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番外】探花沈荃
巴特尔婚后,很快便进入理藩院供职。不久,下放到云南,去做地方官,顺便监督吴三桂,帮着云南那边改土归流。
临走之前,岳父大人石申为他摆酒设宴,请来几位同龄汉官,一起说说话。石英曾不止一次说过,巴特尔很是仰慕儒家文化。石申听了,高兴之余,自然上心,替女婿张罗张罗,叫他多接触接触才子们。
季开生还被顺治扔在兰考种大蒜,没他带头,来的几位都在巴特尔面前,都不是十分能放的开。唯有探花郎沈荃,举着杯子跟巴特尔豪饮。喝了半日,俩人劲头上来,都嚷嚷着不过瘾,红着脸叫,非要换大杯,换大碗,最好能对着酒坛吹。
石英躲在二门内,听丫鬟说,前头换了大碗,登时一跺脚,埋怨:“看喝醉了,谁扶他回去。个犟驴。”
还没说完,就听身后咳嗽一声,石夫人扶着丫鬟过来,拉她回屋训导:“都是出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轻没重。姑爷脾气好,你也不能这么埋怨嘛。”
石英撇嘴,“皇后娘娘说了,男人——就不能惯着。女儿有皇后懿旨,母亲怕什么。再说,若是他不疼我,我也不敢这么说他。您女婿多疼媳妇,您老还不知道吗?更何况,外人面前,我忖着道道,给他留足了面子呢。”
石夫人听女儿这么说,方才放心。又嘱咐:“两口子屋里闹就闹了,当着外人面,一定要留面子。”
石英答应下来,又怕巴特尔喝醉了伤身,赶紧悄悄叫来石申,请他劝着点儿。
石申应下,转身去外头陪酒。酒桌上,众人都喝高了,只见沈荃拉着巴特尔胳膊,大呼:“哥哥呀,你这次去云南,要是有空,也给兄弟买块儿地呗。”
巴特尔迷迷糊糊便问:“你买地作甚?种粮食?”
沈荃噗嗤笑了,“哥哥你别逗了。云南那地界儿种粮食,哪有东北种出来的香甜。我就是想跟你说,帮我买块儿地,我想、想种十来亩桃花。”
巴特尔听了,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随口答应下来。
到了云南,果然抽空,替他买了十来亩地,种上几百株桃树。将地契寄回京城。
沈荃接到地契,微微一笑,做好桃花露,送到达尔汗王府,请曼殊锡礼王爷代为转送皇后娘娘。
曼殊锡礼见了,一阵不好意思,“你瞧,当年你求我给你说个媳妇儿,我也没说成。眼看皇后都生了皇五女。你呀,也别耽误了。你看看,我们科尔沁哪位没出嫁的姑娘能看上眼,本王做主,给你们说媒。”
沈荃微微一笑,“王爷厚爱了。”
曼殊锡礼急忙摆手,“不厚爱不厚爱,举手之劳。你这么大的才子,我们请还请不来呢。”
说一番闲话,沈荃离开达尔汗府。后来石申迁吏部左侍郎,沈荃接任石申,任礼部侍郎之职。来王府花园,采桃花做面霜的时候,便少了许多。
渐渐成为天子近臣,又因为跟顺治皇帝年龄相仿、脾气相合,顺治皇帝有什么话,偶尔也会找他说说。
从顺治言谈中,沈荃明白,皇后肩上,承担了多少压力。更加清楚,帝后二人感情,并不如外人所知那般,情比金坚。
宫中没有皇子,皇后刚刚生下皇五女,便有大臣嚷嚷着,请皇帝纳妃。甚至暗指皇后专宠。顺治也会苦恼,也会心烦。有时候皇后性子来了,也会说些话,品评朝政。偶尔顺治也发句牢骚。
身为外臣,沈荃不好深劝。奈何不愿永寿宫那位步陈阿娇后尘,便举出长孙皇后例子,举朱元璋妻马皇后例子,举朱棣妻徐皇后例子。
这三位皆为贤后,且每一个都曾参与朝政。这三位都曾专宠:长孙皇后为唐太宗生下第一个与最后一个孩子,长孙氏去后,唐太宗才三十六岁,正值壮年,后宫居然再无所出。接连废了皇后两位嫡子,最后还是将皇位传于第三位嫡子。马皇后为朱元璋生下前两个女儿、前五个儿子。马皇后死后,有宫妃试图争宠取得后位,朱元璋竟然不顾其皇子母妃身份,将其赐死。至于徐皇后,朱棣十五个子女,她一人生了一半。
说完之后,沈荃伏地恳求:“皇上,天下百姓皆为您的子民。百姓之父为皇上,百姓之母为皇后。如今后宫,绝不平静。皇后宝座,多方环肆。臣请皇上,保护万民之母。皇上,您一定要保护好皇后,切莫再有孝烈皇后之事啊。”
顺治听了,默然良久。又问:“她——她偶尔确实有干政苗头。”
沈荃听了,低头淡淡笑了。
顺治问他为何发笑。沈荃回答:“国母爱民如子,实在令人敬佩。只是,皇上,若是国母自己有诸多皇子皇女要照顾。只怕,她也就抽不出那么多时间、精力操心全国子民的事了吧?”
说的顺治哑然失笑,指着沈荃说不出话来。心里暗道:沈荃啊沈荃,枉你一身文人典范,这么下三滥的招,都能想出来。真难为你了。
出了养心殿,沈荃摸摸脖子,冷汗把后背都湿透了。
没过多久,钮钴禄氏生下皇长子,科尔沁来了位淑妃,住进钟粹宫。据说,皇长子与淑妃,俱十分得宠。
然而,沈荃却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皇长子再得宠又如何,皇后嫡子一个接一个往外生,纵然吃穿用度一丝不曾亏待他,他一个人,又如何比得了同母兄弟四个?更何况,那兄弟四个,还有四位个个得宠能干的姐妹。
淑妃得宠又如何?不过是代替皇后,跟皇贵妃斗气。算起来,这位淑妃,八成是科尔沁送来,给皇后当枪使的。没见淑妃自己都自觉混不吝。跟别人都挺和气的,唯独见了皇贵妃,一字一句,说话跟针扎似的。没法子,谁叫皇贵妃抚养着皇长子,身后站着摄政王呢?
等到皇五子诞生,沈荃一个人到街上买了一坛酒,抱着酒到达尔汗王府,找曼殊锡礼喝。
曼殊锡礼年纪大了,爱酒又不能多喝,有心无力,只得叫儿子班第陪他。二人领着小厮,到花园中桃花林下,一口一口喝酒,一句一句追忆往事。
望着头顶桃花繁茂,蜂蝶乱舞,沈荃醉了。
依稀记得,那一年,如今的皇后还不是皇后,还只是科尔沁明珠万菊郡主,人称菊格格。自己也不是探花郎沈荃,而是一介布衣,怀着一腔热血,暂且充当曼殊锡礼王爷幕僚。
依稀记得,那时候,云南刚刚平定,有少数民族摇摆在南明、满清之间。既恨南明□,又怕满清残虐。一时间,云南人心惶惶。菊格格穿着傣家衣服,带着丫鬟、奶娘,来到傣族寨子里,跟姑娘、媳妇唠家常,唱山歌。凤凰树下凤凰花开,菊格格的嗓音,如同天色月光,在傍晚月亮初上之时,缓缓倾洒下来,从树缝里,从叶子上,洒了下来,飘落地上,飘进竹楼,飘进沈荃的心里。像溪流一般,让沈荃想要闭眼倾听,又想看一看,那面纱之下,是个多么美丽的姑娘。
有人说,蒙古歌谣如同天上皎洁的月亮,让人沉醉。可那一刻,沈荃依稀记得,唱歌的那位姑娘,也是那么令人沉醉。沈荃想,如果有一天,他能够来到她身边,他——一定会保护她,保护这如同月光一般皎洁温和的女子,让她随凤凰花一般,年年美丽。
后来,才知道,菊格格在蒙古时候,被蚊虫叮咬过,脸上、后背上,都起了痘痘,不能参选秀女,只得跋山涉水,求医问药。沈荃突然觉得心疼,又觉得庆幸。菊儿不能参选秀女,那么他——便有机会了。
借着曼殊锡礼王爷军师身份之便,沈荃帮着这位菊格格弄药材,炮制各种成药。看着她脸上痘痕逐渐消失,沈荃的心,也跟着轻快。
可惜,随着菊格格容貌恢复,麻烦也来了。
若只是一个巴特尔,沈荃自认,未必会输。请来菊格格亲叔叔做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能陪着菊格格留在中原,不用南征北战。怎么看,都有几分成算。
却不知,还是晚了一步。于宫中伴驾之时,得到消息,说菊格格因为一道“册封静妃”旨意而吐血。此时此刻,沈荃终于明白,什么叫求而不得之痛。
面对皇权,他退让了。
可退让又是那么的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姑娘满面苍白,被压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却无能为力,他不忿。于是乎,便有了后来撺掇巴特尔抢媳妇之举。
沈荃自认,这件事,做的不厚道。可谁叫皇上您不按常理出牌呢。若是明面追求,臣未必会输给你。臣得不到的,您——也别要了吧?呵呵!
可惜啊!沈荃回过神来,喝一口酒,望着桃花灼灼,幽幽叹息。可惜巴特尔运气不好,抢错了人。白白给他弄了个好媳妇,反倒把菊格格一把推到皇上怀里。唉,可惜啊!
班第托着腮帮,拍拍身上桃花瓣,瞧着沈荃叹气。这一位,又琢磨什么呢?
没过一会儿,沈荃真醉了。靠在桃树上打呼噜。班第无奈,叫来小厮,扶他到客房休息。
沈荃还摆上,嚷嚷着:“来,再喝一杯!”
班第笑了,“还喝!”
一行人刚出花园,就见襄亲王福晋、班第之妹塔娜格格乳母飞跑着过来,“世子爷,不好了。宫里董鄂妃传出染了天花。襄亲王吵着闹着,要进宫侍疾呢。”
班第一听就愣了,“董鄂妃病了,博果儿去侍什么疾。他们两个——是个甚么关系?”
沈荃垂头,趴在小厮肩上冷笑,“皇上,叫您给菊儿戴那么多顶绿帽子,这回——还回来了吧?报应!明晃晃、赤果果的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沈荃:俺滴那个妻呀?你到底是谁呀?
季开生:表担心,已经出场了
沈荃:谁?
季开生:等着吧,会有你相亲番外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