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94至1185年间,中国大陆风起云涌,局势动荡又复平静,平静而复动荡,已经历经唐朝,五代战乱,宋朝三个时期,真是应了那句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而在中原大地繁华战乱交迭之际,海对岸的日本群岛,却只是刚刚结束一个时期,平安时代。
平安时代,是自公元794年桓武天皇将首都自奈良迁至平安京(今京都)开始,至1185年平氏被源氏打败,源赖朝一揽大权建立镰仓幕府为止。
平安时代是日本吸收融合中国隋唐文化并在此基础上发展本民族文化的时期。
自公元645年孝德天皇仿照当时的中国隋唐典章律令封建制而来的大化改新起,日本就开始由奴隶制国家转向了封建制国家。
佛学,儒学,医药学,建筑学,农学,军事学说,各种经史子集,百家文著,由遣唐使带回日本,为日本文化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而唐朝的书法,绘画,雕塑,音乐,舞蹈等艺术,也流入日本,由此融入日本民族文化之中。
平安时代在吸收了隋唐先进文化之后,逐渐发展,形成了公卿贵族文化的盛世。狩衣乌帽,宽幅长袖,涂黑齿,奏能乐,和歌,俳句,女官和皇室之间浪漫的爱情,构成了全社会绚丽唯美的主色调。
从表面看,樱花漫天飞舞,长廊蜿蜒百转,飞渡桥朱红波碧,延历寺庄严肃穆。熏染了淡淡梅香的十二单衣,伴着悠扬动人的和琴声,乌黑如墨的七尺青丝,映衬着胭脂晕成的樱唇,一切都华丽宛若梦幻,犹如古画旧卷一般精致动人。
然而光鲜的外表,掩饰不了内中的糜烂不堪。
贵族阶级好逸恶劳,奢靡成风,中央集权只持续了几十年,就开始走向僵化。到了九世纪左右,律令制逐渐衰弱,而中央政府却热衷于扩大势力,在官僚体制下,地方政府越来越难于管理。
于是这一体制被加以修改,贵族和一些有势力的寺院主持拥有大片土地(即土地庄园制)。耕种天皇土地的农民不堪重负,纷纷逃离皇家领地,而领主们开始在各地纠集政治,军事力量。
地方状况被朝廷忽略,一时间盗匪猖獗,而官吏们忙于收敛财物,无暇安邦定国,大领主们在这样的环境下不断发展军事力量,最终导致一场大战,结束了长达400年的平安盛世。
源平合战之后,源赖朝建立了镰仓幕府,标志着武士阶级的崛起。
但盛极而衰,不到150年,醍醐天皇趁各阶层对镰仓不满,幕府衰落时,倒幕成功,日本又陷入内乱。
源氏后人足利氏乘机建立了室町幕府,与醍醐天皇南北对立,日本进入了长达50年左右的南北朝时期,到第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时才结束分裂,政权走向稳定。
然而70多年之后,室町幕府因为继承人问题,又一次展开大战,进而开始了日本历史上有名的应仁之乱……
……
“起来了!贱民,起来干活了!”
“还睡!想……”
“再睡下去别想领饭团了!”
“别打了!别打了!已经起……”
“我已经起来了!我起来了!”
“给我声音小点,吵到头领有你苦头吃……”
“都别废话了!你!起来了就去干活!快去!”
……
各种各样的喝骂,求饶,嘈杂的脚步,依稀还有踢打的声音,就像是在……就在这里!
承离迷迷糊糊的,刚想到这里,犹如被凉水当头浇下,立马清醒了,只一眼,却当场呆住了,这里是哪?
破旧,肮脏,充斥着一股发霉和腐烂的沉闷异味,几缕阳光中映透着浮动的尘埃。
房子的简陋简直闻所未闻,墙壁都是泥土混合着稻草树枝堆成的,房顶更只是歪歪曲曲的横着竖着的一些枝桠,上面盖上一层枯草而已,阳光正从这些草缝中偷偷摸进来。
房间很小,呈半径不到两米的不规则圆形。角落里稀稀落落的摆着一些瓦罐,上边挂着一件蓑衣,还耷拉着一顶斗笠,有些破了,开了几个洞。
承离伸出手掌,仔细的看着,不是自己的手,慢慢握紧,感受着掌心的力量,这不是梦。
发潮的异样气味充斥着承离的整个鼻腔,还有着一股淡淡的酸味,仔细一找,却是身上盖着的一层枯草发出来的。
承离知道,这就是被子了,只是那枯草怎么看都和房顶堆的一模一样,承离摸了一下,草尖扎在手上,痒痒的。
推开这堆枯草,发现身上穿着一身粗劣的布衣。
这件杂色的粗劣布衣简直比那种菜市场上十块钱都能买好几件的衣服布料还要差,杂色的布料是几种颜色的丝混合着交织成的,织布的工艺很差劲,不匀称的线口一目了然,摩擦着身体,难以言状的不适。
而且衣服不匀称,也不合身,线头到处都是,还大了不止一个尺寸。
承离皱了皱眉头看着自己现在瘦弱幼小的手臂,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没有恐慌无助的慌乱不安,只是按紧眉心,仔细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忆很简单,没有头痛欲裂,也不曾冒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记忆差点胀爆脑袋,就像回忆自己的过去一样简单。
没有精确到一分一秒,也没有事事都浮上脑海。
有些已经模糊了,只是一个画面,内容仿佛蒙上薄雾一般,但事情是什么却很清楚。
有些却是一整个事件,就像是放电影一样清楚,什么人,什么事,什么时间,都很清楚。
沉默了一会,承离轻轻笑了一声。
“呵,这可真是。”
画面,片段,有些一时不曾记起,但记起的这些,却让承离知道了应该知道的。
那么,现在,我究竟是谁?
承离闭上眼睛回想,在脑海问询自己。
我是谁?
讨厌什么?
喜欢干什么?
现在要干什么?
……
“还是我没错。”
承离分析着。
“既然我的思考方式依然是现代人的,目光也是立足历史的,追求的是原本的加作所不曾想到过的。”
“那么,我还是承离。”虽然融入了很多现在的人所有的习惯,但只要主体没变,那就行了。
承离呼出了一口气,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这可真是,上天的馈赠啊,重生什么的。
心中油然而起的升腾起一股激动兴奋之感。
“那么,开始吧,我的新生活!”,休息一会后,承离蓦然站起身,熟练地拿起一旁的武士长刀。
把柄按鞘。
“噌”,只一点阻力后,油然出鞘,雪白的刀身,锋利的刀刃,森冷的刀光,承离的目光有了些炙热。
即使这把刀有着缺陷,刀身有着几处开裂,即使在记忆里已经把玩过成百上千次了,依然平息不了承离内心的一点激动。
这是承离有生以来第一次握上刀具,不再是以前看完武打片之后买的塑料刀具,轻轻的几乎没有重量。
刀柄被绑上了一层布,但依然可以感觉那丝森寒,可以感觉手中的沉重。
承离摸上了刀身,透骨的寒冷让承离一个激灵,激动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只是一把刀而已。”承离轻轻地说道,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把刀。
以后,会有很多,会有更多。
承离合刀入鞘,插在腰间的布带上,在一边找到了一双草鞋,编制的很仔细,穿了三个月,虽然沾着灰尘显得已经很旧了,但依然没有破口。
“都是听说刘备卖草鞋,不知是不是这一般款式。”承离突然笑了起来,散去了心中几分紧张不安,摇了摇头,拾起穿上。
该出去了,移开靠在门背后遮挡晚风的稻草,承离打开了门。
“吱~吱~吱~呀~”柴门的转轴摩擦发出一连串尖锐刺耳的摩擦声,一时间,附近嘈杂的声音一顿,齐齐地望向了承离,
承离转过头去,看了一眼。
发现承离注意到了他们,领头几人中一人连忙小跑过来,五短身材,头发乱糟糟的,覆盖了一层黄土,脑后扎出的发髻上,黄土更多。
面色枯黄,不,应该说全身的皮肤都是枯黄的——承离注意到了他手脚的肤色,他的额上有着几条深深的皱纹,这是下地干活的人常有的。
24岁的他,因为过度操劳已经老得和40岁的人差不多了。
身上是一件灰黑色的麻衣,作料比承离身上的还差,不知多久没洗过了,衣摆上沾满了一层黑色的污垢。
脚下的是一双简陋无比的鞋,只是在垫脚的木板四边钻孔穿绳记在脚上就完事了。承离以前穿过,知道粗糙的草绳很容易磨破脚背和脚腕。
所以很少有人穿,一般都是光着脚的,除非是出远行,或是有些了地位,想要显得与众不同,就比如眼前这位,罗弥。
罗弥在把自己姿色出众的妹妹,女儿献给了严守利胜他们之后,就得了赏识,有了些小权利,俨然把自己当成庶民的主事人了,既然和庶民不同了,怎么还能一天到晚光着脚呢?
当然,同他一样的人还有木多,他献上的是自己的老婆和女儿。
严守利胜,严守利元,滕物源,犬胜义,犬智丸,甚至还有八九岁的九道义尚能和九道义大郎,都是这些女子的常客。
他们是统领的子嗣,不是承离这种类似保安一般没有多少权利的头领,而是掌管整座山寨,两百人命运的头领。
可以说,是未来的寨主们,承离也算是他们的朋友,至少当面是的。
这些女子便是承离推荐的,用以加深交情。
当然这不是逼良为娼,实际上承离都没有想到,是罗弥和木多自己上门要求的,这些女子也很愿意,现在看见承离她们还时常感谢,有时还有谢礼,当然,也算是贿赂。
没办法,这么多年来承离也明白,庶民在日本古代简直活得如同畜生一般。女孩子一般八九岁时,稍有点姿色的都会想尽办法混入商队去城镇卖春。
一来可以维持家计,二来也可以为自己谋求未来,等年纪大了,不能再陪客后,就会带着相对不菲的积蓄回去乡下,这些女人可是当地男子眼中的香馍馍。
还好这身体以前没有去照顾过那些生意,当然加作不是没想过,而是没钱,就算有了,也只是一丁点,还不够吃饭的。
可以说,日本人的伦理贞洁观念从来没有真正形成过。种种事情恶心至极,难以想象。
甚至还有娈童,或是从小养大的孤儿,或是被抓后为求活命无奈屈从的,或是被父母卖出的奴隶。
承自从记事起就在流浪,当过乞丐,做过小偷,饿昏了头抢过富人子弟的零食充饥,还遇到过人贩子,好在承离虽然营养不良,但体质却好,耳清目明,又是年幼身体灵活,逃了出去。
好不容易积累了经验,手脚快了,在一个村子偷吃时,遇上了强盗,与一众孩子俱被掳了去,成了小强盗。
后来遇上一窝飞头蛮,恰巧救下了三当家,就得到了赏识,收他当了个跟班,之后觉得承离挺不错的,决定将和子嫁给他,然而没过多久,强盗们就都被现在的统领们收服了。
这一帮人劫掠了几个村子,胁裹人口进了深山,就在这里建了山寨,直到如今。
平民头领这个工作是不被其他头领看好的,即使是强盗都觉得和庶民混在一起有些丢分,加作也是这样想的。
只是当时那些强盗没资格,头领中又以他最为年幼,字辈不够,被派了过去,不过也自由,还有庶民时不时的贿赂,过得还不错。
没有人想要逃跑,不说山口的岗哨,单说山林间的野兽就让人胆寒了,何况这里其实不比外面差。
没有各式各样的苛捐杂税,没有强盗,流民,乱兵,简直和平的像是桃源仙境。
干活苦是没错,但总比没命强。
很有能力的人,承离想到了那几个统领。
“大人,您有什么需要吗?”罗弥躬身行礼,声音沙哑,很恭敬,小心。
罗弥的问话让承离从思考中回过了神,“先不用,”承离回想起昨天早上的用词,问道:“庶民们都起来了吗?”
记忆力相当好。
承离又抬头看了一眼远方,太阳才刚露出半点绯红,但凭着这点光,承离就发现了这具身体的视觉相当出色,目光所及之处事事清晰,连尽头山腰的树丫也能看到。
“男人都起了,只是有些女人很得大人们喜欢,才刚回来,疲倦的很,”罗弥欲言又止。
承离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几个人?”
“5个”罗弥低头答道,但承离却注意到他看了一眼自己脚上的鞋。
“日午之后起来做事。”
“是,小人代她们谢大人善心。”,罗弥连忙道谢。
“不用,你自去吧。”承离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他会发好心为女人求情?那其他的女人呢?怕是自己的妻女,妹妹也在其中吧,至于另外几个女人,想必他现在就要去收肉债了。
承离心下有些不屑。
不过先前的承离并没有去管,又不是什么大事,加上罗弥又时不时送些山果之类的,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何况脚上的鞋就是他妹妹献上的。
而现在,我只需要照本宣科,一切事物照旧即可,毋需做什么修改,凭空惹人怀疑。
承离走过浮桥,想着。
至于其他人?
我还没有善心到那种程度。
何况还是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