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岩的回信来得很快。结论是药的成分和用量都没有任何问题,皆为清热去火之配。可何青岩亦疑惑,此配方应该就是医治上火之症,何至于久病不愈?
李慕儿合了信,暗下思忖。
药是御医亲自盯着的,自然没有问题。
只是区区上火之症?
为何皇后不肯看御医?为何朱祐樘不许她跟着?
郑金莲的话又回响在耳边,难道郑金莲真的没有骗她,她没有害皇后,全是皇后自己在作怪?
李慕儿百思不得其解之下,终于决定冒一次险,亲自去寻一个人。
德延看着眼前这个差点剁了他手的活祖宗,吓得扑通又是一跪:“女学士啊,奴婢最近真的恪守本分,丝毫不敢招惹您老人家啊!您为何又把我叫到这儿来了?”
说完他开始左顾右盼,惹得李慕儿一声冷哼:“别找了,马大人虽回了锦衣卫,要进宫一趟倒也容易,你等着吧。况且,就算马大人不来,你以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德延哪里知道李慕儿是懵他,一想到他俩的刀剑就觉得脖颈发凉。急忙识时务道:“女学士有何吩咐,小的照做就是。”
“算你聪明。”李慕儿抱胸,“你老实告诉我,皇后得了什么病,为何还不见好?”
德延眼珠子一转:“哎哟,小的以为女学士有什么要紧的事呢,原来不过是为打听……为关心皇后的热症啊!”
“热症?那为何这么多天了……”
“小的不知啊!”德延忙着接话,“小的只知道按时侍奉,病情的事哪里能知?女学士也看到了,皇上每日来坤宁宫亲自照顾,岂能有假?”
这么说是真病了。
药也没问题,病也对的上,那会不会是煎药的人出了问题,或是皇后压根儿没有吃药?!
李慕儿虚咳了一声道:“我问你,皇后的药是谁煎的?为何不让太医院的人看病?”
德延谨慎回答:“小的也不知道这其中玄妙,皇后自从病了后一直躺在床上,小的哪敢多问啊,您说是不是?至于这药,自然都是奴婢我,亲自带人煎好,亲自送到娘娘跟前儿的。”
李慕儿沉吟半晌,又问:“皇后一般什么时辰用药?”
“大约膳后半个时辰。”
“你给我滚过来,”李慕儿招呼德延到身边,对他耳语道,“给我准备一套坤宁宫侍女的衣裳,今日晚膳后带我混进去看看皇后。”
“哎哟喂,”德延又忙跪下道,“奴婢可不敢啊!女学士,你就不要再难为奴婢了,要是被娘娘发现了奴婢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抵的啊!”
李慕儿斜他一眼:“怕什么?我又不干嘛,唉,我真的就看看,死不了你的!你不肯也行,等马大人来了咱们再聊,啊?”
德延忙摇手:“别别别,女学士,奴婢遵命就是了!”
…………………………
李慕儿梳上宫女的发髻,穿着宫女的服制,又往脸上抹了些胭脂,还真像变了个人似的,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
她踩着小碎步跟在德延身后,尽量将头低了又低,终于进了坤宁宫去。
药在瓦罐里卟卟地炖好,那女医倒出两碗,先亲自尝了,才将另一碗置于托盘之上。
李慕儿留心看了那两只碗,是坤宁宫里的人自己准备的,未见异样,女医又是随意一拿,应该没问题。
德延上前端起放药碗的盘子,李慕儿则端了放漱口水的盘子,跟着德延步进了暖阁。
烛火不似往常亮堂,甚至算得上昏暗。不过这也让李慕儿更加安全,不至于被人发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浓的药味,李慕儿暗暗深吸一口气,似乎闻到除了德延手中汤药外,另一股奇怪的味道。
四下寂静无声,似乎没有几个宫人在这儿。她不敢抬头细看,只能凭直觉,感受着房里诡异的气氛。
德延的声音响起:“万岁爷,娘娘,药来了。”
他已经在了。
李慕儿把腰又弯下些许。
那熟悉的龙涎香味逐渐靠近,又逐渐远去。紧接着是一阵帐幔悉索声,李慕儿深吸口气,大着胆子抬起头来。
果只有她和德延两个人,孤零零站在离床很远的地方。
床上帷幔深深,依稀可以看见三个身影。一名状似宫女,将皇后小心扶起。而朱祐樘则坐在床沿,正用勺子舀了药,放在嘴边呼着。
李慕儿竟不自觉扯起一丝微笑,他总是这般细心,这般温柔。
虽然,此番并不是为她。
药呼凉了,他接在碗上朝皇后递去。皇后的声音传出,听来却是含糊不清:
“皇上,你明知道我……皇上……我……不想喝……”
李慕儿蹙眉,她一定是不愿意看病吃药,才一直拖着不好,用自己的身体来挟制他,是不是?
朱祐樘却并不气恼,只柔声说道:“乖,听朕的话……吃药……”
皇后终是被他一口口喂完了药,李慕儿眉间更紧,若是她每天都乖乖被喂了药,那自己岂不是又猜错了?
李慕儿正烦心,突然看到帐幔猛地被拉起,下意识想低头,却在仓忙的那一瞥中看到,皇后无力地靠着身边宫人,别的倒没什么,只那樱桃小嘴上,长满了口疮,李慕儿离得这么远都瞅了个仔细!
这是,得多上火啊?!
李慕儿开始打退堂鼓,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皇后看来确确实实生病了,病得还不轻。她之所以不让御医诊治,是因着这满嘴的毒疮害了容颜,不愿让人看见,不愿让人知晓!
“咳咳……”李慕儿心烦气躁,却听到那边他急促的咳嗽声,惊得忙又抬头看他。
他定是怕吵着皇后,强忍着咳嗽喂她喝药,此刻出了榻,咳得脸色都有些泛红。
李慕儿抿紧了唇,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定定地看着他,竟忘了收眼。
而朱祐樘好一阵咳嗽后,似终于平复了喉头瘙痒,放下衣袖,径直朝她走来。
李慕儿慌乱低首弯腰,抬高手上的托盘遮住了眼面。
朱祐樘的衣角近在眼前,伸手来拿杯盂,李慕儿绷紧了身心,不知是否因为自己太紧张,竟感觉到他的手似乎顿了顿。
不过只是一刹,下一瞬他已又回到床边,亲手喂皇后漱口。
李慕儿偷偷打量,德延见她冒着冷汗呆立原地,赶紧换过她手中托盘,上前去接空碗和漱盂。随后却步而退,李慕儿只好收回视线,抬腿跟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