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八章心情沉重
从六月份开始,楚都市往年左盼右想也不来的雨,破了多年的习惯和脾气,连着一个多月没停歇。从开头那天,漓漓淋淋试探着下,到第二三天羞羞答答有节制地下,再到这后几天扯破脸皮,放肆地瓢泼盆倾,银河床底好像被凿了一个大窟窿,怎么也修补不上。
楚都市的东城区紧邻西城区,楚都市地势形态同伟大祖国版图一样,也是西高东低,西城区除了有一处两平方公里的洼地,其余都是高岗地带。东城区则为九水下梢的洼地区域,几乎找不出一块高岗地带,只要下雨,必定受淹受气,小下小淹受小气,大下大淹受大气。第八百八十八章心情沉重
可中楚都市自来水公司的净水厂却设在城区东部,因为那里临近古江。东城区清冽的自来水通过管道源源不断送入城区西部,而西城区还回来的水,便不那么讲理了,用过的生活污水,一部分从地下排水管道悄悄地流出城外。
而一部分进不了管道的,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的天降大雨时,就会通过排水明沟或其他各种渠道,毫不客气地跨过公路,直扑过来,淹回东城区。而且专拣软柿子捏,那些低洼地带和没有高地基台阶的破棚厦、烂砖房,无一幸免地均被肆无忌惮地淹灌。
从前两天开始,东城区从机关抽调了五十多人组成了八个排查组,每组由一名区领导负责,分片对几处低洼和危棚涝区包干排查,严锋滕和区长陈树立双双坐镇区水利局,也称区防汛指挥部,进行居中调度指挥。每天都要不停地问情况,听汇报,发指令。同时还要把最新的情况向市领导汇报,市里的领导也分区包干,东城区的情况因为较为严重,由市委宣传部长韦鲁郎和常务副市长朱代东第八百八十八章心情沉重负责。
昨天一天,雨下得猛烈,马路上冒起了白雾泡泡。晚饭后,墙上挂钟正指向七点,放在墙角的电视恰好播新闻联播的前奏曲。望着敲打在窗玻璃上密密麻麻的雨点子,严锋滕对陈树立说:“我最不放心的是前苏联领事馆,记得前任老跟我交时,专门谈过自己任内一件痛心事。说有一年,也是在暴雨后,前苏联领事馆进了水,一层楼的水有床铺高,在地下室住的两户人家,一户全家串亲戚未归,因而幸免于难。另外一户全家三代四口人全被灌饱了肚子。最惨的是一个七岁小女孩,瞪着大大的惊恐眼睛。老说,那是自己终生最难忘、最刺眼、最痛彻心肺的一幕,那个女孩和自己的孙女一样大。虽然事后地下室已被封死,不再住人,但我还是不放心。”
“严,对那儿我也不放心,我去那里看看吧。”陈树立说道。
陈树立赶到前苏联领事馆的时候,所在办事处的和主任、区城建局一位副局长等十几个人,正在挨家挨户组织往外撵人。这是一栋30年代初建造的三层小楼,路灯下可看出当年漂亮的米黄色的瓷砖贴面,如今已斑驳陆离。当初建有两间宽敞的地下室,是为了安放取暖锅炉和储藏室。通地下室的楼梯口已砌上了一堵墙,墙面上写道:“严禁进入地下室,否则后果自负。”陈树立想,这堵破墙一定是用那四口鲜活的生命换来的……
“陈区长,你怎么来了?”郑阳松在外面协调,这里已经差不快搞完了,没想到陈树立又赶了过来。
“郑秘书你怎么来了?朱市长呢?”陈树立诧异的说,郑阳松的出现,也意味着朱代东就在附近,可是他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朱代东。
“朱市长在里面亲自劝三楼的一名老太太呢。”郑阳松说道,一到领事馆,朱代东跟跟他分了工,他在外面协调,朱代东到里面亲自劝说里面的住户。
这栋不到一千平方米的旧楼,原先住了三十三户居民,两年前被鉴定为危楼后,居民陆续搬走了一些,但至今还剩下二十二户。
听到朱代东还在里面,陈树立也连忙疾步走进了楼里。走进楼道,眼前黑糊糊一片,没有一丝灯光,被淋湿了镜头的手电筒,雾蒙蒙的,映闪着人影忽悠忽悠地左右摇晃,走廊里被手电余光映得变了形的拱形小窗户、小壁橱,犹如一处处鼠洞。陈树立感觉像进入了小时候看过的《西游记》连环画中的金鼻白毛老鼠精的“无底洞”。
此时,三楼一间没有电灯的屋子里传来了一阵吵嚷声,争辩中伴着气恼喘息声。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颤声抗辩说:“雨水如果能上到三楼,楚都市早就水深五尺啦。你们不要折腾我老太婆啦,死了也不要你们负责!”
“张阿姨,这里既没有水也没有电,你吃饭也不方便,这样好不好,先到外面住几天,如果天晴了,我们再搬回来,你看好不好?”朱代东耐心的说道。
“何必费这么大劲呢,我说你这后生还是早点回去吧,天黑路滑,小心跌倒。”张老太太反过来劝导朱代东。
“老太太,这位是市里的朱市长。”旁边的东城分局局长乐武亮大声说道,按他的想法,叫两个人一架,就把老太太给强制抬出去就是。
“既然是市长,那就更加不能耽误他的时间,你们赶紧走吧,我老太婆死也不走。”张老太太慌乱的看了一眼朱代东,她一个平民老百姓,平常最过最大的官就是街道办主任,别人还能从电视里看过市长,可她连晚上点灯都用电,根本就不可能看电视的。
“张阿姨,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跟我们搬出去,这里的东西一切保持原状,只要水退下去,再请你回来住,怎么样?”朱代东着重说到了“保持原状”,老太太可能是担心,这个地方以后他可能再也住不到了,这其实也就是一间十来平米的房间,可是对张老太太来说,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栖身之所。
“搬出去住哪里呢?”张老太太其实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她只是不想打扰别人而已。
“不管搬到哪里,政府都会给我安排好,保证有吃有睡,风刮不着雨也淋不着。而且一切都是免费的。”朱代东忙不迭的说道。
“朱市长,你怎么亲自来了?”陈树立看到张老太太终于被劝服离开之后,才走进去。房间里一张破桌子上点着半截蜡烛。
“昨天下了一天,今天又没停,我很担心你们东城区。”朱代东说道,他把桌上的蜡烛吹熄之后,才转身离开。张老太太是前苏联领事馆最后一户最后一口搬出来的人,但是朱代东还是没有马上离开,他又亲自把领事馆所有的房间都转了一遍,直到确认没有任何人之后,再离开。
其实朱代东对于领事馆还有没有留守人员,心知肚明,他之所以还要做一遍无用功,是想用行动告诉别人,对待普通老百姓的生命,一定要慎重和细致。
“朱市长,我要向市里检讨,我们的工作竟然还让你走到前面走了,实在惭愧啊。”陈树立跟着朱代东回到他的车上,朱代东现在还要去另外一个可能会有险情的四方坪,这让他很惭愧。
“我知道你跟严锋滕同志在区水利局连续工作几天几夜了,我跟韦部长一起负责你们东城区这次的救灾工作,总不能天天坐在办公室里指挥吧?”朱代东一摆手,笑吟吟的说道。
“代东市长,你能这么细致的劝导刚才那位张老太太搬出领事馆,我很佩服啊。郑秘书,刚才你是没有看到,代东市长对于人民群众,就像对待亲人似的,你应该写几篇文章宣传报道一下。”陈树立笑着说道。
“你是不知道刚才那位老太太的情况,如果你知道了,我相信你也会动恻隐之心。”朱代东叹了口气,说道。
现年75岁的老张太太,40来岁就死了丈夫,带着一个独生子,苦焦苦熬,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又娶了儿媳妇,生了一个漂亮嘴甜的孙女。满心盼望过好晚年生活,可噩运总是无情捉弄苦命的人。
天降横祸,在施工队干活的儿子从六层高的跳板上摔下来,断了脊梁骨。当时找个挣钱的活不容易,施工队为省一笔钱,也没对工人搞人身安全保险,包工头先是给了八千多元钱,以后再也不给钱了。
老张太太和年轻的儿媳妇不死心:30来岁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怎么会就站不起来呢?报纸和电视上不是说过睡了好几年的植物人还醒过来了呢。卖了家中唯一值钱的住房,把十几万元钱一笔一笔地往医院送。两年之间,当把钱差不多送光了时候,儿子仍旧躺在床上起不了身。老张太太和儿媳妇对儿子重新站起来的愿望才算彻底死了心。
可是,霉运之神仍盘踞在老张太太家不肯离去。一天,4岁的小孙女在院外玩,不幸被一辆吉普车撵到了轮下,也是断了脊梁骨,同时还伤了左腿。孩子痛得一下子昏死过去,醒来后,爹一声,妈一声,奶一声地哭喊,嗓子哭哑了,气若游丝,瘦小的身子像一只被抽干了血水了无声息的小猫。躺在床上的儿子一股急火攻心发起了高烧,一场急性肺炎夺走了生命。
旁边的陈树立听着朱代东的介绍,心情越发沉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