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声惊醒了沉睡的幽娜,一想到待会儿还有各种烦人的琐事,她差点再次盖上被子,不过好消息是:今天她可以自由安排行程了,昨夜席蒂丝忙于照顾醉酒的老公,向她请假一天。现在她的首要任务是尽量延长经纪人的假期,为了自己能腾出手来干点别的事情。
幽娜刚往锅里打了个鸡蛋,准备拨打席蒂丝号码的时候,却先从响起的话筒中听到一个比上次更为震撼的消息。
自首不到三天的雅莉塔死在了监狱里,经法医认定,她的死因和凌汶轩极为相似,都是器官的自然衰竭引起的心肺停止。
“如此一来,案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为尽早破案,还请你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额……很抱歉……目前暂时帮不了你。”幽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不提瑰熏儿来信一事,但她支支吾吾地说话方式还是引起了柳玉涵的怀疑。
“你是不是有事在瞒着我?”
“没有……”
“你这人从来就不会撒谎,算了!不愿说也罢。”柳玉涵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速,“通过这两年来的观察,我敢肯定你不是沈芳璃,你只是继续着她的人生道路,完全没有半点忆起往事的样子,既然你本不属于这里,还不如放你离开。”
柳玉涵的话让幽娜呆在原地,直到咒立通讯器传来嘟嘟的忙音,才回过神来,赶忙熄灭厨房的炉火,把差点烧焦的煎蛋铲到盘子里的面包上。
幽娜抿了一口碗里的牛奶,楼上随即传来小啾的叫声,幽娜迅速用纸巾擦干净唇角的食物残渣,握稳扶手向上跑去。
小啾停在鸽棚顶端整理着自己的羽毛,一封白色的卷轴绑在它的右腿上,关门声就像一个信号,让它主动飞到幽娜的左臂,以便她取下信件。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回小啾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兰泠湘居然真的给她回信了,她激动万分地打开微微有些泛黄的信件,逐行读出声来:
我从永眠中醒来,
看到那座无数亡灵萦绕之地。
天兆城!
在一处破败的街巷,我来到度魂的殿堂。
曜日早已消亡,苍穹仅余星光。
尸骸散发出血液的芳香,吸引鬽人前来品尝。
他们在夜里放声歌唱,等待可怜人回到墓旁。
我也沉浸于回忆的哀伤,和他们没什么两样。
俯视隐树的目光,总是如此阴凉。
四人站在法阵中央,目睹我化为神木的营养。
我的牺牲无法带来光芒,和祭品没什么两样。
终末之音在教堂里回响,万物随即停止生长。
卯之花未能如愿绽放,隐界迎来血腥的大偿。
大家都已深陷绝望,唯有你还没被仇人埋葬。
我在等你来到这个地方,了却我今生的牵挂。
这也是我最后的念想!
读完这首诗,幽娜似乎感觉有颗坚硬的石头堵住了她的心房,血液无法流淌,和雕像没什么两样,身影在阳光的余晖之下显得格外凄凉。
毫无疑问,这是一封死人写给活人的信件,根据“仇人埋葬”这四个字推断,收信人并非幽娜,而是暗指凌汶轩。
兰泠湘此举难道是想让幽娜把此信转交给凌汶轩吗?莫非凌汶轩真的没死?这其中又包含着怎样的玄机?
无论如何,此信证明兰泠湘终究未能摆脱悲惨的命运,成为了人祗之祭的祭品,直至死亡都不能见心爱之人最后一面,让人万般同情。
当幽娜从彷徨中回过神,泪水已使得信件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她无力地瘫坐于地,把头深埋在膝盖上,期待梦醒之时,一切从未发生。
挚友都已经死了,她没有必要再留在这里……
经纪人对她的关心总是超过她对自己的关心,甚至她把通知席蒂丝这事给忘了,对方还能主动给她来电问候。
“喂!小娜,为什么刚才你一直不接听?是不是出了什么……”
“没事,只是有点宿醉不醒罢了,我批准你延长假期的申请,你帮了我这么多,工作如此尽责,身上背负的压力可想而知,应该陪你老公好好放松一下了。”
“可是……”
“什么都别说了!这回换我来替你安排行程!”幽娜急忙打断她的话,然后向她推荐合适的旅游地点,直至席蒂丝耐不住劝说同意后,她才挂断咒立通讯器。
她只是想来一次无人知晓的旅行罢了,谁知竟弄得那么复杂,一封感谢亲戚、朋友的信件就把初衷给忘了,但为表达自己假装沈芳璃的歉意,又不得不写,千言万语化作篇末的省略号终结她这两年来的眷恋,环顾四周,依稀记得当初摆放这些家具的顺序,如今家财万贯又能如何?依然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半小时过后,提着少量行李的幽娜顺利抵达攀狐市空港的登机口处,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藏在梦境石中的天笠、导灵竟未被安检人员找出,咒立探测器扫过她的全身,掠过金属项链的时候半点反应都没有,可见梦境石的封印有多强大,连对咒法物品极为敏感的探测器都难以察觉。
陈列架上的违禁物品让幽娜心有余悸,庆幸自己的疏忽大意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此物若是落在手里,劫机简直不要太容易。
还好她和大多数乘客一样,放好行李之后就在座位上等待飞船起飞,从洛贝仑帝国到隽龙联邦需要六个小时左右,中途还可以小憩一会儿,亦或是打开前排座位后边的挡板,从中取下世界地图阅览一番。
隽龙联邦——全称隽龙联邦合众国,本次航班的目的地为圣龙州的州府僭龙城,作为隽龙联邦的五大名城之一,历史、文化悠久,其名源于琳芸王屠龙的相关典故,乃紫芸古国时期国境线最北边的边陲小镇,现今发展为衔接曜阳州和赤魄自治州的交通枢纽,北临沧源山脉,南接祁尔河平原,除了空运以外,也可通过水运直达下游的宛阳城。
幽娜啃了一口手中的苹果,左手食指沿着祁尔河的图标向上移动,竟未能找到标注隐界的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为堕龙镇的地方。
她对于此镇知之甚少,想请教一下刚好经过的空姐,不料对方回答的声音略微有些惊恐。
“这位乘客,我劝你最好不要去那里,近年来堕龙镇发生了非常诡异的事件,忍受不了离开小镇的人至今谈之色变。”
空姐并未理会幽娜的追问,扭头推车吆喝着继续前进。
“热咖啡有需要的吗?”
“有!请给我一杯,多少钱?”
“一共是二十贝仑。”空姐给塑料茶杯盛满咖啡,递到了幽娜斜对面前两排的挡板上。
“我不喜欢太苦的味道,请给我添加一点牛奶。”那人摸出几枚钱币放入空姐手心,随后咳嗽了两声。
清脆的男声,似曾相识的侧颜,深黑的袖口,让幽娜不禁神情恍惚,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眼睛从那人身上移开。
随后,幽娜戴上眼罩准备闭目养神,她努力克制住脑袋不去胡思乱想,以免被噩梦所惊扰,长久以来她竟无一天安稳的好觉,梦中那位跟她外貌相似的黑衣女人愈发清晰,每次都对她重复着同一句话,对她的提问从来都持否定态度。
曾经她一度以为这名黑衣女人就是沈芳璃,然而通过别人对沈芳璃的描述,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所以……此人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
乱流引起的颠簸惊得她猛然扯开眼罩,急速下降的飞船让眼前的景象摇晃不止,而且这种晃动很不同寻常,飞船似乎受到某种信号的干扰,好在飞船驾驶员的经验老道,深谙当前紧急状况的处理方法,让乘务员对乘客下达重要指示,微调操纵杆,让飞船的着陆能有足够的滑行距离。
最终飞船总算是有惊无险,全部乘客离开机舱之后,机长召集所有乘务员给飞船作安全检查,试图找出飞船出现故障的原因。由于周围乘客太过聒噪,幽娜仅从他们口中听到“灵域”、“魂扰”两个意义不明的词语。
空港的安保人员督促幽娜加快脚步、注意安全,不要在停机坪上滞留。她只好把提箱上的拉杆拉长,沿着行人较少的出口通道走去,但她很快发现前往登机入口的人显然多于寻找出口的人,那些和她一起抵达僭龙城的散客就像急流中的磐石,幸亏空港的指示牌挂在显眼的位置,他们才不至于迷路。
幽娜注意到赶往登机口的路人个个神情焦虑,都不敢直视她的眼神,无论是牵小孩的大人,双手握在一起的情侣,还是老人、卸货的工人……他们闪烁不定的瞳孔中隐约流露着不安与惶恐,犹如被某种可怕的事物所震撼,巴不得赶紧逃离这座城市。
她本想拦下一名路人问清情况,但别人都不爱搭理她,正当她烦恼之时,眼角的余光瞥向站在小卖部前购物的刚才那位黑衣乘客,那人心领神会般掀开兜帽,转过来朝向幽娜。
那一刻,时间都为之凝固,幽娜忍不住使劲呐喊出那个名字。
但是,当她推开密集的人群,来到小卖部前,男子早已消失无踪。
“姑娘!要来根雪糕吗?”小贩热情地向幽娜招了招手。
“在这么冷的地方吃雪糕,你是嫌我的心还凉得不够彻底吗?”幽娜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毕竟只有那人亲手买的东西,她才下得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