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很小,甚至有的时候很穷,只是有的时候有奢侈富有的可怕。至少我的眼中是如此的,我见过最肮脏的交易,看过最纷乱复杂的人性,那一场场让人几度疯狂的游戏,有的时候纵然经历的多了,还是会恐惧。
至少,我是如此。
他们叫我阿涣,他们是谁?有时候我也迷糊,应该是一群乞丐吧!大的小的,他们并不算友善,但是这于我而言是最好的了!
这群人有一个头子,也许应该叫做我们这群人。所有人都叫他老主人,但是我看得出都很不情愿。我们所有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沿街乞讨,出卖所有的尊严去期盼别人用鄙夷的目光从我们身上扫过然后再不情不愿的从兜里掏出个几毛钱施舍给我们。也许我算是最幸运的,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是现在的样子,现在还是。但是他们不同,他们之前很多是健康的孩子,脸上洋溢的笑容,阳光而纯真。
但是在老主人将他们的手或脚弄残的时候,他们的笑容都从未出现过。
而我则不同,来着里之前便是个哑巴,这本来就是残疾。而且我向来逆来顺受,没有反抗过什么,所以他们从未太过伤害过我。最多是钱讨的不够挨一顿揍罢了。
我的名字是莫涣,这是我父亲为我起的名字。却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是什么,其实父亲是告诉过我的,只是我年纪不够记不清了,毕竟当时我才五岁。
直到五岁半那年,母亲跟着一个开着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光的黑色轿车走了之后,我便也就失去了所有。
实际意义上说,我并不是哑巴,只是后来不说话也就不说了,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哑巴。只是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这个叫做自闭症,并不是不会说话。
那年母亲走了,好脾气的父亲直接颓废下去,最后开始酗酒,喝多了还会把我给一顿痛打。街坊间的伙伴都知道我的情况,在他们父母的日夜熏陶之下也不再和我做朋友,围着圈的说我的坏话,还编了个顺口溜“莫小呆,没人爱,妈妈跑进狗窝来。爸爸帽子翻着盖,没脸没皮等着踹……”
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拿着棍子打一圈,但是他们家长带着一身淤青的孩子找来的时候,父亲又是一顿的拳打脚踢,所以渐渐的,也就都不反对了,随他们说去。
我自小与众不同,但是没有人在意过,就连酒鬼父亲和出轨母亲都没有在意过。我总是能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声音,他们说我幻听。可是那些声音,分明那么真实。
就像在这里,生不如死的肮脏地狱,可是他们都听不到角落里的凄厉的哀嚎和哭喊声,声音不小,但是没有人注意。
每次有孩子哭闹老主人的那些小弟都会过来修理一翻以帮助他们止住哭声,可是那道悲伤的哭声响起,那些小弟都没有反应。所以,他们都不知道,都没听到。
这天我还是一样的去乞讨,不同的是,我饿得走路都有些打晃儿。因为大前天没有讨到足够的钱,所以被打了一顿后又停了我三天的饭,所以现在还是饿着肚子。头晕脑胀的没有力气,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要继续乞讨。
我饿得体力透支,昏昏沉沉之时只顾着乞讨,眼前只有我那又脏又破的铁缸子和永远填不满的零钱。偶尔还会微微抬眼看到行人的鞋子,或是红的刺眼的高跟鞋,或是黑的发亮的皮鞋。
虽然我也曾幻想过有一天可以穿西装打领带然后也拥有这样一双发亮的皮鞋,但是这显然都只是梦罢了。
忽然,人群间吵闹了起来,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我本就心烦意乱,饿得天昏地暗,听得这些闹闹腾腾的声音更是难受。
这么长时间身心折磨虽然让我有着区别于其他孩子的沉稳,但是总归还是有些许好奇心的。
我缓缓站起,抬头望去,前面是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只是他们都猫着腰或蹲在地上,所有人都盯着地面,那头简直比我乞讨时还要低。而他们的中间是一辆车子,车子上的秃头男人可谓是长得脑满肠肥。黑亮的头发背在脑后,红光满面的脸上漏出不屑的笑容。一身黑色的西装,敞着衣环,漏出圆圆的肚子。右手还搂着一个身材火爆衣着暴露的十分美艳的女子,女子依偎在他的怀里,撒着娇。盯着男人左手不断从身边箱子里取出又不断抛开散作漫天钱雨的rb。
男人坐在车上洒钱,人们在车下疯抢,旁边的小乞丐呆滞的旁观。这是怎样一副讽刺的景象,车上的男人和女人不断向车下投来讥讽的目光,尽是鄙夷。
我虽饿得昏沉,见原本看管着我的人去参与抢钱,心头不由一喜。
平时的我很听话,从还不吵闹,就连那些人殴打我的时候我也从未坑过一声。因为我知道若我叫了,叫得他们心烦意乱,那些人一定会打得更狠。其实就算我不叫他们也是不高兴,恐怕就是因为他们疯狂的打击却没有换来一滴眼泪而有挫败感,找不到那种优越吧!
但是我却总是不想去哭去闹,至少这也算是维护我那卑微的可怜的那点尊严的体现吧!
就像车上的男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满足点,他利用炫富来充实自己,高高在上的看着别人低头捡他丢掉的钱。用这种高调的方式来说明他富裕到可以用高傲的角度去俯视一切,而我,也懂得用沉默来掩藏我的情绪,来守护我自己内心那仅存一点的尊严。
这也是我多年后才明白的道理,可是对于当年八岁的我,那些事儿记忆得无比清晰,虽然不如以后的一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但是在我幼小的内心深处,我还要继续活着。
我趁着看管我的人抢着捡钱的功夫,抱着铁缸子转身便开始跑。这个城市我几乎将热闹的地方跑遍了,几乎每处人流量大一点的地方我都去过。
所幸的是我自小有个优点,就是记路。凡是我去过的地方我都能记住,再走绝对不会迷路。
所以按照记忆,我直接跑去了一些我所知道的那些人少而建筑又多的地方,在我幼小的心中,那样的地方比较容易躲藏。
我拼命的向着目标地跑,期间还会尽力的劈开那些较为繁华的地方和一些行乞者的必经之路。
其实我原本只是想脱离这个魔鬼聚集的地方,可是脱离了应该去哪儿,应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我是被父亲卖来的,不如那些被拐来的孩子还有一个家,我逃离了那里能做的,只有露宿街头。
只是我已经两天多没有吃饭,如今又奔波了这么久,刚刚踉踉跄跄的跑到一个较为荒凉的废旧工厂门口,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已经多了一个小女孩,粉色的连衣裙配着白嫩的小脸蛋,甚是可爱。
“咦,你醒了啊!你怎么了?”她拥有一双如水一般的双眸,一笑还有一对小酒窝。当她眨着眼睛看着我时,我有些呆滞。
我向来看惯了冷漠和无情,见识到的均是白眼与歧视。但是她目光却是那般清澈,满满的都是真诚,没有丝毫的敌意,更没有路人常常持有的那种怜悯和同情。
还未等我有些反应,我的肚子却又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你是饿了吧,我这里有方便面,你要不要吃一些啊!”说着还拿出一个小红袋子的包装品。
我怔怔的看着她手里的干脆面,不知如何是好。
她见我不接,又笑了起来,“你快吃吧!不然会饿坏的!”说着还撕开了干脆面的袋子,捏了几下递了过来。
我实在是饿得不行,接过她的干脆面便开始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干脆面很硬,但是我并没有太过仔细的咀嚼,直接拼命的往下咽,努力填满我空空的肚子。
她咧着嘴一笑,白皙的小脸蛋上满是纯真的笑容。我看得发呆,可能这真的是我第一次仔细观察别人,而且还是个女孩子。
我将干脆面吃得一干二净,腹部也有了充实感,不至于那么饥饿。
“你吃完了,还饿吗?”她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轻轻问我。
我点头,但继而又开始摇头。想了想,总是不好白吃一个可能比我还小的女孩的事物,就将身边铁缸子拿起,将里面零钱拿来塞给她。我不知道一袋干脆面到底多少钱,所以全都拿了出来给了她。
她推迟,“不用了,本来我也饱饱的吃不下,就当我送给你好了!而且一袋方便面是五角钱,你这个太多了!”
我怔怔的看着她,这女孩,她真善良。
我和她将钱推来推去,最后她拗不过我拿去了五角钱,但是看上去很开心。
“对了,你怎么不说话呢?”她问我。
我低着脑袋,不知如何回答她,我说不出话,更无法去回答这个问题。可能心里不愿意说话久了,就真的不会说了吧!
她见我不答,有问道:“你不会说话吗?那好吧,我说你听着好了!”她嘿嘿一笑,漏出两个小酒窝,甚是可爱。
我自卑的缩了缩脑袋,不敢去看她。
“其实我是为了逃作业偷偷跑出来的,我要是在家里就还要被妈妈逼着写作业,但是我不喜欢写作业,嘻嘻!”
“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晕过去了,是饿的吗?”
“哦对,我忘了你不会说话,那你爸爸妈妈呢?怎么饿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也是逃作业啊!”
“你在哪儿上学啊?我在宁西小学。我告诉你啊,虽然我不喜欢写作业,但是我学习非常好,还是班长呢!”
……
她说的很开心,我听的也很投入,只是我还是忍不住深深的自卑,将头狠狠埋进膝盖。我和她应该算是世界的两个极端,她是阳光明媚下的那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而我则是阴冷深渊中独自挣扎的苍藓,她的生活都是我没有接触过的,而她所厌恶的作业甚至我拼命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