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坦白】
算起来相处也有小半个月了,这还是小家伙难得的一次主动亲近,不管是真是假,目的如何,顾璟霖都吃下了这份讨好,而且被哄得心情不错。
当然真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前后都跟着旁人,这雨天路滑,去西山走的又是出城的高速公路,到时候万一感觉一上来没扶稳方向盘,再发生点事故,那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尽管被陆研撩拨得心痒难耐,影帝先生却不得不把戳在自己腹下三寸的那只手拿走,似笑非笑地戏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坏,就这几天学的?”
陆研乖乖“嗯”了一声,目光还停留在顾璟霖那里,刚才碰的时候似乎一不小心给碰起了反应,戳在指尖的感觉硬硬的。那地方他已经看过几次了,现在一联想很容易产生画面感,陆研觉得脸颊有点发烫,匆匆抽离了注意,心里想的却是这男人需求这么大,怎么也不找个男女朋友之类的,难道只是为了顾及公众形象和粉丝感受?
这样的话艺人也真是不容易。
陆研脑子里想着这事,就下意识开口问道:“顾先生一直一个人么?”
顾璟霖听闻愣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笑道:“差不多吧,做我们这行限制比较多,事业上升期不适合谈恋爱,稳定了以后与你相关的绯闻或是舆论都是由公司操控的,而且平时也忙,一个人方便些。”
“哦。”陆研说,“那您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的?”
顾璟霖笑了笑,轻描淡写道:“挺小的时候了,之前还因为这事跟家里闹翻过一次。说起来我会进娱乐圈可能也有这方面原因,大概就是他们不想我做什么,我就偏要做什么,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幼稚。”
陆研没想到随口的一个问题,顾璟霖却能回答的这么详细,甚至有点触碰到了他本人的,心里顿时挺意外的。
“你呢?”顾璟霖侧头看了陆研一眼,“我看你排斥接触只是出于洁癖症的原因,抛开这个不谈,好像也不排斥我啊?”
陆研说:“我不知道,小时候没考虑过这方面的事,长大一些有了概念以后我倒是查过资料,感觉自己比较符合无性恋,就是对男性和女性都没多大兴趣,主要也是——”他顿了顿,似乎是在调整措辞,静了几秒,才低声继续,“觉得不干净。”
“理解。”顾璟霖安抚性地摸了摸陆研的头。
虽然口头这么说,但在影帝先生心里却是有另一番腹诽——顾璟霖心说这洁癖症严重成这样简直太不好了,这得治愈到什么程度才能深入?陆研人长得那么好看,又天天睡他旁边,却能看不能吃,这实在太考验定力了!
看病果然要紧,顾璟霖默想,这趟完了得抽空实践下医生提到的满灌疗法。
……
三辆车一路往西,进入市郊后降雨徒然增大。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远远已经可以看见被水汽浓雾所笼罩的深色山形,陆研将副驾驶一侧的玻璃窗擦开些许,似是心不在焉地朝窗外看去。
“一会儿的行程安排是什么?”陆研说。
顾璟霖道:“和你父亲的葬礼一样,先在陆家大宅祭拜献花,等时间一到再把骨灰送往冷泉陵园下葬。”话说至此,他目含深意地看向陆研,沉默半晌,复又补充,“听说你的碑是挨着陆先生的。”
陆研一怔,继而微带诧异地回头迎上顾璟霖的目光:“真的?”
“嗯。”顾璟霖的声音很平静,手上方向盘一打,通过别墅区正门后跟随前面那辆林肯驶上盘山道,他说,“再有几分钟就到陆家了,之前我一直没问过你的打算,但是现在你必须清楚一件事,对我有所隐瞒,你一定什么都做不成。”
他话音没落,陆研眸色倏地一暗,却没开口,依然保持着沉默。
顾璟霖好整以暇地笑笑,继续道:“葬礼的宾客再多,环境再复杂,陆家也依然是陆家,只凭你一个人,能在那座宅子里做的事太少了。陆研,我们已经有了一次交易,我也如约带你来出席了你自己的葬礼,我知道你出于某种考虑不会信任我,但你看看眼下,除了对我坦白,你还有第二种选择么?”
陆研眉心浅蹙,放在腹前地双手不觉微微扣紧手指。
“你的时间不多了,”顾璟霖声音冷淡下来,一字一顿道,“要么说,要么我现在调头带你回去。”
“别——!”陆研完全相信顾璟霖此话一定说到做到,他慌忙抬头,下意识伸手握住对方手腕,可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了。
顾璟霖毫不意外地勾了勾嘴角,替他又把话说开了些:“那天你从陆家离开的时候这里风平浪静,说明你没做什么。你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国内根基不稳,根本没资本和李淑君周旋,而现在你的情况依然是这样,那么你今天同样无法对陆家做出来什么,所以是回来取一件东西?”
话说到这儿,其实就像在薄纱之上悬了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这男人太聪明了,遣词造句间不露锋芒却又毕露锋芒,三言两语就把陆研逼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
陆研无奈苦笑,都已经到门口了,总不能真就任凭他原路返回吧……
“顾先生,您说的不错,我是回来取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的。”陆研没有选择,只能坦白,“那天回家以后,我、李淑君和一位姓江的律师在书房谈了有关遗产继承权的问题。”
“大意是我爸病危前有过交代,说是遗产生效要以亲子鉴定的结果为准。然后那天,江律师出示了一份我本人并没有做过,却有我署名的鉴定结果,那份证明显示我和陆承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闻言,顾璟霖恍然大悟,登时明白了这位十六年都没回过国的陆三少,为什么会去搜“中心医院”这个关键词!他终于在两件事之间找到了联系,却故意没有戳穿,因为这里面还有一点没有解释通。
——李淑君想剥夺陆研的继承权很容易,只要随便找个人去检测,或者直接伪造一份假的鉴定书,但无论是以上哪种,都不能构成陆研非要回来拿那份鉴定结果的原因。
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所以才会说那张亲自证明至关重要。
果不其然,陆研深吸口气,继续道:“其实这件事我一开始也没什么头绪,觉得李淑君蓄意栽赃,只是因为我是父亲在外深造意外留下的私生子,他看我不顺眼,所以不希望我继承一分一毫的一颤。但冷静下来之后,我发现有一个地方很奇怪——”
他抬眼看向顾璟霖,意味深长道:“按照他们那天的说法,要求检测继承人资格的人是我父亲。”
听完这句,顾璟霖瞬间明白了陆研的意思,而后不禁暗自赞叹这小家伙的心思真是太细了!生父亡故,他孤身一人回国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来自李淑君的栽赃陷害,虽然大难不死,但这一番经历过后,换作承受能力稍弱的人恐怕早就崩溃了,而他却还能理智分析清楚眼前的局面。
看不出这敏感到动不动就害羞流泪的小洁癖,在另一方面倒是意外的成熟睿智。
顾璟霖在心底笑了一下。
陆研不知道顾璟霖的心思,只自顾自地继续道:“算起来,就连最小的陆思琪今年都成年了。时隔这么久,爸爸却突然想起让我们去做亲子鉴定,这件事只能说明他怀疑我们之中有人不是他的亲生子女,而李淑君又故意把“非亲生”的帽子栽赃给我,反倒是证明了我另外的三位兄妹有问题。”
说完,陆研无可奈何地看了顾璟霖一眼,声音又软下来,弱弱地说:“能说的都说了,现在顾先生满意了么?”
顾璟霖才刚感慨完陆研脑子好使,转头又险些被那副受了委屈似的小可怜语气逗笑了,心里顿时化成了一滩水,特别喜欢这小家伙单独在他面前装乖服软的模样。
“满意了。”顾璟霖忍笑正色道,“那份伪造的鉴定书在哪儿?”
“可能在书房。”陆研不确定,“李淑君以为我是个死人,对那种东西不会特别上心的,而且是发到现在的时间又不长,应该不会刻意转移地方保存。”
“不是在李淑君那儿,就是被统一保存在了公证律师那里,不过陆夫人既然这么有野心,又那么敢做,自负的人终归是信自己比信别人多一些的。”顾璟霖淡淡道,“刚才你说律师姓江,我觉得我可能知道那个律师是谁。”
这下轮到陆研惊讶了:“是谁?”
顾璟霖笑了:“你不在国内不清楚,这位算是陆氏集团御用的法律顾问了,陆承瑞用人唯亲,选他做遗嘱公证倒是合情合理。只不过他到底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没想到自己信任的律师会被枕边的女人收买了。”
陆研皱了皱眉,顾璟霖这话用了好几个成语,他听着费劲,但大意倒是理解了,于是很认同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三辆车已经驶上西山,为首的林肯带头拐进陆家大宅后面的私人停车场。
顾璟霖静静注视着杜辉开门下车,撑了把伞朝他们这辆车过来,最后对陆研叮嘱了句:“等下你找机会进书房,万一没找到也别着急,知道是谁公证这事就好办,大不了等时机成熟后我带你去趟江律师那里,撬开嘴,总能把东西挖出来。”
陆研:“……”
陆研一愣,总感觉最后这句听起来怪怪的。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只听见旁边的车玻璃传来三下敲击声,抬头一看,原来是杜辉正站在外面。
顾璟霖靠在驾驶位上,拇指划开打火机,从容不迫地点了根烟,然后侧头看想陆研。男人眼底的眸光慵懒中带着几分笑意,像掺了蜂蜜的水,温声提醒道:“小助理,该下车了,打好伞及得过来给我开门。”
陆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忙从座位底下取出一把长柄黑伞,拉开车门,匆匆跨了出去。
西山雨大雾重,能见度非常低,可还是能从车位的停车程度看出已经有不少受邀宾客到了。陆家三少不比陆承瑞本人,来客里少了生意场上伙伴对手,反倒是跟陆家本身走得近的客人居多。
当然,作为正主的陆三少自然是一个都不认识的。
陆研提着裙角下车,跟杜辉擦肩而过的时候终归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杜辉一门心思全放在顾璟霖身上,对这位助理的印象仅停留在“下个车磨磨蹭蹭简直没眼力见”的范畴,如果再多一条,那就是这“女人”还挺高的。
“快把顾先生接下来。”杜辉忍不住催促。
陆研没理会他,撑伞快步走到驾驶室一侧拉开门,然后尽职尽责的把雨伞撑过去。顾璟霖起脚跨出车门,借助身体遮挡又把雨伞推回来了一些,用仅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耳语道:“别淋着自己。”
陆研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感觉跟在这男人身边,似乎总会时不时就被他的细心感动一下。
那边席琛锁了车,快步走过来,几人会合。
杜辉见人齐了,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客气道:“外面湿气重,顾先生还是先进去吧。”
顾璟霖平平“嗯”了一声当作回应,同席琛短暂对视一眼,然后转身,率先朝陆家大宅走了过去。
庄园正门,两扇高大的铁艺大门被雨水冲刷得乌黑发亮,一左一右悬挂着两只鲜花扎成的素色花圈。见人来了,冒雨候着的门童赶紧走过来开门,然后朝客人毕恭毕敬地深弯下腰。
陆研跟在顾璟霖身后,微微倾斜了手中的黑伞。他抬头看向暴雨中的陆家别墅,握住伞柄的五指不由自主地打颤,说不清是激动还是愤怒,只觉得这地方似乎比起上次来时更冰冷生分了不少。
“冷静点。”顾璟霖莞尔一笑,眸光状似无意地斜睨过来。
陆研也笑了,他觉得自己脑中那根紧绷至今的弦,终于得以放松下来:“说实话,这是我发现自己没死后,过得最真实的一天。”
“那你平静的方式倒是挺独特。”顾璟霖忍不住调侃,“等你得到了足够多的筹码,之后打算怎么做?”
“那还用说么?”陆研笑着反问,“当然是让她好看。”
“真可怕。”影帝先生口不对心道,“我家言言的小爪子都露出来了。”
陆研眉梢微挑,万分无语地看了顾璟霖一眼,觉得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感觉全被这混蛋轻描淡写的一句破坏掉了。
“顾先生,您是在说我还是在说狗?”
“别生气。”顾璟霖说,“我就是看你太紧张了。”
陆研长长缓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静了几秒,才轻声说:“谢谢。”
顾璟霖极不明显地微微一扬嘴角,心里却难得有些沉重。
——西山、陆家和葬礼,再加上几乎和那日一模一样的阴雨天,故地重回,多少都会有不好的记忆吧?
“等下那里面会挂着你的黑白照片。”顾璟霖幽幽开口,想借这个话题探探陆研的反应,顺便再安慰这小家伙一番。
陆研倒是没想到顾璟霖会提这事,估计他还是在担心自己心理会受到影响,于是一笑,无所谓道:“没关系,等献花的时候我会悄悄对自己说一句话。”
“说什么?”顾璟霖有些好奇。
陆研笑得一脸神秘,眼睫微弯,狡黠道:“就说那个不争不抢的陆三少已经死了,在西山脚下,连灰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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