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扶桑没多久就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王鹏说:“我本来想去找我妈再问问的,结果她已经跟董老大、年冷面一起走了,彭俊居然没跟去……”
她话没说完,彭俊就走了进来,“怎么,背后说我什么呢?”他歪着眼瞄了王鹏和莫扶桑一眼,抬手抚了抚自己两边的鬓角,“领导送领导,我跟去干吗?再说了,有的人怕是有去无回了,我就不要跟去让人家下不来台了。 ”
王鹏不置可否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彭俊见他没有反应,干脆走到他跟前,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搭在王鹏肩上说:“王鹏,说实话,我挺同情你的!你说你来县委办也一年了,空挂个副科长的名头,别说级别根本没影,连正常工作都没让你做一天,唉!”他煞有介事地拍了拍王鹏的肩,又接着道,“我阿叔说了,有机会他找董书记说说,看是不是给你换个有具体工作的岗位,也好让你真正挥一下才能。”
王鹏嘴角扬了扬,抬眼看着彭俊道:“那可真要让彭县长费心了!”
“哪里的话!”彭俊再度重重拍了拍王鹏的肩,“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好歹我跟你也是一个办公室的,咱俩谁跟谁啊?”
莫扶桑不屑地皱眉道:“平时没见你这么善良,今天怎么突然良心现了?”
彭俊站直了身体冲莫扶桑笑笑,一副“大爷今天心情好,不与你计较”的样子,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再度按了按自己擦满摩丝的鬓角,语带得意地说:“听说,县里最近可以解决两个副科级别的名额,好像我们县委办就有一个。”
他这话虽然没说这名额落到谁头上,但就他那副得意样,谁都看得出来,这个副科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莫扶桑气咻咻地对他怒目而视,王鹏一副然物外的态度,只有老孙头叼着根烟,含糊不清地说着:“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啊。”
彭俊原以为自己说了这番话,这屋子里的人对自己的态度不说恭敬,至少也该给个恭维,哪知道一个怒一个淡,还有一个阴阳怪气,他一下就生起气来:“我说老孙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孙头眼皮也没抬一下,看着自己手里的党内特刊,依旧语音含糊地说:“各人各理解,各人各理解。”
彭俊恼怒归恼怒,但真的朝老孙头火,他倒也有些忌讳,彭开喜再三关照过他,老孙头这种人还是少惹为妙,指不定手里捏着点什么,惹毛了对谁都不好。
不敢惹老孙头,莫扶桑又是雷琳的女儿也碰不得,那又只剩下个王鹏可以当软柿子捏了,问题是自己刚刚向他表示过气度,马上翻脸到底也有些难看。一下子有气没处撒,彭俊只有黑了个脸气哼哼地往自己座位上一坐,但他马上又想起一件事来,侧转了身问王鹏:“王鹏,你认识远达地产的江秀?”
王鹏和莫扶桑都是一愣,不知道彭俊又是怎么知道江秀的?王鹏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着彭俊反问:“怎么啦?”
彭俊一皱眉,心里立刻又泛起酸来,心想这女人怎么都往这倒霉鬼身上靠?难道现在的女人眼睛都瞎了不成?
彭俊口气不善地问:“你怎么认识她的?”他今天按董展风的吩咐去宁城接管国光,结果却扑了一个空,人家来了说完事就走了。倒是在雷琳的办公室见到了江秀,一下子惊为天人,死乞白赖地从雷琳那里问了才知道,这女人竟是天水市委书记江一山的女儿,心里更是打起了主意。本来,他听雷琳说要捎江秀来梧桐,想趁机示好带了他们一起回来,哪知雷琳坚持要坐自己的车来,他只好作罢。但是出来的时候,他听到雷琳跟江秀竟说起了王鹏,虽然听上去雷琳是让江秀离王鹏远点,可也足以证明王鹏与江秀熟悉。他这会儿问王鹏,其实也就是心有不甘才问的,以江秀和雷琳的熟悉程度,以及莫扶桑跟王鹏的关系,彭俊用脚趾头想想都能肯定王鹏认识江秀多半与莫扶桑有关。
果然,莫扶桑听他问,就直起嗓子不客气地说:“人家认不认识、怎么认识,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劝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别闲着没事尽把眼睛往人家姑娘身上瞄。”
莫扶桑这话说得彭俊气结,王鹏却是差点笑出来,这男人要是连姑娘也不看了,这世界的生态也该不平衡了。
彭俊觉得自己在梧桐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干部子弟,莫扶桑损自己两句倒也罢了,问题回回都是为了维护王鹏,这就让他越看王鹏越不顺眼了,难怪阿叔彭开喜也讨厌这个王鹏,真的是搁哪儿都惹人厌!
话不投机,彭俊嫌办公室待着也烦,干脆甩甩袖子走了。
王鹏等彭俊走了,才指了指莫扶桑道:“他爱说你就让他说嘛,何必老是跟他针尖对麦芒的?怎么说你也是他阿叔的秘书,彼此留点面子。”
“给他留面子?”莫扶桑轻哼一声道,“我还不如给自己留吃的呢!”
王鹏摇摇头,心里暗叹雷琳也不知怎么想的,这个女儿如此耿直的脾气她难道不知道?还把她也拉进官场来,实在是不适合。
“王鹏说得对。小莫啊,女孩子嘴巴不饶人可找不到好婆家!”老孙头也掺和进来打趣莫扶桑。
三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绊着嘴,许家晖却沉着脸走了进来,对王鹏和莫扶桑说:“秘书科今天加班守着电话,谁也不许走。”
王鹏和莫扶桑都是吃了一惊,同声问:“出什么事了?”
许家晖喝了一口水,瞟王鹏一眼说:“还不是曲柳那个市场!”他一挥手坐下来,“商户们砸了市场办公室,又大闹镇政府,都要退商铺,听说还把彭县长给打了。董书记和年县长本来已经跟雷副部长一道去宁城开会了,半道又折了回来直接去了曲柳。”
“什么?”去而复返的彭俊听说彭开喜被打,冲过来一把按着许家晖问,“哪个不要命的敢打我阿叔?!”
许家晖皱着眉抬了抬下巴,示意彭俊把手拿开,“我也是听董书记在电话里说的,要不你自己打电话问问?”
彭俊语塞,放开了许家晖,可是人却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转着圈。
“彭俊,你能不能坐下来,我眼都被你晃晕了!”老孙头不满地说。
“我阿叔都被人打了,我还管你眼晕不眼晕?!”彭俊没好气地说。
王鹏等四人都朝他看了一眼,同时摇摇头,不去理他。
下班时间一过,老孙头准时回家,莫扶桑去食堂打了三个人的饭来,与王鹏、许家晖一起吃了。彭俊心里记挂着彭开喜,又不敢胡乱打电话询问,也留在办公室没走,看他们自顾自地吃着,心里的气又不打一处来,一个人在那里咕哝:“我看曲柳这地方就是个流氓窝,从那里出来的没个好东西!”
莫扶桑听了“啪”一下搁了筷子站起来,指着彭俊道:“彭俊,你说谁呢?说谁流氓?”
“谁觉得是就是!”彭俊立刻回她。
莫扶桑涨红着脸想驳他,一时又想不出该怎么驳,王鹏拉了她一把道:“坐下吃饭,他心里不舒服,你跟他瞎计较什么?!”
彭俊一愣,他是有意要挑王鹏生气,也好找个由头跟他干一架,泄泄心里一直以来的气恼,没想到王鹏竟是一团软棉花,砸下去根本没有着力点,他只好坐在一旁闻着饭香味儿生闷气。
这要搁在早两年,王鹏对彭俊这种人早就想法治他了,但现在的他看彭俊这样的人,觉得实在不值得在他身上多花心思,哪天彭开喜若是倒了,彭俊自然也就蔫了。四个人待在办公室里各怀心事,真到晚上十点多才有电话打进来,彭俊第一个抢在头里扑过去接了,拿在手里只“哦”了两声,就把电话往王鹏跟前一伸,“你接!”
王鹏看着彭俊眼里流露出来的诧异眼神,心里也敲起了边鼓,强自镇定着接过了电话放在耳边,还没开口就听到话筒里传来了年柏杨的声音:“小王,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早点到我办公室。”
王鹏一句话也没说成,年柏杨就匆匆挂了电话,面对许家晖、莫扶桑询问的眼光,他只好耸耸肩说:“让我回去休息。”
“那我们呢?”莫扶桑问。
“没说。”王鹏实话实答。
许家晖在县里也待了十来年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也从没碰到过,他想来想去还是给梅开度拨了个电话:“梅主任,曲柳的情况怎么样?”
“我和几位领导都在宁城呢,”梅开度明显是压低了声音说话,许家晖能听到电话里董展风的大嗓门在讲话,“你们还在办公室?”
“是啊,我们都在……”许家晖犹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小彭也在。”
“……”梅开度沉默了一两秒才说,“你们都回吧,今天也估计用不上你们了。”
许家晖放下电话叹了口气,朝王鹏他们挥了挥手说:“走吧,都回家睡觉,养足了精神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