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煐看着信中的回复再听见沈濯的话心往下沉。
彭、曲二人说得非常清楚:肃国公对国朝、先帝或者陛下没有半分可以生怨的地方。追杀翼王的事情应该是皇后娘娘一时头脑发热搞出来的事情。现在唯一还没有明确的就是皇后娘娘是通过谁跟西番取得了联系并用什么代价说动了西番追杀秦煐。
这封信的发出时间是在洮水事件的前面。
所以回信的时候彭、曲二人还不知道对秦煐的追杀已经到了动用一个军方百人队的地步甚至这百人队里还有二十余名弓箭手!
沈濯已经低下头开始写回信。
秦煐垂头看着手里的信件低低开口:“我本来还想去一趟瓜州阳关去一趟沙州月牙泉……”
沈濯的手顿住。
阳关月牙泉……
那是……那是……!!
“前唐王维的阳关三叠名传天下。至于月牙泉太祖手记里提到过想必你也知道的吧?”秦煐还在低着头。
他捏着信纸的手有些颤指节有些发白。
声音也有些发紧。
他在隐晦地邀请沈濯一起去但他不确定沈濯会怎么答。
沈濯看了他的侧脸一会儿低下头继续写信低声道:“等打完了仗再去。现在太危险。”
秦煐看着她头顶蓬松闪亮的秀发从面部到肩膀都松了一半:“我们在益州的时候彭伯爷曾经跟人谈起现在最怕的就是北蛮和西番会勾结在一起。若是他们当真勾结在一起最大的可能就是联手吞并瓜州一带。所以我不是要等打完了仗去游赏而是要去那边坐镇。”
沈濯再次停了笔慢慢地直起身子神情凝重抬头看他。半晌方问道:“你当真觉得有人会为了杀你里通敌国背叛大秦?!”
秦煐沉默了一会儿道:“这种感觉很奇怪很难表达。我这次几乎算得上是被千里追杀。我不觉得自己有这个价值。但是偏偏对方这么做了。”
沈濯知道他在梳理自己的感受所以没有做声静静地聆听。
“我今年十七岁。宫里自我出生后大约有十年的时间里只有鱼母妃生了一个袭芳其他妃嫔都不曾有孕。
“梅妃之所以能生了这对双生胎根本就是因为她在寿春宫里躲了整整七个月。
“这件事怀疑皇后娘娘的人很多但是我觉得父皇不会允许她这样做。以父皇的强势这应该不是她能办得到的。那么是谁呢?
“太子和卫王两位哥哥顺风顺水。但我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被算计了多少回。我觉得皇后娘娘应该不至于如此恨我以至于连遮掩都不做。
“反而是因此父皇对我才会格外关注。”
秦煐的目光转向沈濯“皇祖父除了有一位皇后三妃、九嫔俱全余者美人才人不计其数。可是他只留下了我父皇和甘棠姑母。”
所以是湛心大师么?
沈濯几乎是立即开口截断他:“陛下有一位双生兄长你知道么?”
秦煐一愣皱起眉来竭力回忆半天才吃力地回答:“好似好似在哪里听说过忘了……”
“你这个呆子!”沈濯噗嗤一笑“我还是孟夫人告诉的呢!你怎么可以不知道?你在京时到底是有多粗疏!”
秦煐被她这漫山遍野春花开一样的笑容晃花了眼愣了一会儿才不自然地扭开脸深呼吸两次恢复了平静。
沈濯将湛心大师的身份告诉他:“……那次你从大慈恩寺出来挨揍其实是因为你见了他。”
“难怪他一直说不甘心……还说他老母在堂而不能膝前尽孝……”秦煐想起那日与湛心的交谈似有所悟。
“但不应该是他。”
秦煐继续梳理着事情:“皇祖父的后宫不可能是他算计的。他那么年轻还没有根基的时候就被关起来了……就算是皇祖母……但皇祖母不会算计父皇的后宫……何况若皇祖父那时是皇祖母出手那父皇后宫有了异常皇祖母又怎么会没有察觉?这件事这样蹊跷奇怪地一以贯之那必是一个人做的……”
沈濯静静地听着他说。
这就是皇宫。
这就是那座可怕的孤独的城。
少年的侧颜像神仙一样好看。
浓漆如墨的剑眉熠熠发光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曲线分明的唇角。
从额头到下巴的那一道道梁山一样起伏英俊到这个时代最出色的画笔都未必能描摹到准确传神。
少年还很善良。
已经很睿智。
很沉稳。
很好。
可也已经有了野心。
他要抢那把椅子。
不然他不会提出要去瓜州坐镇。
他既要保家卫国又要兵权威望——他想要那把椅子。
沈濯垂下了眼帘。
可我还没想好。
沈濯忽然站了起来。
秦煐停了下来有些奇异地抬头看她。
“如果不是湛心大师那就只能是老喻王先帝的幼弟。可老喻王并没有男丁传承。而且老喻王唯一的骨血他的外孙女姿姿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她的品性我信得过。她不会出身于一个阴谋之家。”
沈濯静静地看着秦煐。
“你家太乱了一团麻一滩泥一泡污。”
秦煐心头蓦地一紧情不自禁跟着站了起来脸色微微发白:“净之。”
他站起来沈濯就得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我爹说你很好。他说他选你。可是我不喜欢皇宫。”
沈濯把话痛痛快快地说透了。
“我知道我知道!”秦煐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急切。
沈濯静静地仰头看着他。
在她的目光下秦煐只得慢慢地闭上了嘴。
“信我不回了。你去跟彭吉说吧。这件事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了。
“我留在洮州。小姑父在挣钱上有些欠缺打仗整顿地方都需要钱。我留在这里帮他挣钱。
“洮州边塞的漠门军北边河州边塞的天成军南边叠州边塞的石镜军一直到剑南道。这一条线上可靠的人我会跟爹爹要名单。军队上我插不上手但是这三支边军的军饷我可以保证我能掐得住。
“但是再往西、往北就要你自己来了。信芳伯肯定信得过但他妻子是个小家子气的贪心人你要注意点。”
“阮先生的人我都给你带走。他们比我的人强。我手里有一位简伯就是这次去武州传信的人。他是老清江侯的亲卫怕是不会肯跟你走所以没办法了。但是我的人里我把江离和国槐给你他们俩是最好的。”
“你……自己保重活着回来。”
沈濯退后半步恭敬地朝他屈膝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融入了外面那一片亮闪闪的阳光中。
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亮得让人睁着眼也看不到。
秦煐只觉得一阵眩晕伸手扶住了桌子。【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