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徐北游离开月祝宫的时候,已经天色黯淡,两人谈了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萧玥在说,徐北游在听,而且所说之事也大多都是些家长里短,就像寻常人家里上了年纪的长辈,唠叨一些,只要晚辈们肯听,便已经老怀甚慰。
萧玥虽然看着年轻,但那都是丹药之功,她实则已经是八十高龄之人,也实属是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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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还算是相谈甚欢,徐北游倒是没有看出这位崇宁大长公主哪里让人畏惧,以至于上至完颜北月,下至宋青婴和池青奴,都畏惧如虎,唯有在走的时候,徐北游顺口提了下金蝉和颜如玉的事情,萧玥一口应下之后,吩咐池青奴去请两人进宫时的颐气神态,才让徐北游咂摸出几分别样意味。
萧家出来的女子,都不简单呐。
在徐北游离去后不久,池青奴便将颜如玉和金蝉两人“请”到了月祝宫。
萧玥没有见金蝉,只是见了颜如玉一人。
颜如玉身为玄教中人,自然早就听闻了这位王后娘娘的威名,此时见到这位让堂堂天下第二人避让三分的娘娘,浑身不自在,打心眼里畏惧,毕恭毕敬地立在萧玥面前,大气也不敢多喘。
萧玥本来就算是玄教的半个主人,地位与道门的慕容萱相当,又同为女子,由她来处置颜如玉之事,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此时萧玥坐在一面玉质珠帘之后,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神念,让颜如玉根本看不清这位王后娘娘的面容,愈发觉得天威难测,心中再添几分惶恐。
萧玥示意身旁的池青奴撩起一线珠帘,微微侧头,透过缝隙望向外头站着的颜如玉,开口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颜如玉低敛眉眼,默不作声。
萧玥收回视线,淡然道:“这种事情,本不该我来管,我也没想管,毕竟这世上的苦命人千千万万,就算是我想要管,也管不过来。”
扑通一声,颜如玉跪倒在地,凄然道:“求娘娘开恩。”
萧玥笑了笑,坐正了身形,缓缓说道:“一国有一国的规矩,一家也有一家的规矩,若是事事开恩,那便是坏了规矩,以后还怎么服众?所以规矩轻易坏不得,恩也轻易开不得。”
说到这里,萧玥微微一顿。
跪在地上的颜如玉也不言语,只是狠狠地把头磕在地上,声音沉闷,也不知磕了多少下,只听砰砰地响着,只见青玉铺就的地砖上有了裂纹,裂痕上又有了血迹。
萧玥就端坐在珠帘后,平静地望着她,直到地面上有了一滩血迹之后,才轻轻开口道:“行了。”
殿内磕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颜如玉终于是抬起头来,满脸鲜血,与泪水交织在一起,凄然决绝道:“求娘娘开恩。”
此时的萧玥没有与徐北游相处时的和蔼可亲,倒更像是天人之姿的完颜北月,平静中透出漠然,淡淡道:“若是放在平常时候,就算你把自己的脑袋磕成了血葫芦,把这座月祝宫磕倒了,规矩也不能破,这个恩我也不会开,不过算你这个小女子幸运,有贵人替你开口说话,那人既是我的晚辈,又是个身份极为特殊之人,我不好回绝,就只好应允了你这回。”
颜如玉五体投地,也不知是喜是悲,哽咽道:“谢过娘娘。”
萧玥略微加重了语气,冷然道:“你记着,仅此一回,再也没有下回了。”
不等颜如玉回话,她已是摆手道:“好了,你去吧。”
颜如玉从地上爬起,朝着珠帘后的萧玥施了个万福之后,也不擦拭脸上的血迹,徐徐向后退出月祝宫。
一件要让颜如玉去以死抗争的大事,在萧玥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语之间,便算是揭过。
不得不说,许多在寻常人看来是天塌下来的风波,在一些人那边,不过是挥手就散。
待到颜如玉退出月祝宫后,一直守在旁边的池青奴向前几步,看了眼那滩血迹,轻声说道:“娘娘,若是颜如玉不做圣女,日后便再也不能与完颜玉妃相提并论,更无可能去制衡完颜玉妃。”
坐在宝座上的萧玥神态闲适,轻声笑道:“完颜玉妃日后如何,能否执掌玄教,我不关心,我不是地仙修士,活不了那么长,顶多再有十二年的光阴,那时候应该是青婴在位,还轮不到完颜玉妃那个小丫头来指手画脚,所以你的这个问题,不该来问我,而应该去问青婴才对。”
池青奴从袖中取出一块白帕,蹲下身去将那摊血迹拭去,又将浸透了血迹的白帕重新揣回袖中,这才说道:“国主常说,人心似水,民动如烟。人心如此,女子的心思就更是反复无常,今日娘娘为颜如玉法外开恩,日后她未必会将这份恩情记在心上。”
萧玥淡然道:“青奴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老实人,可颜如玉却不是那种安分守己的人,以后八成还会再生出是非,到那时候,没有徐南归为她说情,不用宋青婴出手,仅凭你池青奴,还拿捏不得?”
池青奴点了点头。
萧玥望着身前的珠帘,轻声感慨道:“说到底,只要完颜北月一日在世,这后建也好,玄教也罢,就一日也不会生出乱子,若是完颜北月走了,可就难说了。”
池青奴顿时屏住了呼吸。
萧玥望向池青奴,有了几分感伤,“完颜北月这次为何如此礼遇徐南归?甚至不惜亲自出手指点?说到底,他这是开始着手布局安排身后之事了,他现在帮上徐北游一把,徐北游便欠了一个人情,再加上两家之间的亲戚关系,若是日后有什么事,徐北游也不会袖手旁观。”
池青奴愈发不敢言语。
要知道宋青婴也好,完颜宗必也罢,可都不是萧玥的亲子,此时他们都是恭恭敬敬,恨不得将萧玥当作亲娘对待,可等到完颜北月离世之后,谁还能保证两人不会翻脸?
萧玥的这番话,又何尝不是在说给她听?
敲山震虎啊。
这位崇宁大长公主,生于帝王之家,有一个贵为开国皇帝的兄长,有一个封疆魏王的弟弟,有一个垂帘听证的嫂子,又岂会是心思简单之人?否则她也不能在后建执掌权位如此多年。
宫外,离开月祝宫的徐北游又遇到了宋青婴。
宋青婴这次是奉完颜北月之命,请徐北游去见一个老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