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毛过敏】
恢复意识的时候陆研感觉浑身都疼得厉害,似乎自己的骨骼和内脏都被人拆散重组了一遍。爆炸的巨响早已经消隐无踪,他的周围很安静,静得可以清晰捕捉到钟表的秒针在一格一格跳动,远处还有雨水断断续续敲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不是……死了么?
从那种地方被撞下盘山道,没理由还能活下来才对。
陆研虚弱得睁不开眼睛,可随着感觉逐步苏醒,他能确信周围的一切不是幻觉,垫在身下的织物柔软干燥,显然不是那辆奔驰的驾驶室——难道是被人救了?这里是医院?
好不容易从乱作一团的大脑中梳理出一个思路,陆研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必须尽快清醒过来,再找当值的医生或是护士询问清楚。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想要揉揉胀痛的额角,却在触摸到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是……毛茸茸的?
陆研感觉有些奇怪。
从小到大,因为重度洁癖,他对身边的环境十分敏感,尤其是宠物的毛发,一旦接触必定会引发轻微的过敏症状。于是毫不意外的,还没睁眼的陆三少受到刺激,鼻腔微微收缩,紧接着“哈啾”一声打了个喷嚏,然后顺从某种从未有过的应激反应,身后某个短短的部位不安地摇了摇。
陆研:“???”
那又是什么东西?!
刹那间,感知全部归位,陆研挣扎着支起身子,全然顾不上检查自己身处的地方,他扭头去看身后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东西,硬生生追着那玩意儿转了好几个圈。
等等——!
陆研蓦地停下来,静了几秒,他有些错愕地仰起头,怔怔看着自己面前那个巨大的、白底上印着深蓝色印花的……沙发靠垫!然后,他又差异地环顾过视野所及的全部摆设,这显然是座私人住宅的客厅,只不过里面的家具似乎比以往见到的比例要大了不少。
陆研怔愣了好一会儿,他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心里根本无法接受醒来以后的一系列变化,甚至不敢去看自己的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忍不住跳下那个对他来说大得不像话的沙发,一路小跑着找到立在门厅旁的一面穿衣镜。他躲在镜子旁边,小心翼翼地探过脑袋,镜子里一只毛发漆黑油亮的泰迪幼犬用同样的姿势歪头与他对视。陆研抬起一只小爪子扒了扒镜面,再一抬头,只见镜子里的泰迪吐着一条粉嫩的舌头,正目光炯炯地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
“哈啾!”
镜子里的泰迪幼犬低头打了个喷嚏,脑袋两侧的小耳朵跟着抖了抖。
陆研:“……”
陆研闭上嘴,把那条不受控制的舌头缩回去,同时拼命压抑住想要摇尾巴的冲动。
还不如死了呢……一向克制冷静的陆三少绝望地想。
——十六年现代教育,正经唯物主义,从来没有过任何宗教或是玄学信仰,并且重度洁癖的他竟然变成了一只会引发自身过敏反应的狗,这到底是……多么恶劣的惩罚啊!
陆研默默看着那只被精心美容过的小爪子,心里一点都不庆幸自己没有和车一起在山崖下化为灰烬。
就在这时,防盗门另一面的走廊里传来“叮”的一声轻响,是电梯,紧接着有脚步声朝这边走了过来。这些细微的响动在犬类敏锐的听觉下变得清晰可闻,陆研动动耳朵,然后立即无比戒备地看向那扇闭合的大门。
他怎么忘了?这是只宠物犬,而宠物必定会有个饲养它的主人。
万一是个虐待动物的变态呢……
陆研盯着门把手朝后退了几步,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他是因为车祸才有机会在这只泰迪的身体内重生,至少说明这狗也在今天死过一次,好端端的,一只狗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这么一想,陆研瞬间脑补出各种惨无人道的虐狗画面,后颈毛顿时炸了一片。他倒腾着四只小短腿快速逃离门厅,在沙发旁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嫌弃底下不干净,于是就近找了支花瓶在后面藏了起来。
不消片刻,钥匙插|进锁芯的声音响起,防盗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陆研竖着耳朵,听出回来的有两个人,他紧贴花瓶悄悄露出半颗脑袋,从缝隙里偷向看对方——那两人都是深色系服饰的打扮,从身形可以判断出是男性,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即便是在这样阴雨天的傍晚,脸上也佩戴有口罩和墨镜,像是有意要把自己的样貌隐藏起来。
与此同时,公寓门厅处。
晚些进屋的席琛顺手带上房门,将两把的雨伞收进伞桶,然后转身接过顾璟霖脱下的风衣,恭恭敬敬道:“最近两周的通告已经按照公司的意思取消了,陆先生刚刚过世,东煌旗下的艺人暂时息影吊唁,剧组那边倒是没说什么,您的戏份会被延后补拍,只不过到时候为了弥补时间,可能会有些忙。”
顾璟霖“嗯”了一声,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一边取下墨镜和口罩,一边朝沙发这边走了过来。
陆研听得一惊,瞬间就意识到了对方可能的身份。
——陆承瑞所有的陆氏集团在华国涉猎的领域极广,其中自然也包括娱乐圈,那两人提到的东煌娱乐正是集团下属一家非常著名的子公司,专注于影视投资和艺人培养。
这人该不会是东煌旗下的签约艺人吧?而且好巧不巧也是刚刚从他父亲的葬礼回来……
可惜陆研只是对陆氏集团几家有名的子公司有所耳闻,本身并没有关注过娱乐圈,再加上常年身居国外,对国内明星了解很少,所以他只能从对话推测出两人多半是艺人和助理的关系,再多的也就看不出来了。
见男人走近,陆研轻手轻脚地绕到花瓶另一侧,省得角度变化后被对方发现。
那边,顾璟霖将墨镜口罩搁在茶几上,自己却没有坐下,而是径直走到阳台的落地窗附近,看了眼空荡荡的狗窝,头也不回道:“席琛,去找找言言去哪儿了,不在窝里。”
陆研:“……”
和狗撞名儿了,陆三少心里有点别扭,加之还在持续对毛过敏,他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努力把自己蜷成一团,强忍住不打喷嚏。
“接你出门前我看它精神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席琛按亮客厅的中央的水晶吊灯,再一转身,正看见花瓶后露出了一截小尾巴,于是道,“找到了,这小家伙怕人,躲着你呢。”
说完,他快步走过来,把小泰迪从地上托起抱进怀里,安抚性地摸了摸脑袋。
陆研:“!!!!”
陆研完全不能接受被陌生人触碰身体,整只狗瞬间就炸毛了!
这种茶杯体泰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蹬个爪子还容易被别人误认为在撒娇。当然一口咬下去肯定是会见血,但问题是他洁癖啊!让他咬别人没洗过还摸了狗的手,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
席琛发现泰迪后腿扑腾得很用力,知道肯定是没生病,便走过去把狗交给顾璟霖,说:“朋友送您这狗还挺活泼的,之前应该就是对新环境不适应,熟悉了就好了。”
顾璟霖冷漠的神色略微有所缓和,抱着泰迪在沙发上落座,曲起手指刮了刮小东西湿润的鼻尖,用一种平淡却又透着几分得意的声音说:“你看它在我这里多听话,不像被你抱着那么闹腾。”
又被另一个陌生人摸了鼻子的陆研简直难受得想哭,身子紧绷到一动也不能动,严重的过敏反应类似感冒症状,他一个没忍住“哈啾哈啾”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小奶狗的声音听起来细细弱弱的,顾璟霖微微一怔,瞬间被萌得心都要化了,可脸上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高冷模样。他手指一挑抬起一团小煤球似的泰迪犬下巴,认真注视着小家伙泪眼汪汪的黑眼睛。
席琛从吧台倒了杯水,走过来搁在茶几上,说:“时间不早了,要吃点什么?”
“不饿。”顾璟霖把手指伸进杯口蘸了些水,然后凑到泰迪嘴边想喂给它喝。
陆研:“……”
陆研瞬间感到肠胃纠结在一起,有点想吐,精神萎靡地趴下不动了。
顾璟霖戳了戳看起来又有点不太好的泰迪宝宝,对席琛说:“今晚没事了,你回去吧,我再观察一下,言言要是总时不时的没精神明天就去一趟宠物医院,我自己就行,不用陪。”
“顾少,”席琛道,“您明知道不行,就别让我难做了。”
顾璟霖闻言沉默半晌,继而改口:“明天再说。”
席琛说:“那好,您有事随时联系,我先走了。”
顾璟霖没再说话,只抬手摆了摆,带着几分催促的意思。
直到门厅又传来一声门响,一切重新安静下来。
顶灯柔和的暖光倾洒而下,映衬着男人冷峻出众的五官,在眼睫下晕出一下小片好看的浅色阴影。
顾璟霖有些心不在焉,修长的手指缓慢抚摸着泰迪柔软的卷毛。过了一会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把泰迪翻过来肚皮朝上,手指下移在它两条后腿间摸了摸,直到摸到一对小小的、还未发育完全的狗蛋蛋。
“原来是只小公狗。”顾璟霖笑了,又用摸过蛋蛋的手指戳了戳泰迪宝宝的鼻子,说,“以后你就是我儿子,来,叫爸——爸。”
陆研:“………………”
小泰迪睁大两只黑眼珠,一脸震惊地盯着男人还沾着少许狗毛的手指。
他生理上认为那个地方不干净,就连自己都很少触碰。但万万没想到在活了二十一年后,他竟然就这么被一个混蛋摸了蛋蛋不说,还用没洗过的手碰了他正在过敏的鼻子……
陆研低低抽了口气,眼眶里积蓄的泪水越来越多。
他根本无法控制这种生理上的反应,对于重度洁癖症的患者来说,“弄脏”其实是一种极大的伤害。
察觉到怀里的泰迪犬反应有点不太对劲儿,顾璟霖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听见细细的一声“嗷呜”过后,那只狗像是非常害怕地缩成一团,一身小卷毛剧烈颤抖,眼角附近的绒毛全部被眼泪润湿了。
狗……哭了?
顾璟霖有点懵,一时间不禁有些怀疑。
——这言言被他抱了,难道就那么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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