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萦这两下动作兔起鹘落,干脆得很,一般权贵人家的姑子,也有手段狠辣的,不过她们的狠辣透着种骄纵,而不似卢萦这般,透着种男儿的风流味道。
一时之间,四周的声音都哑了,一个个转过头,怔怔地看着卢萦。
懒懒靠着船舷,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一幕的贵人,面纱下的脸转向执五,无奈地叹道:“你说,她一个姑子,怎么就从来不在我的面前遮掩一下她的坏呢?”
如他的身份,不管是喜欢他还是要巴结他,或者仅仅是引他注意的人,都是尽量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他眼前。
眼前这小姑子,从来不在他的面前遮掩她的坏,与其说,最开始时,他们的相识便是因他识破了她的算计而起,她没有必要遮掩。还不如说,她从来都不曾把他真正放在心上。她的心稳着呢,所以在他面前,从不患得患失,从不害怕被他嫌弃。
想到这里,贵人似笑非笑地低语道:“这个习惯,可不怎么好!”
靠着码头的河水,看似浅,实际上却是可以停放巨船的水泊,那河水深着呢。
那老妇人和少女一被踢到河中,便惊惶失措地拼命挣扎起来。就在她们挣扎得脱了力,开始在河水中汩汩冒着泡向下沉去时,默默看戏的贵人朝人群中点了点头。
当下,两个庶民打扮的汉子从人群中冲了过来,他们跳到河中救起两人,扶着她们湿淋淋地来到卢萦面前紧张地问道:“姑子气可消了?这闹出人命可不好啊。”
卢萦瞟了他们一眼,扯了扯唇,冷冷说道:“滚!别再让我看到她们!”
“是,是。”一边应着,两人一边拖着两个淹得半死的女人退了下去。
而他们一退,四周又恢复了喧哗。只是这些喧哗声,在对卢萦时,都眼神敬畏了些。
而此刻,与卢萦同一客船的众人,还张大嘴,傻呼呼地看着卢萦,一副不相信自己眼睛的模样。
还别说,卢萦这两天扮成少年,当真是惟妙惟肖,当然,她的长相还是女气的,可一切都抵不过她眉眼中的冷情,以及举手投足间的那股子强硬啊。这么一个美少年,竟然是个应该软乎乎的,藏在闺房到岁数就准备出嫁的姑子,还真让人接受不能。
那个喜欢过卢萦的少女也是,她瞪着一双杏儿眼,好一会才咬着唇难过地说道:“幸好,幸好我不喜欢你了……”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会有多么伤心失望。
在四周围观的人渐渐散去时,黑帆船上的翩翩青年,也念着笑上了岸,他明明是在百步外的码头上落地的,却径直向卢萦的方向走来。
一直走到卢萦身侧,青年朝她打量了一眼后,低声笑道:“敢问姑子贵姓大名?”
卢萦瞟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青年笑笑道:“姑子不说,在下也查得到……浪迹多年,竟是头一回见到姑子这样的人物,着实欢喜。”
他在越过卢萦时,低语了一句“姑子虽与那人兴止亲昵,却还是处子身吧?你那夫郎是谁家子?这样一位美人儿也不沾手,难道他已不行?”说到这里,他露着白牙恶劣地一笑,大步离去。
卢萦目送着他的背影,眉头蹙了蹙。
这时,她一眼看到走上码头的贵人,连忙提步跟上。
走到他身后,卢萦低声说道:“主公,我发现刚才围观的人群中混有刺客,那两祖孙,是有备而来。我在猜想,他们原定的计划量,在祖孙俩激怒我后,再有人趁着混乱,借我的手杀死她们两个或其中一人。只要出了人命,他们便有理由扣留我,然后顺藤摸瓜地束缚住主公你了。”
顿了顿,卢萦瞟向人群,得出结论“主公,这江州的官府,已与匪人勾结。”
贵人慢慢回过头来。
阳光下,他静静地看着卢萦,伸手抚上她的脸,他突然灿然一笑,道:“只凭着蛛丝马迹,便能得出这些结论,阿萦果然聪慧。”
他微笑道:“与官府勾结的,便是刚才与你说话那人。连同那祖孙俩,也是他派过来的。只不过昨晚仓促之下,他弄错了你的性别,令得此番算计不成。”那祖孙俩,只要再纠缠一会,埋伏在人丛中的刺客就会跳出来了。功败垂成,怪不得那人会沉不住气,特意过来找卢萦说话。当然,这也是那青年自信,以为卢萦怎么也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所以敢大摇大摆地现身。
“原来主公什么都知道。”卢萦嘀咕出声。她知道,正是因为自己连续两次都表现不错,贵人才跟她透露这些。不然,便是到死,她只怕都以为一切不过偶然碰巧。
这时的卢萦,已经明白了。看来昨天晚上,自己与贵人在船头你侬我侬,虽似对那几十只船没有留神,可那黑帆的主人,还是不放心,还是动了杀机。今番的出手,他们是想探一探自己两人的底,然后,那人也做了顺手把自己两人灭口的准备吧?
毕竟,如果是昨晚上,客船要河道中出事,可能会查到他们身上。可现在上了岸,通过游侠儿和贱民出手,只要布局巧妙,那是谁也查不到幕后的人的。
可惜,局被自己搅了,打草惊了蛇。
江州城十分繁华,光码头上便人流如潮。客船上的人,这时都已下了船,没有来过江州的人,这时正〖兴〗奋的四下张望着。
卢萦也是第一次来此地,也在四下张望着。
看着看着,她的心下有点失望,暗暗想道:看起来与成都,也没有差多少。
不管是远处的楼阁街道,还是潮水般的人流,还是码头的布局,都与成都没有明显的区别。卢萦以前幻想时,还以为天下各地,城池都完全不同,风景也大异呢。
“主公,这是往哪儿去?”
“往哪儿去?”街道两侧的灯笼光下,贵人的面纱被风轻轻吹拂着,令得他的声音,也因这风有点轻锦“阿萦觉得江州如何?”
卢萦回头看了看,道:“交通要道,繁华所在。”
一开口,便如一个精通军事之人一样,直指要点。
她啊,还真不似一个姑子。
贵人停下脚步,他看了看卢萦后,磁沉地说道:“既然阿萦觉得此地甚好,那我们就不走了。”他微笑着说道:“便在江州多留几日,阿萦以为如何?”
卢萦抬头,对上他的笑,卢萦也笑道:“听主公的。”无比恭顺。
明明她刚出码头便被人羞辱了,然后又从他那里,听到了两人已经被人盯上的事,可这小姑子,却依然应承得如此顺溜,如此平静。
……太不像寻常姑子了。
贵人低头朝卢萦看了一会,伸出手把她朝身上一拉,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他叹道:“阿萦,你让我上心了……这可怎办是好?”最后一句“这可怎办是好”透着浓浓地担忧,仿佛他也觉得自个对卢萦上了心,对卢萦本人来说,真不是一件好事。
卢萦唇角抽了抽,忍不住点头道:“这样啊?是挺糟糕的。”眨了眨眼,卢萦认真地说道:“不过阿萦相信郎君,想郎君连滔天巨都不曾在意,这个,郎君只要愿意,也可以呼吸之间便放下卢萦,不再对阿萦上心的。”
她真的很诚恳,这是无比的诚恳,渐渐西沉的太阳光中,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盛满了对他的信心,以及支持。
只差没有大点其头了。
贵人嘴角抽了抽,懒得理她。而一侧,青衣人执五则是忍俊不禁地哧声一笑。
渐渐的,太阳转向西边,渐渐的,夕阳西下……
让卢萦奇怪的是,贵人明明说了会在江州停留一阵,这会却牵着她的手,准时朝着客船停留的方向走去。
不一会,三人便来到了码头上。
客船上别的人也在络续归来,他们看到卢萦三人,都是目光一亮。
卢萦瞟了那眼神复杂的少女一眼,想到她喜欢执五的事,不由转头向贵人问道:“主公,执护卫可有婚配?”
这话一出,贵人低头,执五则腾地转头,警惕地盯着她。
见状,卢萦一乐,她扯了扯唇,说道:“是这样……”
才吐出三个字,猛然的,一道漫天火光伴随着惨叫声,刺红了卢萦的眼!
她腾地转头。
然后,一阵惊叫嘶喊中,卢萦震惊地发现,那只停在码头旁,正等着他们归来的客船,已燃起了滔天大火。那火势起得很猛,几乎是船头船尾船中一道燃起,大船上显然还有人,有几个人影在烈火中挣扎着,尖叫着,却很快就没了声息!
而那惨叫声中,卢萦清楚地听到,其中有一个,正是那圆胖温和的船主所发出来!
火实在太猛了,而随着吹起的南风,那火势已向停放在旁边的另外两只船上蔓延开来。直到客船燃得差不多时,才有醒悟过来的人冲入河中,淘起河水灭起火来。
陡然的,卢萦转过头来。隔着遥遥的人群,她对上那个黑帆的主人,那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隔着无数的脑袋,卢萦紧紧地盯着那人。她的目光虽然锋寒无比,却因中间隔了太多人,那青年一直含着笑温文地看着那燃烧的大船,都不曾留意到她。
盯着那人,卢萦慢慢地说道:“主公。”
她的声音有点奇异的冰寒。贵人转头看来。
卢萦还在盯着,她轻声说道:“主公,我来处理此事,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