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朔方城下同样是歌声嘹亮。
武德王世子蒙文亦克制不住情绪加入其中。他五音不全却依旧高声喝唱着。那宏亮的嗓音数次将身边几人的歌声带歪。不过却无人在意只欲咆哮怒吼将满腔的兴奋喜悦之情宣泄出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是秦军战歌《秦风·无衣》乃是秦人中传承了数千年的战歌。意思是说谁说没有军装?吾与君同穿那件长袍。帝王发兵征战整理好我们的长戈与短矛与君同仇敌忾。谁说没有军装?吾与君同穿那件衬衫。帝王发兵征战整理好我们的铁矛和大戟与君协助歼敌。谁说没有军装?吾与君同穿那套罩衣。帝王发兵征战整理好我们的铠甲与兵器与君共赴国殇。
歌虽古老可蒙文的心情却是恰好类同。冀州秦军牺牲了十数万人冒险孤军深入草原可最终得益最多的却是他们凉州。
恢复了九百里沃土;不用每时每刻都担忧匈奴南下;再不用每年将近万名青壮牺牲在城墙内外;也可拿出更多的精力去照料田地;而那些因匈奴铁骑肆掠而背井离乡之人也可返回故土——
武德郡王蒙进亦是面蕴笑意眸中含泪看着眼前的这座雄城。
朔方城长五千二百丈宽五千丈整座城池四四方方。乃是昔年始帝亲自督造用于防御北虏的坚城。
这里的城墙是宽达二十丈高约九丈的黑曜石。单论防御之能可与咸阳城比肩。
而护城法阵的强度亦不在咸阳之下!任何进入朔方城内的权天境强者都将被压制到大天位级且能影响十数里方圆之地!
始帝更将他斩杀的三头黑水真龙之一埋在这朔方城的城主府下方每日能发动三次‘龙吼’威力覆盖城外十五里。效果等同于三十牛力的震击。更可凝聚出一头权天位级的龙魂等于是城中时时刻刻都驻有着一位上镇国级的强者。
故而匈奴人虽不擅守城可四十一年来秦军三次攻城死伤近百万都未能撼动这朔方分毫。
可就是这么一座堪称‘不落’的雄城却在四十余年前因那昏君与上官家的无能之将落入了冒顿之手。
也是这座朔方城让蒙进的半生都损耗于此。
匈奴人的骑军已经从朔方城中陆续退离。而随着欢呼声再次四起鹞骑军的先锋已首先开入到了城门内。
此时在城墙附近的秦军将领都是凝神以对小心翼翼。尽管双方和约已定可却难保那匈奴人会心有不甘不守规矩在城中布伏又或者用其他的手段等等。
直到首先入城的几位玄修占住了城主府掌控住了朔方城的护城法阵所有人才轻松了下来。
蒙进也飞身来到了南城城头看着这座被匈奴人折腾到满目疮痍的巨大城池不由一阵感慨。
昔年朔方城的富庶与繁华早已不见城内剩下的只有一片残破废墟荒凉之至。
这固然是因秦军的屡次攻打也因匈奴人的习性所致。
而伤感之后蒙进的脸上又显出了笑意。朔方郡已经恢复那么这里再现繁华之日还会远么?
“文儿你可明白?我蒙氏一门这次可算是欠了那位安国公天大的人情。”
“孩儿明白!”
蒙文肃容微一俯身:“文有生之年必定会偿还这份恩德。”
这不止是因那安国公助凉州收回故土解除虏乱更是挽蒙氏于危亡。
蒙氏于凉州常年掌大秦六十余万大军然而在稷下的世家榜中排位却只有三十二远远低于卢氏与叶氏。
之所以如此是因族中的底蕴已经耗空。四十一年征战使凉州筋疲力竭定武蒙氏一样是不堪重负。
这次他们违逆枢密院之命配合冀州军北上几乎就耗空了族中积累的钱粮。
这在四十余年前实是难以想象之事。那时借助朔方城与草原诸族贸易定武蒙氏富可敌国。
可如今蒙氏族中的府库内只有不到七十万金的储藏。且因与匈奴人的征战蒙氏一族从全盛时的十七万族人到如今剩下不到九万。
蒙文不知局面继续下去凉州会怎样可他们定武蒙氏却很可能会在三到五年之内彻底的崩溃垮塌。
这一战来的太及时在他看来确是大恩德。
蒙进满意的颔首而后又唏嘘道:“真不知这位安国公到底是位什么样的人物。只凭我家暗卫查来的那些只言片语终是难知究竟。”
“孩儿也好奇!”
蒙文亦是现出匪夷所思之色:“几年前孩儿曾在咸阳城见过那位确是纨绔混账到了极点。那时孩儿还以为这安国府已后继无人。”
“既然好奇那就去看看!”
蒙进大笑:“此间大局已定老夫在这边收拾一番首尾安排好防务之后就需进京。文儿你可先行一步看看我们的武安王到底是什么样的风采!”
一日前政事堂已有了定论安国公嬴冲因扫平匈奴之功即日晋封武安郡王——
“父王不是还有宁州弥勒教么?”
“跳梁小丑而已!凉冀二州已平不但本王这里已抽出手来冀州军也即将回师。弥勒教之人如还有一点自知之明就该知自家需图谋后路了。”
武德郡王蒙进冷笑:“且你那妹夫兵法亦非同凡俗以老夫料来元州军大胜就在眼前!”
虽说双方还未结亲可蒙进却已将嬴完我视成了自家的女婿。他已托人去问过那位左屯卫大将军那位对结亲并不反感。
他也将族中一位容貌姣好的堂侄女收在了名下绝不会辱没了这位武安郡王的长兄。
“大胜?”
蒙文凝神思索了片刻就已会意当即就神情恭敬凛然应命。
按照大秦之规王爵以上无事不可出京。可他们父子却因凉州战事连绵不绝只能常年逗留封地。
——这并非是好事蒙氏远离中枢在朝中的影响力越来越显薄弱。
而如今凉州战局已平他与父王都无停留封国的理由。蒙文也对此期待不已一方面可代表蒙氏重返朝堂一方面也是对与那武安郡王的会面期冀不已。
※※※※
又两日之后在武阳解县嬴定神情麻木的坐在卧房前的石阶上整个人如木偶似的一口口喝着酒似毫无知觉。
自从得知嬴世继一家都要抄家问斩他就觉是万念俱灰。哪怕嬴冲率大军北上冀州与匈奴决战于阪泉原他都未再跟随也不感兴趣。只是事后听下人说上几句。
一天中大半时间嬴定都在这院内喝着闷酒。然后扪心自问嬴世继的结局是否自己教子无方?当年之事自己是否真有失公正?
——错非他们夫妻对幼子的纵容又怎会令世继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当年如果断处置了他的次子或许他两个孙儿也不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嬴非才止十四赢宫也不过十一不到。明明还只是午匀之年却要被父亲连累至死。
又恨嬴冲终究是血脉相连骨肉至亲为何就要下这样的毒手?
猛地举起了酒壶嬴定正欲张口豪饮时却见壶内已空。他微微摇头就想吩咐下人再为他拿几壶酒来。可这时他才发现这院内赫然空无一人。而此时在院门之外传来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响。
嬴定不禁愕然随后就想他孙儿嬴冲莫非是又得胜了?从四月初嬴冲北上冀州时开始时不时的就有大捷的消息传回。
而最近的一次应是在一个月前嬴冲在草原中大胜匈奴。据说是他麾下一位名叫李靖的将领。诱敌决战斩首十七万级。
很多时候这些战报都让嬴定难以置信。那侵扰大秦数十年使秦军将领束手无策的匈奴铁骑在嬴冲的面前却仿佛是不堪一击随随便便都是斩首数十万人。且是接二连三让他麻木。
晃了晃头嬴定身躯摇摇晃晃的走出了院门。而后果不其然的发现这座朴实无华的安国府正是张灯结彩。
不但各处挂上了红灯笼还有些仆人正在各处院墙外涂上了红漆。甚至那主院方向亦有数十人在那边修缮着房顶为国公府的主屋更换瓦片。
“朱漆?金瓦?”
嬴定一阵愣神随后猛地惊醒过来。急忙走了过去一把就抓住那边正在主持修缮的向来福。
“你这蠢货!难道不知朱漆金瓦乃御用之物是违禁之物?”
向来福先是吓了一跳见是嬴定才舒了口气而后满脸堆笑道:“老主人您不知朝廷有旨欲册封殿下为武安郡王!所以礼部提前传讯让我等修缮王府以待殿下归跸受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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