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梵在倒地的瞬间被拖走,万千青丝追随而去,却悉数钉在了石磨边缘!
“醒醒,苍生还等着你去拯救,怎么能倒在人生的起点啊!”钱亦尘扶着他靠在石磨背后深情呼唤,暂时躲避攻击。
因为伤口极小没有流血,所以只闻见磨盘白日碾过黄豆的清香……这个味儿对于饿坏了的人来说简直致命!
钱亦尘努力和脑海里循环闪过的麻婆豆腐及豆花饭作抗争,一边试图恢复封梵的意识,然而依旧毫无效果。
毕竟那根头发在没入后没有从另一端出来,而是留在身体里继续翻滚搅动。
“哈哈哈,你倒是站起来啊!还能站起来吗?是不是觉得五脏六腑彻底稀碎了?”孙文君得意的将石磨一下下击成若干碎块,摧毁了他们最后的屏障。
世人常问,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
对孙文君来说,不光可以,还是只剩脑袋也能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啊!
但现在,失去血液的白森森五官几乎错位,被重剑迎面拍过后已经完全没有人的样子。
一天没吃饭的钱亦尘,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拍黄瓜……
同样□□的,还有贺兰玖。
比起魂魄,饭食转化的力量实在太微小,孙文君凭着一腔怨力让自己变成半人半鬼的状态,那种强大的厉鬼气息对他来说,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食物!
然而钱亦尘想都不想,一巴掌把难耐的贺兰玖按了回去:“还不到你出风头的时候,等封梵恢复再说!”
贺兰玖脸颊挂着一缕黑发,有点无辜的抬眼看他:“……我饿了。”
“这是为你好。”钱亦尘望着天空蛛网上的拍黄瓜公子,语重心长的告诫。
孙文君毁容之后在夜空中又哭又笑,突然顿了一秒,操纵青丝调转方向直奔远处。
糟糕,后院厨房被毁的动静太大,惊醒了客人和小厮,连花聆也前来查看了!
“把路挡住,不要让人过来!”钱亦尘高声提醒的堪堪躲过攻击立刻。
花聆还睡得迷糊,愣了片刻才摸清状况,拔下头上的那串紫藤,扔在地上双手结印:“知道了!”
紫藤入土的瞬间纠缠疯长,构筑起一片密不透风的藤蔓墙,黑色发丝无法穿透,在灵力屏障上激起阵阵雨滴般的涟漪。
不用担心孙文君吞噬凡人魂魄壮大力量,接下来就是如何给封梵争取时间解决他的问题了。
钱亦尘从石磨台后跳出来,嘲讽的深吸一口气吸引火力;“孙文君,你现在长得跟拍黄瓜一样敢照镜子吗?我告诉你,再吃多少生魂都不管用的,还是躲进深山老林别出来了!”
“你你你——去死吧!”头颅气到丧失理智,调动全部发丝向他射去,在月色下成了一片黑压压的阴影。
钱亦尘没有游刃有余的速度,连忙就地滚开躲避。还不到贺兰玖暴露妖身的时机,只能他去送助攻了!
在后院里上蹿下跳一番,居然凭借运气屡次躲开了坚韧青丝的围堵,几根头发蹭着他的身体没入地面。
“像你这种人,哪怕没毁容也只能算个中人之姿,还真以为自己美若天仙了?”钱亦尘上蹿下跳的继续嘲笑,顺手抹了把脸侧的汗水,发现自己在耍嘴皮子方面也很有天赋。
可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
他背后就是花聆用藤蔓构筑的屏障,保护了客栈里的凡人,也阻断了退路。
孙文君的发丝没入泥土后绷紧,东一根西一根将后院填满,在空中居高临下的冷笑:“你难道没发现,我每次攻击之后都不会收回全部的青丝吗?这里能让你落脚躲避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乖乖死去,你的脸生得甚是平庸,不过那双眼睛还不错,我会把它挖出来好好珍惜的。”
什么叫甚是平庸,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审美啊!
钱亦尘刚想挽起袖子跟他辩驳一番,但危难时刻还纠结这种问题也太认不清状况,只好尽量维持不屑一顾的高冷表情反问:“没有退路的人真是我吗?”
那个挂在青丝蛛网上的头颅呆滞片刻,所有发丝突然冒出滚滚青烟,剧烈燃烧起来!
如果从空中看去,他落在地上的头发并非杂乱地填满院落,而是形成蕴含灵气的古怪花纹……
那是钱亦尘唯一会画的符咒,在逃跑时引导他的攻击,用发丝绘成了一张暴炎符。
“啊啊啊!”
孙文君狂叫出声,满头乌发上的阴气成为最好的燃料,青烟持续不断,不管如何挣扎都无法熄灭!
灵火仍在不依不饶的灼烧,用痛苦清洗怨力。
与此同时,封梵蓦地出现在他脑后,厉纯剑没有闪过寒芒,却仍然无比坚定地从上至下没入。
“我……我……”孙文君几乎脱出眼眶的双目流下血泪,连完整的字句都说不出,没有手脚,所以用目光接近贺兰玖,盯着那张脸直到呼吸停止。
暴炎符将发丝和他头颅中的鬼气灼烧殆尽,渐渐剩下光秃秃的焦黑,分辨不出原本的样貌。
孙文君没有彻底死去,而是凭借强大执念将自己的魂魄禁锢在了脑袋上,打散执念的方式,就是再杀死他一次。
魂魄本相小巧圆润,像颗荧白的牡丹花苞,终于脱离头颅,飘到贺兰玖附近缱绻地绕了一圈。
最终不甘心的沉入地面。
无论生前如何作恶多端,洗清罪孽后的灵魂都荧白干净,归于地府。
钱亦尘身后的藤蔓纷纷解开,屏障消失后跌倒在地:“可算去投胎了……小二,给我来盘拍黄瓜加麻婆豆腐!”
一双脚垂在他面前,再往上是红衣的下摆。
贺兰玖表面相亲相爱的伸手把他拉起来,帮忙掸掉身上的灰尘时压低满是威胁的声音:“毁了我一顿饭,你要怎么赔偿?”
钱亦尘哆嗦一下跳开三丈远,求救的蹿到提剑男人身旁:“封梵,不要把我丢在这里!”
……
二月十三晌午,通往青州的官道旁,茶寮。
三男一女围坐在一张桌子前,听见周围歇脚的食客在议论丘县那家酒肆。
花聆从头上的紫藤花串中拔下几朵,挨个丢进三人的茶杯里:“这是贿赂,我离家就是为了见见世面,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处于人鬼之间异类,结果还被你们先解决了,所以一定要带我去见识一下猎人盟会。”
“不好。”封梵干脆拒绝,垂眼看着在热水中沉浮的细碎花瓣,“我听说抚州花氏门风极正,你不能成为猎手。”
花聆在紫藤香中满不在乎的挑眉:“要你管?钱亦尘,你不也是盟会的人吗,听说过有老猎手介绍,新人加入也就容易多了。”
“我都听封梵的。”钱亦尘附和地拒绝,捧着热腾腾的茶杯驱散寒意,“召集令是十五抵达盟会,预计明日就能抵达,还能提早一天,不如去城里转转?”
贺兰玖冷哼一声,将热茶汤一饮而尽:“我不去。”
钱亦尘自从被威胁后就和他保持距离,寸步不离的跟着封梵,立刻露出笑容:“那正好,你不去的话,我也能放心的出门了。”
“你们不是结伴同行吗?”封梵拿过桌上的萝卜馅儿包子,咬开一口慢慢下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针锋相对。
“同行也可以分道扬镳啊。”钱亦尘目光挑衅扫过对面的红衣男人,“以后我跟着你混了,到青州之后咱们住哪儿?”
花聆不满的扁嘴,一眨眼又抛了新的问题给封梵:“还有件事,那根头发没入身体后几乎绞断了你的血脉肺腑,为什么还会安然无恙?”
“我……在青州有处住所,不比客栈舒适,但多少安全些。”封梵落寞的想了许久才回神轻咳一声,分别回答他们的问题,“至于花聆想知道的……你们去了之后,就明白了。”
去了之后就明白?
哪怕好奇心不算重的人都觉得疑惑,贺兰玖瞥来懒洋洋的一眼。
封梵在青州的住所不远,行了不到半日,便抵达城内那个精致的半旧宅子。
推门时,屋檐下一串生着暗绿铜锈的铃铛轻响,显得古朴又亲切,和封梵本人的冷漠气质截然相反。
太阳还未落山,小院里有个姑娘在汲取今日最后的暖意,面色红润,却像死了一般闭眼安静的躺在木榻上,还有人坐在旁边,把簸箩里的干辣椒串起来。
“阿梵?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叫别人送个信都好!”串辣椒的中年女人听见声音,抬头正好看见这一行人。
“赵婶。”封梵破天荒露出浅浅的笑容,“我带朋友回来住两日,有其他的事情要做,给你支的银子还够么?”
赵婶放下簸箩,唠唠叨叨的拉着他看了半天:“够的够的,倒是你带人回来不提前说,家里的菜是不够了,我赶紧出去买一些,不然闭市后什么都没有。哦……要先把小雨送回屋里……”
“我来,赵婶你先出去。”封梵侧身让开大门,将重剑解下放在木桌上。
钱亦尘也赶忙让路,退到墙边时才发现角落都画着奇怪的符咒,加上沉睡在榻上的小姑娘……终于知道她的身份了!
“这是我妹妹。”封梵解释着将轻飘飘的妹妹抱起来,送到旁侧的屋子里,又立刻出来,“她……”
钱亦尘难以自制的打断他的话:“魂魄不全,而且只有一半身体?”
封梵颇为意外地看着他,最终缓缓点头:“没错。”
“可我看那姑娘也没缺胳膊少腿,何来少了一半?”贺兰玖已经十分自来熟的在院中坐下,捏了根红艳艳的干辣椒研究。
“有种法术,可以将一人的身体分给两个魂魄。两人使用的身体外表看起来毫无异状,实际上却只有一半,行动起来会比较困难。”钱亦尘边说边确认封梵的神色,默默咽下后半句话。
不过主角没有受影响,他缺失的那半身体,被人用女娲留下的塑人泥补全了。
一半躯体用神泥重塑,什么邪术在身上都大打折扣,这就是属于他的外挂!
“数年前家里出了变故,小雨因此魂魄不全,我进入盟会只为了能找到最好的招魂法器,将她缺失的魂魄唤回来。”封梵轻声解释,有种被钱亦尘深深了解的熟悉感。
他为了还清高人以术法留住小雨魂魄的恩情,在变故后加入盟会,然而猎手逐利而走,彼此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和厉鬼妖孽作战,所求不过重新恢复到阖家团圆的日常生活。
旁人只觉得他独来独往不好接近,还没有人知悉的如此深刻……
钱亦尘望着空荡荡的木塌,想的却是其他的事情。
原作中主角是个稍显冷漠的人,变强就是为了让妹妹醒来,一路熬过腥风血雨的战斗,出发点却只是极微小的愿望,更容易引起共鸣显得格调非凡。
脚踩修真界黑白两道又如何?他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而已。
这种嘴上说着不要行为还是很诚实的行为,真是看得读者……爽死了!
而钱亦尘这么喜欢主角,当真只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吗?
旁人享受的只是那个角色呼风唤雨而已,登上巅峰必要的痛苦又没落在自己身上,谁有那个条件感同身受?
封梵手持重剑大杀四方,原作中只提过一句的动机在后面被彻底忽视。但眼前,的确有个活生生的人在战斗中疲惫到极致,也只能一路向前。
只享受他的爽快,还算一名合格的主角控吗?
钱亦尘突然大步走到封梵身边,轻而微颤的声音贴着他耳边:“如果你真想唤醒妹妹,过上平静生活,就把那个别人让你拿的东西,交给我。”
他说完之后长出一口气,感觉主角光环已经赖在身上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