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初开,
在他还被称为荧星意识的远古时代,
看不见沙或者海,听不见汹涌的波浪,
只想亲眼目睹光明的璀璨。
圣者创造出人类与他相伴,
只是希望他以后不再孤单,
感受不到恨与爱,摸不到她冰冷的脸,
只想亲手触碰黑暗的阴霾。
……
在众神的注视下,依娜踏上了通往祭坛的台阶。
神官翼人手中的锡杖沙沙作响,似在为“贽神之曲”所作的伴奏,歌声渐渐远去,最后嘎然而止。
依娜转过身,完全失去光泽的双瞳转向祭坛下的命运女神。
幽娜,若是你还认我这个姐姐,就莫要阻拦我。
不……这样的牺牲不值得……
这就是身为神的职责,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因为我是姐姐,所以先由我来承担。
命运女神双眼含泪,奋力推开挡在面前的锡杖,以神力击倒数名神官,就在她即将接近依娜之时,双翼被身后的一股神力所缚,待她回过头,只听“啪”的一声,右脸上就多出了一块鲜红的手印。
……二姐,你这是……
自然之神耶娜双手拟爪,法术牢笼将命运女神彻底困住,凌厉的目光中见不到一丝心软之色。
你想违逆索斯利亚多,让诸神承受因果律之罚吗?
作为命运女神,若连改变命运,拯救至亲之人都办不到的话,我便不配为神。
荒唐!众神作为维持至高咒法的存在,不能改变世间的客观规律,否则酿成的恶果,你我都无法承担。
在法术的作用下,命运女神的双翼猛然从身上断裂,耶娜轻抿朱唇,心中似有不忍,但并未停止施咒。
二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从今往后,汝名为莱娜特妮,不得再以幽娜自称,你我再无姐妹之情。
说罢,命运女神就被耶娜传送走了,她转过脸去,不让依娜看到自己脸上的泪痕。
接下来的路,依娜只能独自前行,每一步发出的声音就如同踏碎头骨,双眼被白绫所遮挡,天地一片昏暗,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自圣槌传遍全身,总共敲打了十三下,象征着人类的七情六欲。
她的悲伤永远定格在那一刻,到底是该惋惜还是哀叹……
神本来是这世上最自由的存在,不必受人类的道德观的束缚,理论上来说,神可以做任何事情,但孤独让他们创造出了人类,导致自身也受索斯利亚多因果律的影响,神亦分善恶。
皆因都属于恶,众神就将它和依娜抛弃,执行这“贽神之仪”,以净化天地。
黑气顺着龟裂的冰层凝聚成一团漩涡,里面封印着整整痛苦了千年的黑暗,它挣扎着想要出去,却一次次被结界反噬。
它是荧星之神,它的恶既是人性之恶,要除去此恶,必须毁灭这天地。
薄雾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踏上冰冻的湖面,发出低沉而又厚重的声音。
“妖神缔丰,想不到三千多年过去了,你的执念却依然未变。”
“你的声音……你是救世主朔鸣?”黑色的漩涡减缓了旋转速度,声音似乎来自湖心,“怎么?你还要像以前一样阻止我吗?”
“已经没有必要了,你这周身的戾气都源于人类,若要毁灭人类,你也会灭亡,千年前我已奉诸神之命阻止了你一次,然而这一次我会选择袖手旁观。”男人双眸低垂,面露苦涩,“因为我理解你的痛苦,同样我也失去了至爱之人。”
“除了神翼以失的我和她,五大天神都在千年前的那场浩劫中元神俱毁,仅存神识散落于世,我俩则受因果律之罚沦为凡人。至今她的元神已历三世,这一世在一位名为沈芳璃的围族女人身上。而我如同卑微的蝼蚁一般活着,频繁更换占据的人类肉身,以保元神不灭。”
男人捋起袖口,向缔丰展现自己苍白的双手:“未免这副躯体因岁月的流逝而腐坏,我冰封了自己,并在百年之后天兆教前教主的帮助下得以重见天日,所以我必定会兑现让天兆教成为天下第一教派的诺言。”
“就因为这个……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吗?”
“这世上已不再需要救世主朔鸣,而是天兆教制裁者七彩,请你记住我以后的名字。”
刺耳的笑声震得整个冰湖又多出了几道裂痕:“既然你否定了过往,为何又不愿与我合作?难道你还想帮耶娜?我们能有今日都是她一手造成,她的元神受因果律之罚皆为报应。”
“不!你错了!至高神至始至终宁愿牺牲她自己,也不愿牺牲我们任何一神,包括你,包括我,包括她的妹妹。”七彩屏气凝神,背过身去,“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恢复幽娜的记忆,重塑创神坛。”
七彩话音刚落,冰湖上的裂痕重新合拢,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一面晶莹剔透的冰镜,把刚才赵翠璎引诱浪天冒险团进入隐界天兆城的那一幕给照映了出来。
“这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不错,四块训世正文之一的《天籁神韵》就在这天兆城之中,所以我才会让身为四大家族之人的白瑶亲自前往。”直到冰镜中显现浪天冒险团一行人追着赵翠璎的身影进入城中,七彩才抬起双眼,“这世上最早的宗教是天兆教,该城是我教诞生的地方,我便是第一任教主,可是现在的天兆教反倒成为了世人眼里的邪教。”
“所以说……错不在我,是人类自身的欲望毁灭了他们自己。”随着缔丰的低语,漩涡中的黑气逐渐平息。
“倘若浪天冒险团能渡过此劫,你可有何对策?”
“比起他们,你更应该关心七神器,只有七神器才能使我重获自由。”旋涡中的黑暗渗入到冰镜之中,幻化出伽逻城胜战大典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押解着骜贞的守卫,以及金轿内国王陛下的尸体。
当七彩的目光移动到冰镜中幽娜的身上时,一抹浅笑从嘴角边浮现,接着观察周围人们的举动,一言不发。
“她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女人,不知为何?从她身上我还感受到另外一种熟悉而又温柔的气息,不同于幽娜的元神,这气息让我确信七神器就在这些人附近。”
七彩点头表示同意,他摸了摸下巴,收住笑容:“在我还未物尽其用之前,不会把七神器让给你,况且就算你能解除封印又能如何?如今你的元神已和天地戾气融为一体,若没有人类的躯体,怕是难以控制住数以万计的妖兽。”
“你放心,待时机成熟我那部分残缺的元神自然会来找我,鹰之所以被人们称之为天空猛禽,全因其敏锐的目光,以及桀骜不羁的性情。”旋涡缓缓减速,直到完全停止,再也听不见缔丰的回声。
随着黑气的退散,湖心之景逐渐显现,冰镜中的人物慢慢褪去斑斓的色彩,慌乱的人群中不乏冷静处事之人:以手势下令国王军维护现场秩序的将军,十指相交和众人分析案情的搜查官,被勒令禁止离开还能和卫兵们谈笑风生的神父,平白无故被牵连进来的贵族公子和小姐,以及天兆教安插在伽逻国的卧底。
用来献祭妖神的祭品就在这些人当中,以前的朔鸣对此会如何做自不必多说,然而现在的他是一个连心中至爱都无法保护的可怜人,还谈什么为了天下苍生?况且有人比他更爱这污秽不堪的天下,只可惜他费劲心血挑选的“骑士”,就要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了。
鞋履踏冰之声由远及近,厚丝绒裙褶取代了原本冰镜中的幻象,红葩的身姿倒影在前方的冰面上,引得他苦涩一笑。
“先前我让你去召回白瑶,是为了她手上《幻魂真言》的线索,现在还不到你派上场的时候。”
“我只是担心仅凭白瑶,恐怕无法独自对付浪天冒险团一行人,多一人帮忙,成功的机会也就多一些。”红葩平淡一笑。
“天兆教制裁者的周身修为都源于皆神柱上的元素之力,其施展的咒法强大无比,非普通修行者所能匹敌。”七彩低头看向脚下的冰镜,笑道,“对付这几个冒险旅人绰绰有余,你若还是不放心,可透过这面沧源之镜知晓隐界中发生的一切。”
“就算沧源之镜能预见未来又能如何?我要是不作出改变枉为制裁者。”红葩的眉宇间露出一丝幽情,“何况世事难料,紫凝已死,竹绿至今下落不明,过于迷信力量定会落得和他们同样的下场。”
“你若坚持要去,我不阻拦你,只是希望你心中对至亲之人的愧疚不要影响你的判断。”七彩的右手伸进了湖心中央的白色旋涡之中,他默念咒文,汇聚的灵力便形成了一道淡蓝色光芒的传送门,“在隐界之中,每个人将直面内心中的黑暗,你若不能战胜它,便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我的觉悟还真是被伟大的救世主给小看了,我们都舍弃了过去,应该了无牵挂才对。”
红葩说着把左手伸进传送门内,只见耀眼的光芒在她周围闪烁,下一秒她就消失在传送门之中,消逝的星光随即落于冰镜,唯留下静止的白色旋涡。
照耀在湖面上的温暖晨曦,总是让人感到心灵的清新与释然,七彩凝视双手,思绪渐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