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济尸首停放的床榻前李儒找到了跪坐在地上的张绣。
“少将军可知大军已经停止了诸多攻城事宜张侯尸骨未寒后将军又将撤军此刻又岂是哀伤之时!”
张绣闻声抬了抬头望了一脸关切之色的李儒一眼。说实在的他并不喜欢眼前的来人。
从一开始眼前这个人就将自己和叔父当成他谋划的筹码用来说服郭汜出兵河东虽然当时张绣在堂上没有说破但内心却也是愤愤不满的。
如今他又来告诉自己郭汜已经放弃攻打安邑的军情居心叵测。
张绣当然知道现在不是自己哀伤的时候可是骤然遭遇自家叔父中伏弩身死的噩耗他早已经是分寸大乱心乱如麻之下哪里还能够生出其他想法。
不得已张绣只能够顺着李儒的话头出言问道:
“绣已是心神大乱难以谋事不知侍中有何教我?”
李儒听了张绣的话马脸上跳过一抹莫名的神色虽然面前这个面色哀戚的青年人没有他想象中出现的情绪波动但至少也是已经被引起话头了。
李儒连忙继续施展手段故作高深地问道:
“少将军可知张侯为何会中箭殒命?”
“大军连日攻城不下叔父心忧战事急于破城轻身视察敌台这才给了城中贼子有机可乘。”
“那少将军当知这安邑城为何久攻不下!”
听了李儒的接连发问张绣原本低下的头颅重新抬了起来。
安邑久攻不下眼下自然是因为城防工事坚固、士卒守备得法短时间内无法攻下。可追究缘由却是因为郭汜大军进入河东之后拖延时日这才给了安邑城中坚壁清野、完善武备的充足时间。
这是他们都知道却不能宣之于口的事。
可李儒却在这个当下提了出来如果再联系上他刚刚问的张济的死因那话语中矛头直指的对象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侍中此言何意?”
张绣言辞冷淡语气瞬间警惕起来。
李儒见状笑了笑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其实刚刚少将军说的并不准确张侯之所以会中伏不单是急于破城更应该是急于为少将军以及麾下将士再谋一处立足之地不知儒说得可对?”
张绣闻言没有回应只是再次低下头去眼中的警惕之色消解了几分。
李儒却悠悠叹了一口气有意无意地继续说道:
“天有不测之灾人有旦夕之祸。张侯不幸殒命儒也为之哀恸只是不知少将军何去何从可有打算?”
张绣被牵动心思强健的身躯不自觉移动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终才慢慢开言说道:
“绣拙于言辞侍中还是有话直说吧。”
李儒听到张绣有意坦露心声自忖拿捏的时机也差不多了当即也不再绕圈子收起笑容肃然说道:
“好!少将军想必你也明白安邑城之所以会难以攻下无非就是前有军中诸将贪图小利、后有后将军保存实力之故。若是现下再坐视大军西撤那张侯的血仇谁人去报?少将军的立足之地何人去寻?少将军当真甘心返回西河之地与军中高硕、伍习之流相看两厌么?”
李儒的话一句句像是重锤一样击打在张绣的内心张绣想起自己冒死泅渡策反羌人自家叔父抱病随军身死敌手自己叔侄拼死拼活可到头来却是一无所得徒然成了被人利用的刀剑。
脑海中这一幕幕让张绣的脸色大变他双拳紧紧握住过了许久才稍稍松缓只是愈发沉重的呼吸还是不能掩盖他内心的剧烈波动。
李儒密切注视着张绣情绪的变化他不紧不缓、略带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其实儒这里有一策可以让少将军有机会报此血仇还能够取得一方立足之地!”
哗!
李儒的话音刚落帐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铁甲抖动的声音。张绣像是一头暴起的猛虎一样忽地跽坐而起挺拔起来的身躯带起了身上铁甲的抖动声。
暴起的张绣双目灼灼李儒为他身上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屏气就在刚刚他分明看到了一团火焰一团复仇的火焰!
“愿闻其详!”
简洁有力的话语从张绣的口中吐出虽然没有其他举动但他的话语间却透露着一股无形的穿透力。
“咳咳儒的计谋就是少将军今夜抢先撤军奇袭汾阴夺取河津渡口待到渡河之时再顺手放火将剩余舟楫连同津口栈道付之一炬!”
“如此就能够迫使后将军的大军滞留河东不得不与河东兵马决战!”
“到那个时候后将军胜则少将军可以借其之手得报血亲大仇;若河东军胜则少将军可以占据左冯翊作为立足之地隔岸而观火岂非一遂所志乎?”
李儒在慢慢说完之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悠悠然地看着张绣。
而张绣听到李儒说出的滔天阴谋脸色剧变过了一会才哼了一声冷峻着脸说道:
“侍中这是要诓我背离后将军再借我之手陷后将军于险地么?侍中这番图谋可谓凶险歹毒莫不是早在渡河之前就已经在暗中谋划了吧?”
张绣的诛心之论直击李儒的图谋。李儒脸部瞬间也变得有些不自然只好化作咯咯干笑几声。
他怂恿郭汜进军河东本来就有要让郭汜和阎行两虎相争一死一伤的意图在此刻被张绣戳破虽不自然但也很快就适应下来。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又冷笑着说道:
“可将大军拖入到了这般不破不立的死局的却不是在下而是后将军本人。”
“儒之所谋不仅凶险而且须臾即逝少将军何去何从还愿速做决断!”
话说到这里李儒也不再开口竟当着张绣的面旁若无人地闭目养神起来。
刀已经交到了张绣的手上砍向自己还是砍向他人就全在一念之间了。
李儒闭着眼睛在心中默数当数到第七下的时候张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了。
“纵然我有此意可力不如人。眼前不仅要取汾阴艰难战后又如何能抵挡在河东获胜之敌?”
李儒闻言笑了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还有些顾虑的张绣笑道:
“少将军若是愿行此计于车骑将军于天子而言就是大功之臣到时候在朝堂显贵又有大军为援何须再顾虑战后的河东获胜之敌呢!”
李儒谈笑间给出的承诺足够诱惑至于眼下能不能办成这桩骇人的大事就全看张绣个人的胆气和武略了。
张绣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眼睛转向了帐外。辕门之外正跪着一排护卫不力、等待受刑的亲兵。
也许自己接下来正用得上这一批人!
···
皮氏境内冀亭。
冀亭位于皮氏境内以西南边隔着汾水东边靠近临汾、平阳等河东的北部城邑东西通衢乃是一处交通要地。
此时在这一处要地上不断有军帐拔地而起俨然成了一处大军汇聚驻扎之所。
阎行出击匈奴的主力人马从最初获知郭汜大军突破大河防线的郡府告急后仅花了十日的时间就从美稷单于庭赶回到了河东郡。
临行之时为了加快行军速度阎行向呼厨泉征集一批马匹而对于河东面临的兵事阎行却讳莫如深缄口不言为了稳住匈奴人的心思依旧留下了孟突、徐琨五百歩骑。
一路上马歇人不歇征集来的马匹既是代足的畜力也是军队的口粮。
阎行甚至在半途中在心中就已经存了最坏的设想:郭汜派兵奔袭安邑严授、阎兴等人仓皇无备城池旦夕沦陷敌手。
亦或者在这期间郭汜的大军兵临城下日夜攻打百道攻城攻陷了守卒严防死守的安邑城。
为此阎行甚至准备在回师河东之后收缩兵力放弃南部城邑待稳定北部的临汾、平阳等城邑之后再派遣使者召集河内、河南的兵马徐图收复安邑等城。
至于弘农的兵马阎行是指望不上了。
幸好一切都还没有变得那么糟。
抵达河东境内之后阎行先在蒲子、北屈汇合了卫凯、牛嵩等人的兵马获知了郭汜大军还在围攻安邑的军情然后才重新制定军略南移皮氏驻军冀亭开始下令北部临汾、平阳、杨县等城大发屯田、傅籍精壮汇聚于皮氏冀亭。
在获知安邑没有被郭汜大军攻下城中留守文武率领军民还在顽强固守的时候阎行用兵反而更加稳重起来。
安邑的城防规划是经过阎行的手的。如果郭汜一来没有奇兵奔袭安邑二来大军压上也没能够一鼓作气攻破城池那阎行就有足够的信心相信郭汜的大军在急切之间是攻不下这座几年间屡屡加固的城池的。
反观如果阎行此时带着千里跋涉的主力歩骑驰援安邑一旦在野外与郭汜的大军遭遇那两军鏖战之下阎行一方只怕是凶多吉少的。
因此阎行及时更改了用兵方略一方面休整歩骑下令广泛召集来自北部城邑的丁壮汇入军中给他们发放来自皮氏铁官补充的兵器将他们紧急编练成配合主力歩骑作战的辅军。
另一方面开始派出轻骑频频出现骚扰郭汜大军的后方同时派遣使者联络河内、河南的兵马以求其出兵骚扰郭汜大军的侧翼让郭汜的军队在河东不得安宁达到缓解安邑被围攻的窘迫局面的目的。
最后就是耐心等待郭汜师老兵疲引军西撤的战机了阎行现在要做的就是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在河东防御战中寻找时机反守为攻追击歼灭郭汜的主力大军。【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