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瑶一推开门, 就看到了正坐在桌前画画的金羡鱼她的坐姿向来就不是很标准怎么舒服怎么来, 但神情认真。
一笔一划, 勾勒得很细致。
玉龙瑶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像是拿着问题剧本的演员微微一笑, 尽职尽责地走上前道:“小鱼儿。”
金羡鱼没有吭声, 她好像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玉龙瑶想了想“剧本”, 轻声道:“你还在画画?”
“……”
少女终于抬起了头, 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眼里先是惊讶接着是被打扰的烦躁不悦。
玉龙瑶袖中的指尖动了动明明没有飞虫他却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他清楚地看到, 那双眼里唯独没有疑惑和陌生。
在玉龙瑶面前演戏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喝了忘情水之后, 她脑子里光速过了一遍各大影视剧狗血剧情, 力图待会儿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
金羡鱼心跳如擂使劲浑身解数飙出了十二分的演技但紧跟着她就发现了个奇怪的事实。
玉龙瑶朝她笑了笑, 神情视若寻常。并没有因为她还认得他表现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等等, 她茫然了。
难道是她估算错误了吗?这杯忘情水不是玉龙瑶给她下的?他不是想读档和她重新开始??
玉龙瑶双袖一摆如往常一般走上前来问道“你在画什么?”
她茫然地让出来给他看。
于是那副山水画就暴露在了玉龙瑶面前。
平心而论在玉龙瑶的指导下她的画技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
飚着演技, 金羡鱼若无其事地旁侧敲击:“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出府了吗。”
玉龙瑶道:“我在路上遇见了谢仙君与他说了几句话。”
“谢仙君”这个三个字在她如今的人设眼里还不足以能一秒想到谢扶危。
“谢仙君是谁?”或许是太紧张金羡鱼眼前有点儿发黑。
玉龙瑶困惑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谢仙君是谁?”
他看上去比她更困惑这个时候她已经不知道是她在演还是玉龙瑶在演了。
这一刻是两个演员的巅峰对决。
玉龙瑶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后颈。
指腹若有若无般地从她脖颈上的命门滑过像是下一秒就能捏碎她的喉骨击穿她的大椎穴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金羡鱼自然无比地低下头继续画画“我没有印象是你的朋友?”
玉龙瑶没有说话屋里安静地只能听到笔尖擦过纸面的婆娑微响。
金羡鱼紧张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嗓音这才淡淡响起:“算是吧。”
下一秒金羡鱼手上的笔没了。
画也没了。
“……”
她以一个“你又发什么疯”的表情错愕地看着他。
玉龙瑶抽走了她的纸笔专注地看着她的画作缓缓道:
“凡画山水铺舒为宏图而无余消缩为小景而不少你这副画远观则显拥挤这一处近景又显空旷。”
“……”
还有闲情逸致指导她画画难道说玉龙瑶给她下忘情水是笃定她会忘记谢扶危吗?
不不对。
她对玉龙瑶好歹也有些了解这人就是个极端自负自我主义者。
他一直笃定她还喜欢着他。
他甚至都不记得她屋里还有一把半月剪。
没错这把半月剪也是玉龙瑶给她的他常搜集各种奇珍异宝奇巧玩具玻璃珠子和各种废弃垃圾。
半月剪这种东西当然不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还长一茬它足够珍贵。
当时玉龙瑶把这东西给她的时候她还忍不住开了个脑洞胡思乱想了一阵。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让暗示她有自知之明点儿趁早绞了情丝完事儿?
金羡鱼记得那是百年前。
玉母也就是她那位鲜少见面的婆婆问他们想什么时候要孩子。
当时玉龙瑶是怎么说的?
他很乖巧地笑着说“如今还没有这个计划。”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玉龙瑶给挡了回去。
她其实也不喜欢小孩过年的时候最恐惧的就是四处乱窜的小表弟和小表妹们。
可她总觉得玉龙瑶不应该就这样替她擅作主张。
玉龙瑶帮她拿去了发间落下的桃花瓣温和地说“孩子只是负累。”
这句话太对了她十分赞同如果是在现代更会举双手双脚赞同。
可这并不妨碍她的失落。
因为她觉得玉龙瑶不该这么冷静。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修士体格强韧灵丹妙药甚多生孩子可以说毫不痛苦真正地实现了无痛生产又不用面临学区房、课外补习班之类的升学教育压力。
在这基础上夫妻相爱难道不会有一点点对孕育一个新生命的期盼吗?
尤其这还是个低科技的重视子嗣的封建社会。
接下来的事更加操蛋。
不论古今长辈们抱孩子的心情一样强烈。她那位不怎么管事的婆婆可能误会了什么动了给玉龙瑶纳妾的心思。
对方家世清白沾亲带故。由亲戚长辈领着来做客。席上十分体面没有人提过“纳妾”这两个字这是中—国人(哪怕在这个异世界)独有的心照不宣。
玉龙瑶并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拒绝。
金羡鱼不记得这顿饭她是怎么吃下去的。
她喝多了酒蹲在树下胃里很难受思维却比翻涌的胃袋更加混乱。
玉龙瑶找到了她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她说:“你不能那样。”
她语无伦次泪水奔涌而出“你不能那样做。”
玉龙瑶温和地叫着她的名字“小鱼儿小鱼儿。”
他托住她抚摸着她战栗的身躯若有所思道“你在害怕吗?”
玉龙瑶当然没有纳妾。
但过了几日他带来了一把半月剪作为礼物她茫然地握在手里冰冷的银质触感令她浑身发冷。
她将半月剪连同那些奇珍异宝一同封存在了抽屉里再也没拿出来过。
如果忘情水真的是玉龙瑶干的也无怪乎玉龙瑶这么“自信”以为她还喜欢着他皆因为她之前表现得实在太恋爱脑了。
回忆过往她都有种恨不得去找时光机的冲动。
她在走神。
玉龙瑶伸出皙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金羡鱼的眉心。
“你在走神。”他平铺直叙地淡淡地说。
金羡鱼:“抱歉。”
玉龙瑶看了她一眼看着手上的画继续道:“此处用色太脏。”
“勾绰纵掣理无妄下*你这处用笔太过随心所欲。”
“你这一幅画正如大家婢学夫人。”玉龙瑶黝黑的眼珠静静地平视着她嗓音淡淡语速却很快且越来越快像是一串连珠炮。
三言两语间将她这一幅画痛批得一无是处。
“东施效颦邯郸学步无非如此。你眼下还没这等功力何必强求自己学这些技法?”
“我不知道你这几天都在学些什么还是说心思根本没放在作画上。”
说到这儿玉龙瑶将手上的画搁下缓步走出了房门。
他双袖摆动白色的袖口如鹤翅一般霜翎如刀收拢在翼下交织成一片不分敌我的刀光剑影绵延成一道萧萧肃肃的荻芦雪色。
正在这时五奇鬼忽然现出了身形。
“凤城寒如今在哪里?”玉龙瑶冷不丁地问。
他一直在留意卫寒宵和凤城寒的动向。自谢扶危众目睽睽之下带走金羡鱼之后各宗门惊诧归惊诧半日之后却也接连离开了没有人知道谢扶危带着金羡鱼去了哪里。
一目先生道:“正在十二洞天他不知道谢扶危的动向这几日一直在设法打探。”
玉龙瑶低下头白嫩的脸上若有所悟说:“我知道了。”
说完他抬起头心平气和地一挥袖一道符文金光霎时没入一目先生的身躯轰然一声四分五裂。
破碎的尸块跌碎在他脚下。
玉龙瑶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了其余四鬼。
这个文秀镇静的年轻人神情淡淡。
首脑已死其余死鬼惊恐欲逃。可玉龙瑶没有给他们任何逃跑的机会。
击碎了一目先生的那道金光自尸块中钻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迎头击碎了第一只鬼的头骨又自后脑钻出击碎了第二只鬼的胸骨!
第三只鬼转身欲逃反被符箓金光缠绕撕碎了四肢。
轮到第四只却是连反抗的勇气也没有了被符箓金光一刀枭首。
头颅在地上骨碌碌滚动了两圈不动了。
正如他此前不理解为何人人都对“我爱你”三个字着了迷。
它不具备任何保证没有任何效应只是一句空谈。
他终于冷静下来紊乱的呼吸微定揩去了手上淋漓的鲜血擦去了发丝间黏连的碎肉。
头一次他平静地审视自己的生活。
这也是他第一次发现他的生活是由金羡鱼粉饰过的废墟。
他讨厌或者说痛恶“我爱你”三个字。
他痛恶的对象竟然只是三个字。
这简直就是个荒诞不经的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屑瑶破防了气得他豹跳。
本来想继续日六把小谢也安排上的但小谢太难写了orz
*引自《雅趣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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