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郑多得了阎行的指示随后就带着几个亲卫落在了队伍的后面趁着大队人马入城的时候他们悄然带着亲卫来到了那一些拖家带口逃出城来的居民面前。
这些出城的民众先前看到这一大队人马入城而且还多是骑马持兵的甲士已经纷纷拜伏在城门两侧的道旁让阎行一行人先过。
看到这些居民多是行色匆匆、惶恐不安的样子周良、郑多对视了一眼才快步走到一户离城门较远的人家面前。
郑多走近前后就开始温声问道:
“你等可是城中居民为何逃亡至此如今夜色将暗又为何匆匆要逃出城去?”
被问话的这一家子是一对夫妇一个老妪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幼童为首夫妇闻言对视了一眼之后嘴唇微微张阖最终却是嗫嚅不敢言。
郑多做过县寺的小吏也见过一些黔首面对官吏、贵人的问话时心怀敬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所以他又将声音放得更轻柔一些再次说道:
“你们大可放心我等不是歹人也不是要来责问你们的胥吏你们大可直言相告!”
拜伏在地的那一家子闻言身子动了动但却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敢开口郑多问了两遍见他们还是不敢应答正觉无趣想要另外寻一家人问话这个时候在旁观察的周良却是已经直接出言怒道:
“你等小民入夜还无故出城遇官问话又拒不相告莫非是要去投靠白波贼不成来人啊先将他们几个抓起来好好拷打一番之后看他们还敢不敢闭口不言!”
周良佯作发怒身边的甲士闻声迈步走动身上的甲衣哗啦作响手持兵刃就要上前拿人。
那一户人家看到这些被甲持兵的士卒上前要来拿人早已吓得丢魂失魄一家老少无不连连磕头求饶其中的男子也连忙说道:
“诸公我等乃是城中小民不过是要出城避难而已绝非投贼之人还请诸公明鉴啊!”
周良冷笑一声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
“如今白波肆虐道途不靖寻常小民都是唯恐跑到城中逃难不及你等却是要入夜还跑出城去必定是心怀奸诈之人是清是浊休要多言抓到县寺之中我等一顿拷问便知。”
说完甲士们就上前擒住了那对夫妇还有另外的老人小孩眼看就要把他们拖走孩子吓得哭号不止而老人、夫妇也是吓得面无人色只能够哀声求饶。
郑多看到这般情景心想周良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校尉是让他们来体察民情的又不是追捕奸邪的他正要开口阻止周良派甲士拿人旁边拜倒在地的另外一户人家却突然出声责问道:
“你等无故抓人还敢说不是歹人若是城中能得活命谁人愿意逃出城去你说他们心怀奸诈可这县寺上下又有哪几个是清白之辈?”
周良听到了旁人的怒斥呵的一笑也将眼光转到了旁边另外一户人家身上这一户人家只有一个老翁料想与这刚才的这一户人家是邻里亲戚、一同出城逃难的这才会眼见不平冒死怒言相斥。
“好那你说说为何这城中就不得活命县寺上下就无几个清白之辈了你说得明白我这就放了他们。”
周良一说完就开始挥动手臂那些拿人的亲卫也随即松开了手但却依然站在这两户人家的旁边防止他们有任何的异动。
看到自家的邻人无端也卷入这场从天而降的灾祸之中那对夫妇和老妪无不面露担忧之色但他们却不敢多言只能够连忙安抚被吓哭的小孩子免得他的哭声又惹得这些官吏、士卒发难。
而被问话的老翁看着凶神恶煞的兵卒这个时候也豁了出去对着周良愤怒地说道:
“自从郡府新派的这个守绛邑长到了城中月月多收口算徭役征发不休摊派的刍稾钱全压到我等小民头上征收赋税的县吏又是极尽盘剥连我等家中的一点口粮也要搜牢去交不上财货的轻则遭受县吏的一顿打骂重的就被抓入狱中拷打至死。”
“你说这城中又岂能够有活命的机会县寺之中又岂有清白之人?”
周良听完之后默然不语转而看了郑多一眼虽然还没有继续问清楚详情但观这老翁的脸色就知道他所说的多半不是虚言。
至于这些城中的居民为何邻近入夜还要逃出城中不就是因为阎行今日刚好赶到绛邑城门还没有关闭守城的县卒也不敢在这个特殊时候过分为难这些逃难的民众在新来的荡寇校尉面前落了口实么。
郑多听了那名老翁的话之后心中也是一惊他原来也是阳城的一个县寺小吏知道一些有关县寺官吏敛财残民的内情他连忙问道:
“汉家制度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算赋每人每年百二十钱。民十五以下的不分男女每人每年交纳二十三钱的口赋。而更赋照例是每人每年三百钱刍稾钱不计你且说说县寺又是如何多收摊派的?”
看到郑多娴熟地说出这些赋税制度那老翁不禁多看了郑多一眼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又开始继续说道:
“这县寺的小吏月月都要征收赋税算赋的钱单单这半年间就已经征收了不下十次城中之民不分老幼每人交了三四百钱而不管有无征发徭役这更赋的钱更是交了六百钱不止加上摊派下来的刍稾钱还有其他赋税每月又要多交上数百钱城中这日子如何还能够过得下去?”
“更可恨的是城中的豪右之家不仅自占赀算还能够与县寺的官吏互相勾结将他们的赋税转移到我等的头上来城中之民不堪重赋没饿死的卖妻鬻子不在少数最后也不免沦为豪强大姓的徒附帮佣你说说这县寺之中又有何清白之人?”
那名老翁身材佝偻、两鬓斑白已近甲子之年愤怒地说完这一些话后脸色涨红胸中的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咳嗽了一会儿吐出了一口浓痰之后才总算稍稍理顺了胸中的闷气。
他怒视着周良和郑多眼中已经没有畏惧之色就等着被他们抓到大狱中拷打至死。
迎着这些逃难民众的或愤怒、或哀怨的眼光郑多显得颇为尴尬在听了老翁的话之后一时间也唏嘘不已他叹了口气转而挥手让那些亲卫都退了下来然后又让他们解下两个糇粮袋将其中的干粮分别送给了这两户人家。
做完之后郑多这个曾经的县寺小吏的心情才总算舒畅了一些他打算回头将这些事情记下来后去找阎行禀报而那名老翁原本以为直言怒斥惹怒了这一伙官吏、军士的自己必死无疑可没想到对方在听完之后竟没有怪罪的意思还送给了自己一些干粮他不免一时呆住了。
另外携老带幼的一户人家得脱大难心中已经是庆幸万分看着原本凶神恶煞的士卒坚持递给自己干粮这才千恩万谢地急忙接了过去生怕这些官吏、士卒再来为难他们起身就要离开回头瞥见老翁还呆立在原地连忙轻声招呼他快走。
那老翁听到邻人的招呼这才反应过来重新拾掇起自己的家当就要离开可他刚迈开了脚步似乎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看着也已经转身迈步的郑多等人老人家突然有些哽咽地喊了一句。
“你们若真是别处来的救命的官吏还请转告从安邑来的贵人我等小民的日子苦啊!”
郑多听到了这句喊话身形不由一震他不知为何内心竟生不出勇气去回头看那几个逃难的民众他的眼睛莫名地发酸嘴唇微微张阖了一下最后轻声应了一句“多记下了!”
再回头时那个佝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
阎行让周良、郑多悄然离开之后自己则带着一众亲卫继续进到城中沿着城中街道让县吏在前带路策马来到了县寺。
未进县寺阎行就已经看见了县寺中的一众官吏还有一些高冠锦衣的城中大姓正站立在县寺外迎候自己的到来。
范姓的守绛邑长就在人群的最前面他看到了阎行带着一大班人马到来而前面开道的亲卫骑着高头大马被甲持兵威风凛凛他不禁微微咂舌在心中捏了一把汗。
虽然阎行这个荡寇校尉是兵事上的军职而他这个守绛邑长则是河东郡府派出来的政务官两者之间风马牛不相及阎行也管不到他的施政和升迁可谁都知道当下汉朝廷执掌权柄的是谁乃是当朝的董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身份的尊贵仅在天子之下。
而河东郡目前真正的主事者也不是河东郡府而是驻军在安邑的牛辅牛中郎将虽然关东讨董的叛乱不休但董卓党羽的势力在河东、关中等地还是如日中天因此范绛邑长对于这个驰援河东、驻军绛邑的荡寇校尉就不敢有任何轻视怠慢之心。
他亲带着县寺中的功曹、主簿、廷掾等大吏还有绛邑城中的一些大姓家长、子弟们在县寺外恭候多时就是要给足阎行的面子把这位初来乍到的荡寇校尉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也免得他接下来会跟自己为难和作对。
眼瞅着这个荡寇校尉威风凛凛带着一大班被甲持兵的亲卫的到来范绛邑长在咂舌之余也不免在心中暗暗感到肉疼。
看来这一回自己又得准备多送出一批财货和礼物了。【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