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好,也没有悲剧中那样惨绝。平淡到恰如其分,和缓到无悲无喜。
早上四五点的时候,帮着老妈去乔平县西关菜场,从菜贩子那把今天一天卖的菜收购完毕,才能回到家中。这也算是一天当中,余白唯一能出来活动的时间,其他时间他真的害怕路上被哪个蹲点的记者逮到然后炮轰似的询问一大堆问题。
其实像这种还是比较含蓄的,更加粗暴的都有,上来二话不说,看到余白本人就是拍照,然后说着一大堆听不懂的话,随后就扬长而去,过两就能看到网上某个媒体报道出“余白口述”的一些东西。对于这些,余白也并非处若不惊,只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还好的是,很多东西都有一个热度,就像当初余白高中时期学习那样,三分钟热度下去也就结束了。
放在余白身上也是一个道理,又过了几天,所有人似乎都看腻听烦了余白这两个字和有关报道,于是乎采访的也就少了,甚至说是几乎没有了。这才让余白的生活回归正常一些,没有那些外来因素的骚扰,余白的生活就要平静许多。
早上帮老妈拉菜,白天有时去帮着卖下,尽管老妈经常催促要他回家看书写作,可余白还是会待上大半天。
除此之外,街里街坊的碰到余白也都会好不吝啬的夸赞,甚至是把余白当做自己儿女的榜样来说,比如在路上碰上,便会冲着自己才几岁的儿子讲道;看见没,这就是那个天天上报纸的余白哥哥,以后你也要学哥哥一样,当一个有出息的人。
对此,余白只能微笑以对,有出息的人?
他可能还不够格,榜样这个东西他也有些惶恐,因为骨子里他就是个想要吃喝玩乐的人,陪着自己喜欢的人谈天说地,跟哥们喝酒胡侃,或者是陪着家人吃饭看电视,顺便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写几篇想写的文章。
这样一个人不说平庸到极致,平凡是真的。
所以很多时候,余白都会对那些叫自己大作家的小孩子们摇摇头,说自己什么都不是。
今天的余白算是放假中最为帅气洒脱的一天,干净清爽的头发,工整的衣服,还有用香皂洗了几遍的脸。随后就坐在书桌前看起了书,书是随便从书架上拿的,什么名字也没注意,反正就看了起来用来消磨时间。
因为很快汪潭生就会来到乔平县,余白的本意是去中州会面,毕竟一个沪南省地地道道的南方人,说是来北方是有挺多机会,可要说来乔平这个小县城那就没太大的可能,说不定之前连听都没听说过。
可汪潭生却执意要亲自过来,并说什么与文学天才会面,这点诚意还是要有的。
对此余白只能无奈接受,收拾好自己,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碰面。
大概又过了两个小时,算着时间应该对方应该也从中州市转车来到了乔平县,便准备打电话过去,巧合的是手机刚拿到手里,就显示了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显示迟疑几秒,这才接了起来。
“喂,哪位?”之所以有这个迟疑,完全是被那些无所不能记者搞怕,不过还好的是,陌生的号码并非采访者打来,而是汪潭生本人。
“老哥我,你家在哪来着?”
“到了?你在哪我去接你,车站还是什么地方?”说着余白就将书放到了桌上,站了起身。
可对方传来阵阵笑声,“老弟不用着急,我可不是坐着大巴车过来的,正好中州有个朋友,听说我要来乔平,就顺道把我送过来了,你说你住哪,我们直接开车过去。”
余白也没在推推,便将家中的地址说了出来。
挂了电话以后,余白拍拍额头,有些无奈。
本来想着会在外面见,到时候随便找个什么饭馆或者其他地方就把事情给谈了,压根就没想过会在家里,四下看看自己这间简陋但却整洁的小家,余白也没有了要再收拾一遍的念头。
见就见吧,自己本来就是个小地方的人,本来就是个穷孩子,没必要因为谈个合同,就装什么文艺大咖,根本犯不着。
也就是简单的把地扫了扫,客厅杂乱的东西收拾归置一下。
进程过半,门铃响了。
打开门,瞅着门口风尘仆仆,面容略显疲惫,但精神却极度亢奋的汪潭生,余白一时有些发愣。因为在他的想象中,汪潭生无论是名字还是对方的言语,都让余白以为对方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就算不是这样,最起码也是戴着一副眼睛,举止有度的文人。
可现实呢?
温文尔雅压根跟他就没关系,整个人魁梧的很,兴许是因为外出公干,穿了一套西装,此刻由于天气炎热,将外套搭在手上,只穿着里面的短袖衬衫,下面的皮鞋很可能是踩到楼下垃圾堆上的什么东西,沾着不知名物体。
看着对方如此形象,饶是余白再有几十年的心理经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见到余白发笑,汪潭生倒是很知趣,两只脚有意的在门口地上来回摩擦几下,脸上也跟着笑着。
“老哥赶紧进来吧,一路上辛苦了。”
“哎,不辛苦。”
这一刻,余白恍惚间有种,自己是老大哥的感觉,当然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很快他便找准了自己的身份和位置。给坐在沙发上的汪潭生倒了杯水,然后将旁边的落地扇打开,吹了起来。
小区绿化搞的不错,这也是余白唯一对他居住环境有好感的地方,三层楼高的梧桐树,正好让余白家里有树荫可乘,所以屋里面也不算感觉太热。
也没什么宾主落座,汪潭生坐在沙发上,余白坐在对面的凳子上,两个人隔着一张茶几。
汪潭生喝着手中的凉白开,打量着周围。
余白淡淡的说道,“家里条件不好,空调什么也没用,老哥也见谅下。”
摆摆手,汪潭生将喝剩下一半的水杯放下,“条件再不好也比我小时候强,跟你说,我老家以前是沪南农村,那家伙一到夏天就跟到了桑拿房似的,你这还挺好,最起码有树,感官上显得没那么燥热。”
要么说跟会聊天的人交流,不会让人觉得累,这话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先不说汪潭生这番话的真实性,两人虽然之前认识,可也谈不上相知甚深,即便是合作,两者彼此的印象还是会有打分的。别小看这个沟通,如果对方真是那种以貌取人,一上来就大呼热死了,怎么连个空调都没有,嫌弃这嫌弃那的。
恐怕余白连这杯水都不会倒,就要撵人。
而此刻,被汪潭生这么一说,原本余白心中的少许的尴尬,彻底消除。
说话间也随意了一些,这些都是能让人感觉到的。
“那就好,老哥您远来是客,总不能怠慢了不是。”余白说完,就瞧见他又松了松领口。而且脚下那一双脚还在摩擦着地面,像是鞋上的东西还没弄掉。
可能是感觉到余白的目光,汪潭生随即又是一阵笑,“老弟也别笑话老哥,虽然我没有什么文人样,可却是个办实事的人。”
“这话我还真信。”余白点头,“就冲老哥您这模样,还有这派头,要还不是能干实事的人,我还真想不出你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原因。”
随即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行吧,天也不早了,我朋友还在车里等我,咱们也谈谈正事儿。”
“得嘞,书稿在我卧室,我给你拿。”
说完余白就转身回卧室拿《三重门》的手稿,可刚把手稿拿手里,一转身差点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进来的汪潭生身上。
“老哥您也不用这么急不可耐吧。”
本来是句玩笑话,汪潭生却没有先前的随和,反而很是严肃的摇摇头,“工作是工作,说笑是说笑,不能混为一谈,更何况你这部《三重门》可是能不能让我打翻身仗的根本所在。”
直到这一刻,余白才有点明白过来,眼前这个人是一个出版社的主编,而并非是一个过来跟自己聊天胡侃的长辈。
至此,余白也点了点头,“也是,那老哥您就先看看,这本书总共差不多二十一万字,先瞧瞧合不合胃口。”
汪潭生拿到手稿后的那一瞬间和刚才突然严肃起来是一个模样,一丝不苟的表情,迫不及待的动作,都表明他对这不《三重门》是有多么的看中。
刚开始余白以为他只是随手翻看几眼,可谁知到汪潭生从拿到手稿以后,根本就没往后翻,而是从第一页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速度不快不慢,可是能从他视线的挪移当中,察觉到他看的进度。
一页看完翻一页,直到余白耐着性子等了一二十分钟,见他依然没有罢手的意思。
感觉到自己脊背冒汗,也就没去打扰,便起身将卧室中的风扇打开,而自己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起了之前放在书桌上的那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