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再怎么样,事情该做的还是得做,该说的话还是得去说,即便结果是坏的,是不可为,但最起码去做了,更何况前世对于这次的国内大论战,十几年后仍旧没辨出个雌雄,争个高低,余白就更不用去担心。
想到这些,余白心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彷徨和不安。
将手中的茶杯向里面推了点,起身以后给面前的几人弯腰鞠了一躬。
良久,起身,开口。
“在坐的都是前辈,本来我身为后辈晚生,没什么资格站在在这里开口,可此事因我而起,几位前辈也因为而发生口角,误会也好,不屑也好,我都不在乎,因为我不觉得这么说,这么做是错的。”
余白说完,发现几人的目光都转到了自己的身上,邱旭欲言又止,知道自己还有话说,便继续忍耐着。
“既然几位前辈都想听,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我的初衷。”余白说完深吸一口气,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这间包房内有一尊香炉,里面的烟香飘散,可闻进去却是混杂着烟味的。余白也抽烟,所以不会感到反感,只是觉得被这股烟味一刺激,胸腔酝酿良久的东西,终于开始蠢蠢欲动。
“在两个月前,其实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中学生,学习不太好。整日的就是跟自己几个哥们聊天胡侃,瞎玩的同时我有一个爱好,就是写作。然后我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走上不平凡路的机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投稿了新概念作文。可能是我单亲的缘故,当时复赛我选择了求医一题,旨在写出当初陪同目前看病的一些现象,当然,我自己也偶尔会去医院。之后顺利的进入决赛,一切都是那么偶尔和突然,因为比赛而认识的好朋友突发疾病,我因此耽误了比赛进场时间,幸好,当时有林方清前辈,否则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写出《雨中窥人》。”
讲到这,许非最为感同身受,因为他算是从初赛到决赛一路随行的审核人员。
不止是他,钱德旭其实也听许非这位老朋友多多少少说过余白的事情,一边赞叹余白的经历神奇,一边赞叹当时林方清的大度和慧眼识英。
“再然后,我投稿《花火》杂志,将我在高中时期所写的散文随笔集结发表。故事似乎就是从这里开始发生,《花火》杂志给我介绍了当时是长衫文艺出版社的主编汪潭生,他说要出版我的散文集,当时我得知他出版社有困难,正巧我手里的《三重门》刚刚完稿,便告诉了他。当时汪老哥二话没说,跋山涉水从长衫市跑到了乔平县,我和汪老哥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在之后,就是大家所熟知的,《绯色年华》、《三重门》从出版到现在不管是销量还是评价,都算可圈可点。可有句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然,那位可是等了二十年,没错,我要说的正是曹前尘,这个人我在文学已死中有提及过。”
一听余白说起曹前尘,不仅许非和钱德旭侧过了身子,就连邱旭都抽着烟,默不作声的仔细听着。
“我想徐老师和钱主编应该还记得那次,为我在报刊上联合声明支持我。没错,那是曹前尘的第一次出手,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多人站出来,说不定,余白这个人的名字恐怕早就消失于大家视野。而汪老哥的出版社说不定,也早就关门大吉。挺过了那次难关,本以为一切都会一帆风顺,谁知到曹前尘还有后手。串通汪老哥,《北秋回忆录》的案子恐怕业界的人都有耳闻,当初这本书审核是一版稿子,出版又是一版稿子。这件事儿几乎都是汪老哥手下一个跟随他多年的人办的,而这个是被曹前尘收买的,至于原因,是他赌博,欠下巨款,曹前尘说替他还债。”
事情发展到这里,在坐的都睁大了眼睛,因为当时汪潭生犯案,业内好多人为之一惊。
因为在出版界混的,谁不知道那种书是禁忌,就算迫不得已另谋他路,也不会走上那种路。
尽管大家都胡乱猜测,可汪潭生供认不讳,也就没人再说其他,只是觉得他老了,犯糊涂了。
余白哑然一笑,“汪老哥为了手底下那个人不被牵连,再加上他与曹前尘的个人恩怨,他决定不去上诉不去翻案。虽然当时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大概能猜出一些。不管是他与曹前尘的恩怨,还是自己手下那个人的赌债,他都想利用这个方式一下了解。而作为的代价,便是将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事业全部付之东流。”
呼出一口闷气,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如今被说出来,连余白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本以为说出来让别人知道原委自己会好受一些,可到头来才发现,有时候回忆本身就是一种痛苦。
“好了,事情到这里,我就想不通,凭什么曹前尘就能为所欲为,凭什么要汪老哥自己要去扛这一切。说起来,这便是我写文学已死的初衷之一,从当初我差点被他逼的不能写书,我就知道文坛已经被这些不懂是非的商人混搅的泥泞不堪,让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文坛更加的没有未来。另外,就是我的《三重门》发售之后,很多老前辈不断的抨击我,指责我,说我这样那样的话。其实我从来没怪过他们,可有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我这本书卖的很好,但反观那些文学杂志报刊,或者传统文学小说,有几个畅销的?”
余白这一问,还真把几人给问住了。
钱德旭不说,他的人民日报尽管不如从前,但有着企业单位的订阅,有着群众基础,并无受多大影响。
但许非却听的连连点头,因为他闲暇之时有去写作,写书并非赚外快,只是想写几部反映社会问题的书,但销量都不怎样。
至于禾青,他是电视台的,对于这些虽然没有多大感受,但朋友很多,也多少有听说过,市场的萎靡。
而邱旭,只是绷着脸,不发一言。
因为正如余白所说,传统文学已经没落,就他的这个文艺报不出意外,很快就会面临撤刊的结局。
“或者说,眼下有哪位作者会静下心来,观察下眼下的社会是怎样,写一些贴切实际的,不是什么歌功颂德,更不是纸上谈兵的东西,也不是让他们卖弄自己的文笔有多少,炫耀自己有多么高潮的写作方式和此句构造,有吗?”
“更或者说,他们有思考过,如何向跟进时代,向其妥协,有吗?”
余白的这三个问题,如同三个有力的拳头,猛烈的砸在几人面前,更猛烈的砸在他们的心头。
“其实并不是说那些老前辈笔力不行,只是他们没有认清楚一点,那就是眼下的社会。他们没有弄明白,眼下这个市场需要的是什么。反应社会,是一个责任,但同时融合需求,更是一个要素。两者缺一,都不行。这就是我写文学已死的初衷之二。”
说完余白觉得自己有些夸夸其谈了,他说的这些,都是些浅显的东西,都是些自己所思所想的东西,真正的问题,或许远不止这些。
可眼下情绪到了这里,说的话也不受控制的就从嘴里跑了出来。
“小子我冒昧了几句,还请几位前辈包含。”余白说完,又躬了躬身,算作告罪。
如果说余白最开的出现,是让几人犹豫不定的话,那么当他这一系话说出来后,即便包括最不受用的邱旭也沉思了起来。
但是远比落座之后,最先开口并非邱旭,也不是钱德旭和许非,而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哪怕一个字的贝京电视台的禾青。
只见禾青拍案而起,冲着余白如此说道,“好,非常好,余白你果然是年少有为。本来老钱让我过来,我还有些犹豫。虽然我工作的圈子与你们不同,但我好歹也是从那边走出来的,其实对于华夏文坛,我也有着一份自己的责任。谁不希望自己国家的东西越来越好,咱们华夏虽然强盛了,可内在的东西却越来越匮乏,这是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一点。”
禾青说完后又冲着钱德旭说道,“之前你跟我提议的说,找几个反对的人在电视台上搞一个直播,我看着完全可行,因为我觉得余白有这个能力。”
话一说完,虽然余白没有听太明白,可邱旭却开口了。
只不过这次他不是反对,而是有些担忧,毕竟如果这件事儿做好了,说不定真就能拉动一下文学期刊的销量,这个对于他也是有好处的。
“这样做会不会太仓促?况且刚才说是找齐老先生,如果是他,恐怕我都得称呼一声前辈,让他去和余白打擂台,能行吗?再说,还有其他的人。”
听见邱旭如此言说,禾青大笑着摆摆手。
“老邱,现在你可没有刚才挥斥方遒的气度啦。”这番挪揄,让邱旭老脸一红,而禾青的目的自然不是嘲讽他,转而接着解释道,“我不仅要把齐老先生请过来,而且我还请贝京大学的几位教授专家,还有几位杂志的主编,说不定还有几个作家……”
禾青的话没说完,青年文摘的主编房士林便打断了他。
“老禾这么做会不会有些过火,那些人哪个不是能言善辩,哪个不是口如弹簧,真让余白一个人去对付,恐怕行不通啊。”虽然房士林在刚才的争论中没说几句,但是他的地位却毋容置疑,因为青年文摘是为数不多,打开了销路的文学期刊。
禾青听了便神秘的一笑,“正如大家此刻想的这样,余白行不行?他只是一个新晋畅销书作家,他只是一个毛头小子,对付一两个人都稍显不够,到时候直播要对付这么多人,他该如何作答,如何应变,如何说服。现在,我要说的是,节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的这番话让所有人又是一惊,包括余白。
因为他根本想不到,眼前这个禾青竟然有这种胆量和心气,敢让自己一个人做这种没有把握的事儿。
“为了节目就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许非的话没说完,可明显不怎么支持。
“老许,我首先是电视台的台长,其次咱们是朋友,这次破例增添一个插播节目。上到场地设备,下到主持人场务,都得我去张罗。自然是要保证收视的前提下去做,当然了,我这么做还能达到一个效果,那就是能让更多的人关注余白,关注文学,关注已经萎靡的文学市场,这次可谓是一石多鸟,一箭多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