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月底作为袁谭使者的辛毗轻装潜行抵达长安城。
骠骑将军府。
“明公那辛毗奉上图册、书信请求明公尽快接见。”
记室书佐傅干在堂外脱下丝履躬身入内向只着燕服、在堂上与几名心腹谋臣议事的阎行禀报道。
“呵近年来河北连战连败、丧师失地基业已有颓微之势。却不想这袁氏兄弟不思保境安民还兴兵内斗这辛毗在驿馆中三番两次想要求救看来袁尚这小儿的确是把自家的兄长逼到了绝境了。”
袁氏内讧冀、青交兵的事情阎行早已通过关东的校事提前获知对于从青州千里迢迢、乔装潜行赶来长安的辛毗身上所担负的使命也已经猜出一二所以这些天阎行故意将辛毗遗忘在驿馆之内令辛毗事前准备的各种说辞无从发挥逐渐陷入到了焦躁无助的困境中。
现下看来辛毗是根本坐不住了。
谋臣们也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自从建安六年北方大战击败袁、曹两家之后关东的形势一片大好尽管也有南阳之战的小挫但总体上关西基业的趋势还是蒸蒸日上比起战败后一直没有恢复元气的袁、曹两家而言关西各方面的优势已经愈发明显。
阎行一目十行地将袁谭的亲笔书信浏览一遍嘴边再次露出了冷笑他将书信交给傅干示意他传给荀攸等人自己则开始打开了辛毗献上的图册当他看到袁谭划分的州郡时不禁发出了大笑。
“当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袁谭为求孤出兵关东相助承诺要将半个冀州割让予孤若是孤能够帮他夺得冀州还要厚币委质奉孤为盟主今后一切唯关西马首是瞻。”
赵鸿闻言眼中也露出了精光他笑着说道:
“贾生曾言秦与六国之争六国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不想今日秦时之事复现矣袁氏兄弟宛如仇寇争邀外兵以相攻我军兵出太行唾手可得大半个冀州此正可谓天授明公成就霸业啊!”
赵鸿的话音刚落最后将书信仔仔细细看完的杨阜却提出了质疑。
“明公袁谭势穷遣使相求空口许诺殊无诚意。说是要割让半个冀州给明公可实际上所割州郡还不是要我关西兵马东出太行自行攻取我看这不过是其祸水东移之计无非是想要以利相诱唆使我军攻打袁尚逼迫冀州兵马回师自保以解青州燃眉之急。而厚币委质、奉为盟主更是口说无凭之事现下明公已决意攻取巴蜀切不可为蝇头小利轻率发兵还得三思而行啊。”
杨阜的话让阎行当即收起了笑容他低头沉思了一会才点了点头说道:
“义山所言甚是此事孤当深思。”
说完之后阎行又看向了荀攸性格使然尽管戏志才死后荀攸已经成为了自己身边倚重的谋主可荀攸依旧还是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在一些大事情上若非阎行亲口咨询他绝不轻易表达自己的意见。
“公达以为呢?”
荀攸感受到了阎行的目光若有所思的他抚须沉吟了一会才缓缓对上首的阎行说道:
“赵、杨二君所言各有道理既然如此明公不如先见一见这袁谭的使者再说。”
···
阎行听从了荀攸的建议亲自接见作为青州使者的辛毗。
大堂上终于如愿得见阎行的辛毗年级虽轻却已有名士之姿他压抑着自己内心紧张、兴奋的心情拿出来时就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向阎行侃侃说道:
“······存亡绝续春秋之大义也。吾观今之天下兵马之强者莫出于关西秉忠仗义者莫过于将军曹贼挟持天子、残害公卿袁尚以幼攻长、罔顾礼法袁青州虽智浅力弱犹欲申大义于天下况以将军之雄乎。故在下临危受命出使长安······关东士民翘首以盼伏愿将军早日发兵东出联合忠臣义士匡扶大汉社稷救青州及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啊······”
低眉沉默静听许久的阎行等待辛毗酣畅淋漓地将一通言论发表完不置可否一旁的杨阜则哈哈一笑盯着辛毗说道:
“任凭先生巧舌如簧但关东之事我等还是知道不少的。冀州袁尚联曹伐兄青州有倒悬之危袁谭无力自保故此派遣先生出使长安想要以利相诱唆使我主出兵相助以解青州之围。只是割让的这半个冀州乃是图上之物厚币委质、奉为盟主更只是空口寥寥数言我主岂能轻信此等祸水东移关西三岁孩童且不能瞒过先生难道以为今日能够凭借这三寸之舌说动我关西的百万雄师么?”
辛毗闻言脸色微微一红争辩的话虽然到了嘴边却不敢当即在众人面前说出来。
说到底青州危难的形势昭然若揭不管辛毗如何强行掩饰都无法隐瞒袁谭危在旦夕的事实而且关西君臣皆是智谋出众之人若是心中另有打算确实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够打动的。
辛毗沉吟之间偷偷抬眼看向上首的阎行刚刚阎行一直不置可否任由身边的谋臣与自己争辩这让辛毗心中更加捉摸不透这位雄踞关西的骠骑将军的心思内心一时也犹豫踟蹰起来。
“先生所说的若只有这些事情那就先请回吧出兵关东之事孤自会考虑。”
就在辛毗犹豫之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阎行终于开口一听到阎行逐客的话语辛毗脸上顿时变色这些天来他费尽心思、散尽金帛为的可不就是说动阎行出兵么千方百计终于得到阎行的接见若不能够趁此机会说动阎行出兵那只怕接下来再无机会此番出使也要无功而返了。
“且慢!将军毗斗胆猜测长安不愿出兵关东莫非是认为袁青州之言不可信打算坐观虎斗用兵巴蜀么?”
事到临头辛毗只能够冒险一搏大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阎行呵然一笑目光炯炯看着这个有趣的青州使者暂时没有了继续逐客的意思。
辛毗借着这个空隙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脸上也恢复了常色他继续说道:
“将军无问信与诈也直当论其势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谓他人能间其间方今二袁不务远略而内相图此可谓乱矣;兵革败于外谋臣诛于内兄弟谗阋国分为二连年战伐介胄生虮虱加以旱蝗饥馑并臻;天灾应于上人事困于下民无愚智皆知土崩瓦解可谓亡矣。此乃天亡尚之时以将军之威应困穷之敌击疲敝之寇无异迅风之振秋叶矣。天以尚与明公明公不取而伐巴蜀失用兵之要矣。益州丰乐国未有衅三军恐有顿兵坚城之忧。”
“昔时仲虺曾言:‘取乱侮亡’袁氏内讧人思明主今因其请救而往取之利莫大焉。且四方之寇莫大于河北河北平则六军盛而天下震矣。若待他年袁尚一合河北曹操攻取青州关东合纵将军虽有良平之奇谋、贲育之武勇已失取天下之势悔之晚矣!”
辛毗这一番话让堂上众人刮目相看上首的阎行也是啧啧称奇他看着辛毗笑问道:
“先生之言倒是出乎孤的意料。只是先生现今所谋是为了青州还是为了自己?”
“毗所谋是为当世之明主为天下之苍生!”
说完之后辛毗下拜再无一言。
···
众人走后阎行单独留下荀攸君臣二人站立在舆图面前袁谭献上的图册已然挂起阎行沉思良久方才问道:
“公达以为辛毗所言可信否?”
荀攸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
“明公以为河北、巴蜀于天下孰轻孰重?”
见到阎行再次面露沉思荀攸接着说道:
“天下方有事而刘表坐保江汉之间刘璋割据巴蜀一隅此二人无四方之志可知矣。而袁氏据四州之地带甲数十万袁绍以宽厚得众心;使二子和睦以守其成业则河北不可骤定也。今兄弟交恶势不能两全若有所并则力专力专则难图也;及其乱而取之北方可定矣此时不可失也。”
“况且明公就算不担心袁尚一统河北也该防备曹操攻取青州之后蚕食河北曹孟德乃乱世之枭雄若使其据河北、中原则关东势大难制到时候就算明公拥有了巴蜀之地但想要兵出太行恐怕也不是一桩易事了!”
“这些孤也知道但公达你有没有想过汉中乃兵家必争之地失汉中则巴蜀危汉中为孤所得于蜀中而言乃危急存亡之事。若孤不趁胜攻取巴蜀而引军向东一旦蜀兵全力来袭则汉中危矣。”
“之前幕府筹备攻取巴蜀多时不敢擅发全因巴蜀之地易守难攻一旦汉中失守不仅前功尽弃数万将士劳师远征之功付之东流而且日后再想收复汉中虽发十万之卒蜀兵只要扼山守险、以逸待劳大军想要拿下也不容易了。”
这位战无不胜的骠骑将军不无担忧地说道汉中之战他虽然没有亲自率兵前往但从阎兴不时从军中传回来的文书却可以知道汉中、巴蜀的地理概况。如军书中所言“南郑直为天狱中斜谷道为五百里石穴耳”大军兵马沿着栈道逶迤前进、历尽艰险步骑、器械的优势根本就无法发挥而等他们耗费大量粮草辎重抵达山险隘口时敌军却早已以逸待劳疲惫不堪的士卒们仰攻山砦往往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能够拔出敌军的一二据点更多时候则是损兵折将、徒劳无功。
这些沉重的代价实在不是关西兵马能够多次承受的。
荀攸听了阎行的担忧也陷入到了沉思之中过了一阵子他似有所悟突然又说道:
“既然明公担忧出兵关东汉中空虚为蜀兵所袭那不如遣使成都与刘璋商议归还汉中之事!”
阎行闻言眉头顿时挑起眼中的光芒不时闪动。
“公达的意思是——”
···
成都州府。
体态微胖、白面短须的刘璋坐在上首的席位上愁眉不展转动着一双小眼睛狐疑地观察着堂上争议的众人。
作为益州牧刘焉的幼子才德俱不出众的他原本与父亲留下来的基业是没有什么干系的刘璋也无意与众多兄长相争奈何他的几个兄长要么死于李傕之乱要么死于疾病竟在刘璋之前先后死去到了最后只剩下他这个幼子还留在父亲刘焉的身边。
因此性格孱弱的他在父亲病逝之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蜀中众多文武拥戴继位接过了执掌益州的大权。
只是继位刘璋很快就发现自己执掌益州终究也不过是名义上的事情益州治下的各郡县可谓是暗流汹涌、危机四伏那些父亲麾下的部将、巴蜀的豪强、五斗米道的张鲁、南中的蛮人没有一个是甘心屈居自己之下的他们之所以拥戴自己不过是权宜之计看中的恰恰好就是自己的暗弱无能。
而事情也确实和刘璋所想的相差无几枝大于干的后果就是益州先后发生了沈弥、娄发、甘宁、赵韪、张鲁等人的叛乱若非依仗父亲留下的东州兵刘璋差点都要被反叛的赵韪等人率兵砍下了脑袋。
时下叛乱虽然先后平定刘璋也勉强坐稳了州牧的位置可是益州的形势依旧严峻在内有庞羲、李异等部将拥兵自重在外有攻取汉中的西凉兵虎视眈眈尤其是后者据说已经有了南下巴蜀攻打成都的计划自己治下的蜀郡随时都有可能再陷入战火之中。【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