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床摇摇晃晃,像躺在温柔的波浪里。

  钱亦尘的意识随着波涛上下起伏,疲惫到极致的身体上酸痛感得到抚慰,更加舒服……

  “嗯……”他闭着眼睛摸索到胸前有只手臂,轻轻拿开,使劲往枕头里拱。

  不对劲,哪里来的手臂啊?

  钱亦尘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那只苍白的手又阴魂不散地缠上来,惊悚程度瞬间加剧!

  脑海中最后有印象的是那杯过分诱人的酒,他他他——把画舫的姑娘给睡了?

  船行水上,一阵更猛烈的浪涛卷向画舫,钱亦尘翻身时颠得几乎离床,落下后每一个关节都酸软发颤。

  看情况,他是被画舫的姑娘睡了吧!谁家姑娘这么猛?

  “老天保佑,千万别让我做出酒后乱性这种没人品的事情啊……”钱亦尘愧疚的终于翻过身,但手臂的主人却任由水红锦被蒙着脸,看不清具体样貌。

  他颤抖着拈起一角,对方却猛地将被子整个掀开,另只手从他后颈绕过,揽向被窝里。

  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丝绸落下,铺天盖地的将两个人笼罩其中……

  “你酒后了,我乱性了。”贺兰玖的脸在黑暗里只能看清模糊轮廓,一双眼睛却闪着不满足的亮光。

  钱亦尘一瞬间没认出身下的人是谁,用力揉了揉眼睛:“我最近可能是压力过大,容易出现幻觉。”

  “幻觉?”贺兰玖掀开被子让光线涌进来,侧脸柔顺的贴在他胸膛上,“你对我做出那种事,就想用这两字打发了?”

  钱亦尘无情地把他推开,指着身上的痕迹质问:“不管怎么看,受害者都是我吧,是我吧!倒是说清楚我对你干什么了?”

  先不说腰部以下让人坐都坐不直的怪异感,他胸前几乎渗血的咬痕,用眼睛随便一扫都能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

  除了皮肤上的紫红色,腹部还整齐排列着两行完整的圆形牙印,似乎是被人一个个咬出来的,特别对称——你他妈在别人肚子上盖戳儿吗!

  贺兰玖注视他的眼神突然晦暗,喉结滚动压过来:“……这种事说不清楚的,我用行动帮你恢复记忆。”

  钱亦尘愤怒的扯了枕头砸过去,心里很遗憾那不是块板砖:“早知道我就先弄死你了,一了百了,大家都好!”

  而且就算要睡,那也得是他睡贺兰玖啊!看自己这气势,这身板……起码那家伙保持人身的时候就是个一推即倒的受。

  “我是为了救人。你喝了空狸道人的不知醒,如果没有外力刺激会永远沦陷在美梦里。”裸身的妖怪丝毫没有愧疚感,辩解得理直气壮,“我可是辛辛苦苦的救你救到寅时三刻啊……”

  钱亦尘深深为他的无耻折服。

  贺兰玖撑着手臂侧身横在旁边,表情突然认真:“我在人世漫无目的地漂泊十余年,也想有个方向,告诉我不是平白来到这个世界上……但就像你之前说的,我要做什么不应该连累别人,至少不应该连累你。所以空狸说不知醒没有解药的时候,已经完全沉不住气了。”

  “你……”钱亦尘从他脸上分辨出一丝懊悔的表情,气势没那么咄咄逼人了。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碰到杂草般的东西,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发现是贺兰玖散开的黑发。仍然漆黑,只是由于沾上诡异液体干涸后变得僵硬,触感古怪起来。

  眼前突然闪过似曾相识的画面。

  那个部位被束缚时勒出的痕迹,哭求他松开的自己,以及最后终于射出来时的片刻清醒……

  “你还是赶紧跳船自杀吧!”钱亦尘恼羞成怒的推开他,手腕却被顺势握住。

  贺兰玖将头发拨到耳后,舔了舔唇角:“我觉得你还没有彻底痊愈,要不再治疗一会儿……”

  带着堪称乖顺的浅笑凑上来,一副大型犬类的无害样子。

  钱亦尘却如同被野兽盯上一般,恐怖笼罩全身!

  画舫外无穷无尽的天地灵气若有所感,向施术者疯狂涌来,江上一条四爪蛟腾空而起,摆动头尾游向这边。

  那头蛟由纯粹的源水之灵构成,甚至能透过它半透明的脑袋看见对面的景象,造型惟妙惟肖,出现在屋外时一张嘴就咬掉了半扇窗户!

  “砰!”

  木板破碎的声响算不上惊天动地,水蛟却在毁坏的窗户外探头探脑,准备把贺兰玖一口叼出去。

  “干嘛呢干嘛呢!”江雀听见动静顶着两个黑眼圈闯进来,看到这一幕几乎气炸了,“瞧瞧你们这副有伤风化的样子,不是自己家就不心疼对吧!我的画舫修起来可费事了……”

  “啧,有人来捣乱了。”贺兰玖悻悻地松开手,扯过被子劈头遮住钱亦尘,不在乎自己赤裸的上身,“你进来干什么?这画舫不错,以后就归我,现在你可以下船了。”

  “千万别走!”钱亦尘一把扯下被子,突然想到身上星星点点的痕迹,又赶紧把自己裹住。

  “你们真是我接待过的第二讨厌的客人……”江雀抱怨的掏了掏耳朵,挨着桌子坐下,“你昨天晚上一直叫,吵得我没睡好。本来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找可引诱的凡人,现在好了,等会儿还要去补觉。”

  一个上来就要抢走画舫,另一个居然能摆脱不知醒的影响!但即便如此,居然还不是第一讨厌吗?

  钱亦尘被他说得全身不自在,针锋相对地顶回去:“咳,你每天最先做的不是画眼妆?”

  江雀动作僵硬片刻,指着眼圈重重强调:“我这是修炼邪术导致的,不是眼妆!”

  “那就是眼妆。”

  江雀瞪了一眼蜷在床上的某人,扭过头嘀咕:“昨天晚上他怎么就没……死你呢?”

  “你说啥!”钱亦尘下意识想挽袖子过去拼命,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穿,只好象征性的捋了两把汗毛。

  昨夜还被人听了壁脚,他现在处于崩溃边缘,只能通过拼命告诉自己“大家都是男人”来获得心理安慰了。

  破损的窗外有只水蛟在虎视眈眈,由水构成身体,尾巴延伸至江中。

  江雀认出法术的味道,突然换了副愉悦的表情:“叽嘻嘻嘻,我说你与我有缘,迟早要入魔的。”

  他笑起来时极其狡猾,贱兮兮的特别讨打。

  贺兰玖的另一半已经是妖,当即摇头:“算了吧,我可不想连人都不是。”

  “不不不,不是你。”江雀晃了晃食指,指着偷偷摸摸在被子下穿衣服的钱亦尘,“我在说他。”

  贺兰玖眼神凛冽:“你敢!”

  “我?”钱亦尘系衣袋的手指停下动作。

  一般情况下,当被人说出“你和某某有缘”时,往往意味着接下来会出现一个重要剧情。

  封梵就被名门正派评价过是块入魔的好材料,但他又是怎么回事?

  江雀撑着侧脸,煞有介事地评价:“我这一生看了无数的人,你心性纯直,做事时往往全情投入,容易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但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件事上,失去支柱时就会——全盘皆输。”

  钱亦尘自己都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怔怔地喃喃:“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江雀悠哉的翘着腿反问,“就凭你被……了一个晚上,还能和始作俑者在一张床上躺到现在。”

  “我已经很努力地自我催眠,你能不能别再提这事儿了?”钱亦尘被他气得噎住一口心血,“我不光心性纯直,取向也很纯直!”

  贺兰玖抓紧机会提醒:“什么直不直的,反正你以后的取向只能是我了。”

  “我……”

  钱亦尘刚想反驳,耳畔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裂声!

  整艘画舫的中线刚好是这个房间,被人一劈两半,剧烈的摇晃中法术乍破,两半船同时下沉,江水拼命灌进来。

  “不是我干的吧?”钱亦尘担心刚才没有控制住源水之灵,一抬眼看见那只蛟还在窗外摇头摆尾,松了口气。

  江雀却终于收起贱兮兮的狡猾表情,脸色黑得比烂抹布还难看:“快走,走!第一讨厌的客人找上来了,谁跑慢点就是一个死!”

  钱亦尘匆匆裹上外袍,迈步时脚下一软向江中跌去。

  贺兰玖穿着那件凤凰元神炼的红衣,下摆在脚踝旁拂动,接住他下坠的身体,脚尖一点,悬在离水面很近的地方。

  毕竟,有人挡在天上。

  那人一身淡青色麻衣,青藤束发,持剑垂头盯着下沉的画舫,视线冰冷骇人。

  船上的断裂处切口整齐,而且对方并非御剑攻击,而是仅仅用了剑气。

  五层的画舫急速下沉,水面卷出的漩涡上,传来江雀崩溃的声音:“陆大星君,你做人……呸,做神仙不要那么小心眼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