弭兵和谈乃至进一步的结盟有一个基本的前提就是双方必须有相同的利益最不济双方的利益也得有互补性。
所以戏志才认为既然先前“边谈边拉边打边谈”的策略在随着袁绍的强势介入后已经无法解决关东的困境甚至连拖延、维持关东的当下局面都很难办到那就不如放弃之前的“战”选择眼下的“和”。
而与曹操“和”远比与袁绍“和”来得要有把握。
袁绍和阎行争的是河内郡可让出了河内郡则河东、河南两郡就有朝夕受敌之忧阎行必然会寸土不让。
双方的利益上从根本就是相违背的在赤裸裸的实力和利益面前河东想要和袁绍“和”那只能是“求和”可阎行又不愿意退出河内郡那这场遣使“求和”注定是比登天还难。
但曹操和阎行争的是天子或者说本质上是争夺汉室的“名与器”双方既然没有涉及切身利益的辖地之争那在瓜分“名与器”的“议和”上就还存在可以商榷转圜的余地。
翟郝出击袭击了曹军的运粮车队曹军随后又攻占了荥阳、敖仓两座重要城池这一来一往明显还是阎行一方处在劣势。
但因为曹操投鼠忌器害怕将河东上下逼急了阎行效仿董卓两败俱伤的手段鸩杀天子、迁徙朝廷所以曹军虽然占着明面上的优势却没有急着攻打虎牢关。
王必也依然留在雒阳城做着奉迎天子的最后努力。
此时早点与兖州的曹操议和在瓜分汉室的“名与器”上达成协议那双方就可以各取所需奉迎天子的曹军需要返回他们的兖、豫之地巩固自己的州郡而河东的兵马也就可以及时转向西面专注于夺取关中。
与此同时在用天子和兖州议和、退了曹军之后共县—汲县一线见利进军的河北大军面对着河内的坚壁清野无利可图之下也会渐渐把红眼睛转向奉迎了天子的盟友身上。
这就是身处雒阳城的戏志才殚精竭虑为阎行谋划的相比起周良那残酷粗暴的手段这个策略显然对河东的未来考虑得更加长远也更加全面。
但阎行对戏志才的谋划同样也存在疑虑。
阎行虽然承认戏志才这种“大逆不道”的观点即对天子和朝廷的争夺本质上是对汉室“名与器”的争夺。
而“名与器”都是为了在乱世争霸服务的那在攸关全局安危的时候代表着“名与器”重要部分的天子和朝廷也是可以作为交换的筹码转让出去的。
可是阎行怀疑戏志才对袁绍和曹操的判断。戏志才觉得若是曹操得了天子、迎得了朝廷那他首要之事就是要去择选一处可攻可守的战略要地作为新都并以此作为核心苦心经营一心巩固兖州、豫州的地盘。
而见利起意、趁虚用兵的袁绍在见到自己的盟友奉迎天子退兵之后也不会独力死磕河东这块硬石头而是会将注意力转向已经攫取到最大利益的盟友身上。
这两个分别对袁、曹的判断本身没有错但阎行顾虑的是戏志才谋划得太乐观了。
袁、曹和之前面对的白波、卫范、张济、张杨、李郭等敌人有很大的不同他们对崛起的河东势力而言都是具备长远战略并且拥有强大实力的乱世强敌。
或者说最初的乱世群雄之争逐渐走向了尾声。在阎行用武力淘汰了以上敌人的同时袁绍、曹操也用各种手段淘汰了韩馥、黑山、于毒、公孙瓒、黄巾、袁术、陶谦、张邈等一大批敌人三家共同站在了这个乱世的顶端。
接下来就会进入三家的巩固和吞并的时期。
戏志才对此还缺乏一点前瞻性的认识。所以他没有敏锐地意识到奉迎了天子、达到了目的的曹操虽然因为没有切身利益的冲突不会再和河东鏖兵交战却他却有可能利用天子和朝廷重新收回瓜分给阎行的“名与器”乃至在稳定迁都局面之后翻面无情将经营关中的阎行指为乱臣让河东这股崛起的势力再次陷入到民心、舆论的不利局面。
鉴于天子对西凉军将校的仇恨以及阎行不久前深陷舆论漩涡的切身感受相信少年天子是乐见其成的。
而独力对峙、无利可图的河北大军会退兵罢战也是过于低估河北的一干君臣的。关中的乱局是天下群雄都知道的袁绍不一定就没有远见他明知阎行要将主力转向西边还会放弃屯兵边界掣肘河东的机会吗?
难说但阎行绝不会乐观地去低估敌人。
换句话说对付困守一隅的公孙瓒、掣肘河东全力争夺关中、软硬兼施来攫取盟友曹操手中的利益这对于地跨四州、实力雄厚的袁绍来说并不是一项只能单选的难题。
若没有长远的目光、多处落子的实力那袁绍现下这地跨四州的地盘又是怎么来的呢?
阎行考虑许久后也没有贸然采取戏志才的谋划。
这是攸关全局的一步棋子在最终落子之前他想要听取更多智谋之士的意见。
阎行先是给河东的严授送去了一封询问的书信然后才召见了军师祭酒荀攸向他询问时下的对策。
荀攸在这桩事情上是阎行心中认为的最合适的一个参谋人选之一。
其他的人如太师裴茂、河南尹裴潜、议郎卫觊、守弘农太守贾逵他们这些人或是自己的妻族或是在河东最早跟随初创基业的自己的良臣阎行信重他们可他们要么对袁、曹两人以及他们的势力了解不深要么对时局还缺乏前瞻性的观察要么就是身上背着汉室旧臣的包袱都不能够在这桩事情的最后决策上真正地帮到阎行。
荀攸则不同他对这个乱世人心的洞察对汉室臣子的包袱也相对较轻更重要的是荀家在袁、曹、阎三家都有子弟出仕邺城是荀谌兖州是荀彧河东这边则是荀攸。
在日常族中叔侄的书信来往中荀攸不好说是否能够知道袁曹两家的多少内情但至少对袁曹两家的战略、势力上会比阎行手下的其他谋臣要清晰得多。
这就是阎行希望荀攸能够给自己建策的原因。
但很可惜荀攸在这件事情上给出的建策却是不如人意。
荀攸本人并不是一个热衷权谋的人他胸有沟壑却锋芒内敛虽然被阎行拔擢高位却不急着建功献策证明自己反而是态度愈发谦逊言行谨慎起来。
在眼下的局势面前荀攸沉吟许久之后建议阎行和曹操和谈但在涉及到了天子等核心问题上的时候荀攸却是三缄其口大有“荀攸入阎营一言不发”的表现。
想到之前的兖州游士阎行不知为何突然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在让荀攸退下后正寻思着要不要把雒阳的戏志才召回来或者自己此时返京去见一见贾诩等人。
结果没过多久中坚校尉典韦就遣亲卫来报侍中贾诩、黄门侍郎裴辑带着随从和一队护卫赶来渑池军营求见骠骑将军阎行。
得到亲卫的通报阎行又喜又惊喜的是想着贾诩贾诩就到;惊得是贾诩身为侍中裴辑身为黄门侍郎都是天子身边的近臣他们突然赶来渑池莫非是宫中又出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阎行连忙让亲卫将贾诩、裴辑请进自己的大帐之中但同时心中也泛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这个危局之际但愿宫中莫要再闹出甚么事情来。
···
中军辕门外。
甲胄在身的校尉的典韦亲自赶来出现在辕门外等候的贾诩、裴辑身边他能够明显感觉到了裴辑寒暄时神色的急躁贾诩却没有什么太引人注意的言谈举止但他沉默时的表情一样让典韦感到一丝沉重。
但是军纪如山再天大的的事情也得等到亲卫通报完并且骠骑将军愿意接见后才能够带贾、裴二人进帐。
在这个短暂等待的过程中裴辑抬眼瞥了辕门内好几次着急地等着那名通报的亲卫的返回而贾诩这个老人家则微微低下头不显着急但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典韦的观察没有错。低头静思的贾诩此时正在回想来时刚刚在宫中发生的那一幕幕:
略显朴素简陋的殿中一人独处的少年天子正凑在华贵的灯座前细细摩挲着从身上解下来的衣带。
这是一条用美玉装饰的皮制革带也就是玉带是天子随身佩戴之物只有极其亲近或者有大功之人才能够得到天子的解带赏赐。
但此时天子对这条玉带的专注投入却远远超过了对自己随身衣物的感情他更像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一样轻轻抚摸过整条玉带光滑的表面但摸着摸着眉宇间又夹杂着几分紧张仿佛这条玉带随时随地都会变成一条毒蛇暴起噬人一样。【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