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夜。
这一夜,潇潇情绪都很低落,难得一个雀跃的人儿忽然这么安静。妙丹青多少猜出来这个丫头跟那帮人有些瓜葛,望着她背对着篝火的孤独背影,想去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申屠幽看出妙丹青的心思,靠过来刚想说话就被丹青给推开了,说什么她们四个都是女孩子,不便跟他一个大男人共处,于是直接被赶去树上睡了一宿,害的他第二天跳下树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腰酸背痛。
“喂喂喂,都起来了,快醒醒。”申屠幽边打着哈欠,边去推醒丹青她们。手刚伸到武潇潇前面,突然发现她早就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申屠幽立马缩回了手。
丹青揉揉眼睛,撑着自己坐起来,砸吧着嘴巴还有点意犹未尽。
“喔,你起得真早……”水月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起身就发现潇潇已换了身衣裳,心想这大概才是她本来的装束,鲜艳的异域衣衫,两条乌亮的麻花辫和别具特色的箭羽头饰,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与众不同。
妙丹青听闻此言,爬起来去看武潇潇,一步步走去她身边,潇潇无辜的大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自己,盯得她都心里发毛了!丹青拍拍她肩膀,尴尬地扯动着嘴角,“你、你没事吧?”
怎料潇潇忽然一改严肃神情,一脸动容地抱住丹青的大腿,“我对你隐瞒了身份,你都不计较么?居然还关心我有没有事!”
“哎哎哎!”申屠幽连忙上来扯开潇潇,丹青也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推开八爪鱼一样的潇潇,还满脑凌乱。
“好……好好说话……别动辄动手动脚的呀。话说回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丹青头上三道黑线。
武潇潇起身,把嘴一撇,“我……我其实是桃源白马宗的人……不过,那是以前了,我现在不是了!我昨晚已经跟他们恩断义绝了!”潇潇急忙解释,跟炸了毛似的,倏忽一把拽过申屠幽道,“不信你问他,他昨天看到我跟他们一刀两断了!”
“什么?你用刀把他们切成两段了?”申屠幽故作天真。
武潇潇气结,推开申屠幽,对着妙丹青把头埋的低低的,低声下气道,“丹青……总之我不是故意对你隐瞒什么,我怕你误会我……事到如今,实话跟你说吧……”
紧接着,潇潇费了番口舌跟大家解释了她为什么会截走丹青等等的事件原委。妙丹青这才想起来,当时在牢里的确听见李天铎有提到过这个门派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一开始我居然忽略了……不过,”妙丹青从怀中掏出地图,指着上面某个地方,“我现在要去这里,中途会有一个岔口,在那里我们就必须分道扬镳了。认识那个地方的,就只有我跟申屠,我不能离开那位新娘,所以……”丹青别有深意地看着申屠幽。
申屠幽领悟其意,连忙瞪眼道,“休想!”
潇潇却笑开了花,一把猴上了他的身!“申屠公子,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得陪人家去找爹~~~~~~!”
在场之人,无不恶寒……
这五人同行几日,终有一别。申屠幽虽不情愿离开妙丹青,想着尽快将这缠人的武潇潇送至桐槐县,快去快回倒也可行,便同意了。
妙丹青和花水月二人驮着新娘又行了几日,一路上随便采些野果充饥,总算是捱到了目的地。
此处为一临海陆地,东临一山,名曰云卓。
云卓山势并不险峻,算是易于攀爬,只是她二人还需带着一人,自是吃力不少。攀至顶峰,便身入云海,空气微凉。
山顶是一大块平地,待山风吹过,偶开云团,能依稀瞧见东面似乎还屹立着另一座山峰,只是相邻略远,中间隔着海水,一般情况下是无法越至那座山上的。
水月扶着新娘瘫坐在地上,倚靠着一座山石,已是精疲力尽。她稍稍缓了缓神,才发现此刻正身处一片被霞光映染通红的云层里,四周都是云雾,无从辨认云雾之外的景色。“这里似乎没有别的出路了,你确定是这一座山?”
丹青也靠在石上喘气儿,“那仙山设有结界,一般是无法轻易开眼得见的。”
“倘若我们无法看穿,那如何是好?”
丹青摇摇头,拍拍胸脯道,“别担心,来之前我已得高人指点,知道那结界在哪儿。只是现在已入黄昏,天色很快便会暗下来,不便寻找。所以我们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等明儿天亮,我们再走。”
说罢,二人便在附近随便找了些果子充饥,一路上倒想过办法给新娘喂食,无奈她死活吃不进半口,浑身软绵绵的,看上去一点生气也无。若不是鼻息尚存,丹青有好几次都以为自己真的是在拖具尸体。
天色很快便暗下来,于是找了处地方歇息。不一会儿二人便沉沉睡去,大概是白天的行程太过消耗体力,丹青已经连着几日都是一躺下就能睡着。
可是今夜却不同往常。
中途突然一记响雷,活活把她给炸醒了!
妙丹青狠狠哆嗦了一下,猛地睁开眼,脑子瞬间就清醒了。
山顶的树并不算多,月光洒下来,足够照亮一切,且此刻云雾已愈渐消散,虽然丹青对于这一点感到奇怪,但是直觉告诉她,她应该趁现在去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
妙丹青轻轻起身,一旁的水月睡得正香,只是脸是别过去的,看不清面庞,只有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胸口和均匀的呼吸声,让丹青稍有真实之感。
刚刚那没来由的雷声没有再次响起,丹青奇怪为什么水月没有惊醒,难道她没有听见?
此刻入耳的,只有呼啸的海浪声,在静的吓人的夜里,简直是另一种让人惴惴不安的压抑感。
妙丹青转向东面,对面那座山在阴冷的月光下已然看得真切。山势比云卓要险,许多地方竟几乎直上直下,也无可攀爬之处,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深色阴影,丹青猜想是大片的植被。
丹青走至边缘,心里越来越紧,那山的轮廓好比尖笋,四面峭壁,锋入九霄,比她们脚下的山要高出太多了,最重要的是,那样的山,别说她们要带着一个人,就是独身,也是上不去的!
海风呼呼,扑面而来,这股咸腥的湿意,把妙丹青的心都给吹凉了。
正愁眉不展,忽闻脚下传来异响!
山石挤压、海浪拍岸!甚至感到脚下有些轻微的颤动!
妙丹青倒吸一口气,心想难不成这地儿要发生变故!连忙蹲下身子去看那崖下,好家伙!不知是哪儿来的风,竟把两山之间的海水搅得沸腾一般!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会直接从海里蹦出来!这股翻腾撞击得山体微震,丹青又压低了身子,回头去瞧远处的水月,居然还躺在那里,一点也没有被这震动影响到。
丹青惊叹这睡眠质量之余,只能在心里替自己捏把汗。这万一有什么不测,拉着她们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躲,难不成往海里跳?
崖下的海浪夹杂着碎石迸裂的声音,让丹青觉得颇为不妥,再去探头,眼前的景象竟叫她愣住!
妙丹青使劲揉了揉眼睛!
没错!虽然月光暗淡,但是还不至于眼瞎!这这这……这居然从海水里生生升起无数参差不齐的石峰!原来碎石迸裂的声音,就是由此而来。原本呼啸沸腾的海水现已退却两边,两山之间被一大片杂乱石峰相连,与那海平面只稍稍高出一些,若是失足跌落到那石峰上,必是粉身碎骨无疑!
“这无缘无故的……怎么会变成这样?那姜婆婆怎么没跟我说会有这一出?”妙丹青俯瞰崖下的石峰,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闻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
“太好了……终于出现了!待我速速将你们记下……”
这山顶居然除了她们还有别人?
妙丹青诧异了一下,发现声音是从左边儿传来的,于是摸到一块巨石后,刚趴到石壁上准备仔细听听,突闻对方厉声,“谁?!”惊得丹青抽了一声。
靠!居然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了!
妙丹青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挪出步子,发现原来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身后藏着一本本子和一支毛笔,正警惕地看着她。
对方瞪了一眼,“你是什么人?!”
“呃……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路过的。”妙丹青打量着此人,穿得倒是极好,就是不知怎么看起来乱糟糟的……就像是被人洗劫过一般。
谁知对方不吃她这一套,拿着毛笔直指丹青,“你胡说!你一定是想偷听这曲谱!……”刚说完,他就一副懊悔的神情,让丹青觉得他应该是说漏嘴了什么信息。那人最后又补充道,“你别靠过来!有本事……就凭真本事一较高下!我在这里已经守了好几夜了,我都知道……都知道!哈哈哈哈哈哈!……”疯言疯语地说了一堆后,就抱着那本子跑远了。
妙丹青在原地挠了挠脑袋,一头雾水。
什么曲谱儿?什么一较高下?谁要跟你比试啊!神经病……
妙丹青翻了个白眼,想着刚刚那家伙似乎也在看崖下的石峰,还拿着笔和本子神神叨叨地记录着什么,便又凑过去向那石峰望去。起初妙丹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可看得久了,渐渐泛起困意,在她两眼无神地看那石峰时,却反而感觉到这一大片石峰上有一些若明若暗的阴影!
妙丹青一回神,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奇怪……刚刚难道是我的错觉?
丹青眨眨眼,重新盯着下方的石峰。她想起以前玩过的一种视力假象游戏,如果调整视物的主观点,会看到另一层画面。于是调试了许久,终于发现了隐藏在参差不齐的石峰上的深影图案!而且不止一个,大小不一地错落排列,毫无规律可言。
这些影子图案是什么东西?
妙丹青盯着这些图案,努力想记住它们的样子,都是类似于象形文字的图案,身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真的是无法辨认这些东西代表的含义,不过那个疯疯癫癫的人特意在这里花几个晚上的时间记录这些图案,说不定真的有用……
“呀……不行,这些图案每个都长得不一样,又没什么规律,光看我是记不住的,还是得找东西记下来……”妙丹青决定去找些可以代替纸笔的东西,可没走几步整座山又开始震动起来!
山下的海潮又在翻涌!妙丹青意识到什么,赶紧转身扑在崖边,下边的石峰已经开始往下陷去,两边的海水复又覆上。
“不是吧!什么都没了!”妙丹青拼命睁大了眼睛也记不住几个图案最后的深影……气的她直抓头发!
哈……原来那个乱七八糟的人,这几个晚上都是这么过来的……怪不得乱成那样……
妙丹青在崖边注视着下面的海面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心里却是彭拜不已——这真是让她大开眼见了!
然而……她只记得其中一个图案的样子!
妙丹青无奈起身,一边为自己慢半拍懊悔,一边往回走,发现四周的水雾又开始聚集而来,赶紧加快了脚步,以免被云雾包围不识方向。
水月依旧在酣睡,丹青重新坐在她身旁,看着朦胧的山景,仿佛刚刚自己在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