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苍天有眼
两宫太后焦头烂额,眼看礼部将要呈上皇帝大婚各项礼仪折子,眼看皇后銮驾就要从大清门抬进紫禁城,这个当口,新娘跑过来说:“我不嫁了?”开什么玩笑?
哲哲与布木布泰轮番劝解,奈何娜仁就是不松口。说来说去就是那几个字:“请两宫太后准许娜仁解除婚约。”瞧这架势,若是不准,她出了慈宁宫都能跳城楼。
哲哲又气又怜,问:“娜仁,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什么地方不满意。你说出来,不合适的地方,再改了就是。”
娜仁摇头,直接说就是不想嫁了。
布木布泰到底多活一世,心中略有了解,试探着问:“好孩子,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你总要说出来,咱们才好解决呀。”
娜仁擦干泪,摇头,“姑姑您别劝了。皇上如同天上的太阳,光芒耀眼,不是我等微弱星光能够伴随左右。既然宫中已有皇贵妃,她生的儿子算是嫡子。那还要我做什么。姑姑不必劝我,这两年我也看透了,我——善妒、无才,搅得宫里乱七八糟,确实不如董鄂妃贤德。就是勉强嫁了,姑祖母、姑姑能护得我一时,哪里能护得我一世。与其将来落得个废后名声,如同富察大妃一般,还不如趁着现在回蒙古。好歹,靠着祖宗荫庇,还能平安度日。”
哲哲听了,捂着头只觉眼花。实在撑不住了,扶着宝音回里屋躺下,宣太医来看。
布木布泰无奈,带着娜仁回交泰殿。拉着娜仁一同坐下,促膝而谈。劝说:“夫妻之间,靠的就是日久生情。慢慢的,总归会好的。你看你姑祖母、你姑姑们,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就是你海兰珠姑姑,不也熬了多少年?她的故事,外人不知,你还不知?别听人瞎说,说什么皇贵妃生的也是嫡子。实话告诉你,入关前跟入关后是不一样的。别说皇贵妃,就是继后所出,也算不得正经嫡子。你只管好放心,生准备大婚就是。”
娜仁看布木布泰一眼,淡然笑了,“姑姑以为,我是赌气吗?”摇头说道,“不是的。姑姑您说对了,入关之前跟入关之后,确实是不同的。入关前,建州为了笼络咱们,娶了不少咱家姑奶奶。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定下了侧福晋也是妻的规矩。可是姑姑,容侄女问一句,您也曾是侧福晋,您心里头,真觉得您也是妻吗?”
布木布泰抿嘴不说话。
娜仁苦笑一声,“姑姑,你还没瞧出来。皇上就是拿我当盾牌,压根儿就不想娶我。不仅是我,就连董鄂妃也是盾牌。为的就是对付多尔衮。姑姑,我不是你,不是姑祖母,如今的科尔沁与建州,也不是昔日的盟友,而是君臣。如今中宫皇后,需要一位能精通满汉文化的满洲女子,而不是自幼学习满蒙习俗的蒙古格格。皇上——是不会容忍我长期霸占皇后位的。姑姑,我是你的亲侄女,你就心疼心疼我,放我走吧。”
布木布泰看着娜仁,看她眼里含满泪水,看着她,似乎同时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人,也是她的侄女,也曾哭着问她,“为什么我什么错都没犯,皇上还要鸡蛋里头挑骨头,容不得我?姑姑,我到底哪里不好?”那个孩子,自从十五岁起,就独守空帏,直到花甲,都不曾享受过一日夫妻之爱。
还记得临终前,布木布泰叫她到病床前,问她,愿不愿意回到科尔沁,回到草原。那个孩子哭了,她反问:“姑姑,我回去——做什么呢?我都四十多岁了,回去——能做什么呢?”
想到这里,布木布泰哭了,搂娜仁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好孩子,我的好侄女。姑姑会安排好的,一定会安排好的。你还年轻,往后,路子还长。别哭别哭,你哭的我心都碎了。”
娜仁趴在布木布泰怀里,不住抽泣。姑侄俩相拥哭了半天,还是布木布泰先缓和过来,扶起娜仁,给她擦擦眼泪,小声劝道:“放你回草原,不是不可。只不过,不能明着来。”
娜仁摇头,“姑姑,您的意思是?”
布木布泰笑了,“你且回府,今日回去之后,就请太医上门。跟你父亲打个招呼,从今天开始,你就要病了。”
娜仁迟疑一刻,立马明白过来。点头应允,“我明白了。只要能回科尔沁,病一病没什么。菊儿姐姐不就因为病,才没参加大选吗?”
布木布泰摇头,“不是病一病,而是死一死。”
不等娜仁明白,布木布泰就叫苏麻拉姑进来,“你去太医院,打个招呼。”
细细说完,苏麻拉姑立刻领悟,转身出去。娜仁也明白了,虽有不愿,觉得装死晦气。但事到如今,反悔不得。对比活着进宫受气,还不如死遁。咬牙答应,因问:“皇上那里——不会有事吧?”
布木布泰笑着摇头,“不是你说的,皇上巴不得你离的远远的?”
娜仁撇嘴,告退出宫。布木布泰静坐交泰殿中,不一会儿,苏麻拉姑回来,说事情安排妥当了。布木布泰点头,吩咐一句:“请皇上来。”
这会子,顺治正在养心殿发脾气呢。拉着季开生抱怨:“摄政王怎么回事?在鸭绿江呆的好好的,怎么说回就回?朕——朕不想这时候大婚。”
季开生不敢回话,只得静静站着,由着顺治发火儿。过了一会儿,顺治怒气撒的差不多了,季开生才慢慢说道:“皇上,东北无事,摄政王回京,乃是理所当然。”
顺治拍桌子怒:“怎么就没事了呢?高丽不说要搞火武器吗?”
季开生笑了,“高丽自己还折腾自己呢。张嬉嫔扶正之后,日日夜夜担心废大妃靠娘家势力复位。妄想暗害废大妃。结果,事情败露,闹到高丽朝堂上。高丽王正琢磨着收拾张嬉嫔娘家,迎回原配。自家后院还不安定,他们哪里还有什么精力,搞什么火武器。正如皇上您,已经成年,还不大婚。不仅会影响您的生活,更会让朝廷不安呐!”
顺治苦脸,“朕、朕当然不是不想大婚。只是——”只是不想娶了娜仁再废后,名声不好听啊!
季开生敦敦劝导:“婚姻事嘛,需要慢慢磨合。就拿臣来说,当初娶妻,乃是太后懿旨。根本就不知道新娘是谁,更不知道我们之间,有那么多风俗习惯不同。不过是当初本着互敬互爱,如今才能举案齐眉。矛盾肯定会有的,关键双方要和气。皇上,您要给彼此一些时间呐。”
顺治心中不以为然,却不能轻易说出心中所爱。正在郁闷之时,交泰殿小太监传话,说圣母皇太后有请。
摆手叫季开生退下,整理衣服,就想出门。看季开生走到门口,出声叫住,“高丽王是怎么休的原配王后?”
季开生笑了,躬身回答:“休妻之事,大多鸡蛋里挑骨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与其问这个,不如问问,如今高丽王如何后悔,准备用什么礼仪,迎回原配王后,破镜重圆才是。”
顺治听了,冷哼一声,骂道:“一天不学魏征,你能憋疯?”
季开生笑着回答:“回皇上的话,能憋死!”
顺治无语,摆手命他下去。转身刷了道旨意,将季开生外放。本想叫他去东北宁古塔做管领,又怕诺敏姨姨知道来慈宁宫吵闹。干脆翻了地图,找出个中原贫困县——兰考,叫季开生去当县令。并且说明,兰考不富起来,季开生就不准回来。
旨意发出去,顺治顺了气。想着布木布泰还在等着,换了衣服赶紧去了交泰殿。
进了殿门,瞅见二阿哥福全、三阿哥玄烨带着奶嬷嬷、宫女们玩耍。二人一见顺治,齐齐站好,垂着手乖乖行礼问安。顺治挨个抱抱,嘱咐奶嬷嬷两句,这才弹弾袍子,站在门外,等候通传。
不一会儿,苏麻拉姑红着眼睛出来,躬身请顺治进去。
进门行礼已毕,坐到布木布泰对面,抬头瞅见布木布泰两只眼睛红红的,顺治吓了一跳,“额娘,您——您这是怎么了?谁给您气受了?告诉儿子,儿子给您出气。”
布木布泰听了,强颜欢笑,“又闹小孩儿脾气了。我是太后,宫里宫外,巴结我还来不及,谁敢给我气受?”举起帕子擦擦眼睛,这才慢慢说道:“不是有人给我气受,是——是娜仁。”
“娜仁怎么了?”顺治心里嘀咕,您老终于受不了她了吧?那还不换皇后?赶紧的。
就听布木布泰哽咽说道,“娜仁她——她病了。”说着,捂着帕子就要垂泪。
顺治还没问什么病,外头小太监通传:“母后皇太后到!”
紧接着,哲哲扶着宝音,带着一帮宫人颤巍巍进来,迎面问道:“娜仁怎么了?听说出了宫门就病倒了?太医回来没?怎么说的?”
布木布泰、顺治急忙领着人迎上去搀扶,请哲哲坐下,说太医还没回来,料想娜仁年轻,应该不会有事,请哲哲暂且宽心。
哲哲含泪说道:“叫我怎么宽心?这孩子,刚才活蹦乱跳、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拉着顺治,不住说道,“眼看就要大婚了,我心里正高兴呢。怎么就病了,可怜的孩子,我的儿,我的心肝肉啊!”
说的顺治反倒不好意思开口,提临阵换皇后的事来。布木布泰怕哲哲年纪大了,当真哭的不舒服,因顺治在眼前,不好实话实说,只好连同顺治,劝哲哲暂且回慈宁宫。
劝了半天,哲哲总算平静下来。反过来劝顺治,“你也别难过了。这都是天命。若是这次娜仁好了,那她就是长生天给你定下的皇后,这次是叫她历劫来着。若是——若是不好,好孩子,说明她没这个福分。你可千万要宽心,要想开才是。”
顺治急忙低头应道:“孩儿想的开,大额娘也要想开,别叫儿子担心啊。”
哲哲应了,嘱咐顺治:“你回去吧。忙了一天了,那么多国务还等着呢。”转头拉着布木布泰,“我心里难受,你陪我到慈宁花园走走。”
布木布泰急忙应下,亲自搀扶哲哲。顺治随着一同出了交泰殿,经过养心殿前,哲哲再三催他回去。顺治不放心,护送两宫太后到慈宁花园门口,这才折身回宫。
哲哲留众人在花园外,带着布木布泰、宝音、苏麻拉姑,主仆四个人慢慢散步。到临溪亭外,哲哲借口累了,命宝音取坐垫来,要跟布木布泰坐到花坛旁歇歇。
宝音领命,托苏麻拉姑伺候两宫太后,抽身出去。哲哲看四下无人,这才拉着布木布泰的手,问:“娜仁真病了还是假病了?你们姑侄俩——不会定下什么计谋吧?”
布木布泰噗嗤笑了,说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姑姑您。这都给您瞧出来了。”
说的哲哲也笑了,伸手点一点布木布泰额头,“你这孩子,又调皮了!”听布木布泰说完,哲哲敛了笑容,双手合十,对西北闭目祷告:“长生天保佑!愿我科尔沁女儿平安康健!愿皇上与科尔沁永结甥舅之好!”
布木布泰看着哲哲虔诚祷告,微微叹气,双手合十,默默祷告:“长生天保佑!愿娜仁再也不要重复上辈子废后静妃乌达布拉其其格悲剧!愿我的福临能娶到一位合心合意的好皇后!”
这两位科尔沁姑奶奶在紫禁城内祷告长生天。菊花则在卓礼克图王府祷告:“长生天保佑,千万保佑娜仁。宁可娜仁休皇帝,莫叫我科尔沁再出废后!”
唉,可怜的顺治!
作者有话要说:皇家剧院小剧场:
顺治:呜呜,爹不疼娘不爱,朕死一死算了
福全+玄烨:死可以,先把太子立了,省的日后几龙夺嫡
顺治:呜呜,朕不死了,死了还有什么意思
多尔衮:死了——都要爱!
布木布泰:你们家男人都是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