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姑这话,实在让人震撼不信,一时之间,陈氏小姑,王婶子,吴惠儿,都再也忍不住地抬起头来,朝着那缓步而来的大权贵看去。
只见两列寒戟森严,威煞逼人的骑士阵中,从马车中走下的,是一个高大的,头戴纱帽的男子,他正牵着他夫人的手。这般春日灼灼中,他夫人的脸色有点发白,显然身体有点不舒服。
而那个夫人,身材高挑,五官美丽精致中锐气十足,一点也不似这南方女儿这般糯软柔美,可不正是她们见过的刘卢氏?
在刘卢氏的后方,跟着二十来个着装各异,神态严肃的护卫。这些护卫走在骑士队列中,一个个神态悠然,那寒森森的戟光映照在他们脸上,他们却视若无睹,宛如闲庭胜步……这气度,任哪一个都像是大权贵了,又哪能只是一个小小的家族护卫?
方小姑叫了两声后,便被旁边的人强行按住。于鸦雀无声中,那一对夫妇慢步上了客船。
站到船上后,刘卢氏转过头去,她静静地瞟过那些骑士,白着脸笑得轻浅,“行了,各就各位吧。”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七八十个骑士齐刷刷把长戟一拔,朗声应道:“是!”
他们的应答声如此响亮,直震得方小姑等人的耳朵嗡嗡作响。在她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半步时,众骑士同时转身,不一会翻身上马离了开去。
那些人一走,船主人便凑了上来。这次。又是刘卢氏开的口,只见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行了,开船吧。”
“是,是。”
船主人退下后,刘卢氏倚着他的夫君慢慢朝方小姑等人的方向走回。一边走,只听得刘卢氏一边轻笑道:“执五倒是有趣,居然从江湖客中训出了这种百战骑士来?我记得我上次回成都时,在江州见到他们,这些人还匪气十足呢,现在却队列森严。悍勇非常。”
刘卢氏的夫君这时开了口。他的声音一如方小姑每次午夜梦回之间那般磁沉得让人心酥,“这有什么可说的?”语气是浑不在意。
刘卢氏闻言一笑,她挑眉说道:“可我觉得有点意思。”
刚笑到这里,她突然止步。见她连忙掏出一块手帕捂着嘴。她夫君连忙伸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他的动作轻温柔缓慢。显然是拍惯了的。
刘卢氏手帕捂嘴干呕两声后,便挥开他的手笑道:“好了,我好了。真是的,手劲老这么大。”
面对她的埋怨,她那夫君也不生气,只是小心地牵着她的手,低低说道:“可想睡了?到了舱中你枕在我的腿再休息一会。”
说着说着,夫妇两人已与方小姑等人擦肩而过。
看到他们理也不曾理会自己的就要入舱,方小姑心里不高兴了,她扯着嗓子,如以前在路上那般大赖赖的,没好气地叫道:“刘卢氏!”
她声音一落,慢慢的,那刘卢氏转过头来。
刘卢氏的脸色还有点苍白,唇角也挂着刚与她丈夫说话那会的轻松笑意。
静静地回过头,刘卢氏瞟了一眼方小姑后,勾唇一笑,淡淡说道:“原来是你们啊。”
见她承认了,方小姑等人一阵高兴,特别是相思入骨的方小姑,提步便跑到刘卢氏面前。她伸手去牵刘卢氏的手,目光则不受控制地落在她夫君的脸上身上,唤道:“刘卢氏,你有身孕了?你也真是的,都有了身孕,怎么也不带一个婢女的?”说到这里,她红着脸羞涩地说道:“刘卢氏,我来服侍你好不好?”声音软软带着乞求,一双眼则一直不受控制地瞟向刘卢氏的夫君。
这时,王婶子等人正围了上来。听到方小姑这般要求,众女只是一怔,却没有反对……这刘卢氏显然是大有来头的,跟她走近一点,对方小姑没有坏处。
听到方小姑的要求,卢萦却哑然失笑了。
说实在的,要是前阵子,她可能还很乐意周旋一阵,就当是玩乐。可现在不行,自从查出身孕后,她的脾气是一天比一天躁,整个人也没有多少耐心了。
如此刻,她对上方小姑那频频盯向刘疆的眼,便不像以前那般嘲弄,而是升起了一抹郁火。
当下,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想照顾我?”
“恩。”方小姑肯定地点着头,认真地说道:“你都怀了身孕,身边怎么能没有一个婢女?我虽不是婢女,可这照顾人还是会的。”
卢萦浅笑起来。
她朝方小姑瞟了一眼,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负手而立,因不耐烦而转身看向远处的刘疆,突然挑眉问道:“你喜欢上我的夫君了?想嫁他为妾?”
方小姑:“……”
四下:“……”
卢萦这话,实在太猛太突然,一时之间,不止是围上来的众女给呆了,便是刘疆,也慢慢转头,蹙着眉瞟了她一眼。
听到卢萦这么直白白地询问,方小姑一张脸涨得通红,可怜的她大脑一阵眩晕,也不知是说是好,还是说不是好。
她是喜欢上了刘卢氏的夫君,可是做妾?她没有想到过啊?
几乎是这个想法一浮出,方小姑便听到刘卢氏似笑非笑地又说道:“你不曾想过做妾?你既然不想当妾,又瞧中了我的夫君,难道说,你想弄掉我,自己上位当我家夫君的妻室?”
……
王婶子吴惠儿等人一个个张大嘴,不敢置信地看着方小姑,又看着刘卢氏。
想他们在来扬州这一路,都与这刘卢氏日夜相处,那时的她,温和没脾气,不管听到什么都是笑笑了事。要不是亲眼见到这人,她们不会相信,这么刻薄尖利的话,是刘卢氏问出的。
同时,她们也看向方小姑,第一次清醒地想道:是啊,方小姑早就中意了刘卢氏的夫君了,可不管是她本人,还是她家里人,都没有动过把她做妾的心思。她不做妾,那就是想当妻了。难道她真是打着把刘卢氏挤掉地想法?
这事想不得,一想,她们就不舒服。眼前这个刘卢氏与夫君恩爱非常,还刚怀了身孕,方小姑打着照顾孕妇的名义,想的却是登堂入室,挤掉人家正室自己上位的想法,这行为这思想,怎地如此龌龊让人厌恶?
面对着刘卢氏咄咄逼人的询问,面对着众亲友那怀疑不喜的目光,方小姑瞬时红了眼眶,她哽咽道:“不,我不是……”
她才说到这里,刘卢氏便微笑道:“那你想的是什么?”
一句话问得方小姑不知如何回答后,刘卢氏扬唇浅笑,她转过头看向她那夫君,似笑非笑地说道:“阿疆,这小姑子看中了你,想当你夫人呢。”
她的夫君转过头来。
在方小姑涨红着脸间,他冷冷地盯了方小姑一眼后,转向刘卢氏不耐烦地沉声说道:“你不喜欢,沉了江便是……与这种人有什么好浪费口舌的?”
四下:“……”
船上从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安静。
在方小姑叩叩相击的牙齿声中,陈氏小姑和吴惠儿等小姑,也双股战战。
让她们惊怕的,不止是这个刘卢氏夫君的一句‘没了江便是’,更因为,随着他那句话一落地,站在他夫妇两人身后的众护卫,齐刷刷走上一步。
本来很是闲散的一些人,这么一站,这么走上一步,瞬时,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寒气便弥漫而出。那森严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势,直是令得离得近的众人,有心胆欲裂的恐惧感。
只是一句话,只是一个简单地动作,可这一刻,没有任何人敢质疑这话的真实性,也没有任何人,敢再怀疑刘卢氏的夫君是大权贵的事实!
这般不怒而威,这般取人性命如等闲,不是大权贵还能是什么人?
于无比的安静中,刘卢氏却是笑了。
她的笑声十分闲逸,直是打破了这种让人窒息的恐慌。只见她瞟了方小姑一眼后,便朝着她夫君嗔道:“不知廉耻,只求自己快活从不管是不是伤害了她人的女子多的是,难道你一个个全部杀了?”
说到这里,她转过了头,“真是一点也不好玩……走罢走罢。”说罢,她牵着她夫君朝舱房中走去。
在两人进入舱房时,众人隐隐听到那刘卢氏说道:“还是圣人说得对啊,小人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我寻思着,不就是那一路上,我对这小姑子和颜悦色,一直温言相对,绝不轻易动怒么?结果就被人家轻鄙了,还大赖赖的,当我如无物一样地当面勾引我夫婿。这与小人相处啊,还真是难以把握分寸。”
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的夫婿却只是哼了哼,只是在入舱的那一刻,给踩空了门坎的刘卢氏身子则一歪,他已伸出双手把她一扶,然后凌空抱起,便这般小心翼翼地入了舱。
直到夫妇两人的舱房给砰地一声关上,王婶子等人才清醒过来。当下,她们相互看了一眼后,急急把吓得双股兀自战战,一动不能动的方小姑给强行扯了回去。
接下来,直到客船到了扬州码头,方小姑等人还紧紧关着自己的舱房门,连面也不敢在刘卢氏面前露一露。而随着客船抵达码头,她们二话不说,便悄无声息地溜了下去,直至身影消失得远远的,都不敢回头朝刘卢氏夫妇看上那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