那么自私。
“无论是生是死,我只要跟妳在一起就够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我不在乎。”裴泽连最后的遗言,都不改他油嘴滑舌的德性,“我们灰飞烟灭以后,灰通通混在一块儿,谁也没办法将我们分开了。”
江心淮听他这么说,心中的顾虑便放了下来,她用额头摩娑着他的额头,扬起嘴角,轻轻地说:“好,你说的对,这一次我听你的便是。”
他从来都是随心所欲,又极其任性,她过去并不是常常理会他的要求,但最后的这一刻,她想完成他的心愿。
她用力将胸腔内的赤炼石,挖了出来,顿时地面开始剧烈跳动,元汇山瞬间崩塌,触目所及皆是飞砂乱石,天地间苍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