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地阔,心情舒畅。
渝筑城已经在望,罗江尚想起当初离家的理由,心中怅然若失,回家的喜悦被一点点冲淡。
缴纳几个铜板,作为入城税。
城中依然如同几个月前,一样繁华锦绣。但给罗江尚的感觉,周围环境的气氛却已经完全不同。
罗家有绸缎庄、粮油店、其他制作饰品的作坊等等,这些产品都有专门的款式、包装。
然而,如今大街上,穿着罗家出品衣服的人没有几个,百姓肩扛手提的粮油,也不是罗家粮油店的商标,甚至佩戴罗家饰品的年轻男女,也变得极少。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罗家出现什么变故了不成?
罗江尚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渝筑城共有四个富庶家族,金氏养蚕,唐氏做粮油、茶叶等生意,城主叶氏主管城中军营及铁制品,其余都是罗家在操持,无论是金氏的养蚕、唐氏的粮油茶叶、还有其他生活用品。
如此,走进一家罗字打头的酒馆,罗江尚想要先打听一下,城中在这几个月都发生了什么,也好为回家做好准备。
“小二,甜口的好酒好菜给我上来!”
跑堂的见到罗江尚虽身穿麻衣,但气质不凡,也不敢怠慢,答应一声“好嘞!”就到后堂吩咐去了。
这小二并不认识自家东家,他只知道这是罗家的产业,最多能够识出几个老爷和大少爷,对于不是经常走动的三公子,却没有很熟,甚至都认不出来。
罗江尚也没有生气,这本来就是人之常情,有哪个可以把罗家主家分家四五百口人都认得全的?
毕竟,做服务行业的,只要安于本分,业务熟练,也就已经足够。
现在距离午饭时间还早,酒楼中根本就没有客人。
不下一刻钟,罗江尚的桌上就摆满四五样特色小菜,什么醋溜的、糖醋的、拔丝的,都是罗氏酒楼的经典菜式。
须臾酒水也已经上齐,小二道一声“您慢用!”就准备离开。
被罗江尚拦下,一枚二两的银锭放在桌上。
“小二哥,我问你几个问题,还望如实相告。”
跑堂的固定收入不高,每月也就是几十个铜板,更多的钱都是来自客人打赏。
但一般客人最多也就给个几块铜钱,像罗江尚这样,一出手就是银子的,还真是少见。小二哥不由眼都看直了,心中感叹自己好运,遇上一个金主,这个月母亲的病也有钱医治,也可以为小妹买上一件新衣。
“客官,您有什么要问的,定知无不言。”
“我两三个月没有来渝筑,街上穿衣风格怎么都变了?以前虽也是绫罗绸缎、麻衣布袍,颜色却偏素色,款式也更简约,可如今人人皆是繁复多样,难道是百姓收入变高,所以看不上素色的衣服了?”
谁知,小二听后叹一口气。
“客官有所不知,渝筑城衣食住行本来都是我东家罗氏的天下,只因罗氏祖上分封,城外一半的田地都是罗氏的产业,罗氏也便以此发家,可今年眼看就要收成,但连月来干旱,庄稼作物枯死,春蚕没有吃的,也没吐出什么蚕丝来,于是金唐二家联手垄断外来物质,再加上城主纵容,我东家没有生产原料,就成现今的模样。”
这事可大可小。
最初干旱时,罗家及时反应过来,也不会被金唐两家抢占先机。再加上城主对市场垄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长此以往,等城中百姓习惯了金氏和唐氏的货品,罗家就真的爬不起来了。
无非就是下一场大雨,这事儿也就可以解决了。
罗江尚心中有气,这位叶城主也实在是小肚鸡肠,不就是逃了叶家大小姐的婚么?又没有将叶大小姐怎样,竟然联手暴发户,打压王朝贵族,这要是上报到朝廷,对叶氏来说就是重罪一条。
但如今皇室式微,各地城守纷纷自立,这叶氏也是其中之一,私家军就有五万之巨,让皇室也不敢轻举妄动。
罗家想要恢复从前,除了祈祷老天下雨,也便再无他法。
这是一个靠天吃饭的大家族。
“谢啦,小二哥。”
‘啪嗒’
一声,罗江尚又留下一两银子,当做酒资,桌上饭菜一口没吃,起身离去。
只是简单的求个雨,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归藏之道,六大旁门,三千左道,求雨的方法,少说也有十几二十种。仅仅左道五行遁术,就有凝聚空气中的水汽,凭空造水的术法。
但,雨是大范围的降水,罗江尚依然要好好准备一番。
登高才能望远,同样,登高才能通天。
求雨就是一件需要通天的事。
渝筑城外,地势最高的地方,要数城西依靠的高山。依山而建、当凌绝顶。这座高山名叫射雁山,主峰雁落最高处有七百丈,直达天际。因山势险峻,无论是猎户还是其他武林高手,都没有人达到过山巅。
雁落峰绝顶别有一番景色,碧空万里、日头西斜,也更能感受到几个月来,干旱给大地带来的燥热。
罗江尚或许是千百年来,第一个会当凌绝顶的人。
归藏仙典记载,天外有天,却没有统领万界的天庭,也没有掌管万事万物的司神。因此,世间难事都只能依靠自身。罗江尚并不是要向上天求雨,而是要凭空造雨。但,如此干燥的空气,为罗江尚施术带来很大困难。
雨从地上来,水汽上升成云,水汽下降成雨。
罗江尚已做好施法的准备。
他开始手捏法印,嘴上缓缓吐出晦涩的音节,山间空气中稀薄的水汽渐渐聚集,变成白色的云团。云团逐步膨胀变大,从手掌都可以托起,到足有大象的体积,罗江尚感觉到体内法力渐渐不支。
归藏洞中的丹药在不久前被罗江尚囫囵吞枣般吃了,他又没时间和修为,重新炼制一批,现在只能够停下施法,慢慢恢复枯槁的法力。
这朵白云用最后一丝法力牵引,藏在山坳之中,以防被风吹走。
如此十几次后,天色渐晚。
罗江尚直接在山巅背风处,面朝东方,打坐修炼。
待天空露出曙光,每日第一缕紫气被吸纳体内,罗江尚能够感觉到修为的快速成长,心中顿时涌现一丝明悟。
修道以来,罗江尚已做了两件好事。
救下山寨中数百注定死亡的百姓,又请来军伍剿灭僵尸,阻止了冥冥天定的灾劫。再加上这一次,为渝筑城百姓造雨。于是降下功德,帮助罗江尚增进境界。
原来,拯救苍生是可以获得天道奖励,得到每一个修仙求道的人,都梦寐以求的功德。
接连十几天,罗江尚都在雁落峰上造云聚雨,整个射雁山上,只要是避风的地方,都被塞满了云团。
随着施术进行,渝筑城周边的空气也越发干燥起来。
干旱,虽不至民怨沸腾,但叶氏也终于意识到天气的反常,请来和尚天师做祭坛求雨。金氏与唐氏内心气愤,也不敢撩拨一城之主的虎须。
不知多少个假道士、假和尚,被轰出城外。
这日,一位很有民望的大师登台,叽叽呱呱、胡乱挥舞一番,天空中突然被层层黑云笼罩,狂风也开始呼啸肆虐。
眼见着一场豪雨就要落下。
原来,罗江尚在雁落峰上以法力压缩云团,片片白云渐渐转黑,如同被拧紧的抹布,继续使力就会滴出水来。
这些乌云被一片一片赶到空中,从射雁山延绵到几十里之外,将整个渝筑城和属地遮蔽在内。
接着,一声雷响,牛毛细雨极快的速度变成瓢泼大雨,在整个天际蔓延开。
城内城外的百姓尽皆欢呼,一个劲的朝向祭台跪拜,感谢天师成功求雨。
罗江尚回城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面。
“真是一群愚民,也活该被人骗一辈子!”
一路慢行回到罗府,守门的家将见到罗江尚,惊讶的瞪大眼睛,飞快向府中奔跑汇报。
不一会儿,罗府中的老老少少都已来到门前。
为首老者精神烁烁,眼神中说不出的高兴喜悦:“尚儿回来啦!真是双喜临门,看来老天待我罗家不薄。”
老者哈哈笑着,罗江尚也十分高兴,向老者跑去。
“爷爷,孙儿回来了。”
不说罗家祖孙三代团聚,如何其乐融融,远在渝筑城几百里外有一座大山,山名无人知晓,甚至都没有人真正见到过这座大山。然而就在这神秘所在,大山深处,矗立着一片宫殿群,金碧辉煌。
“掌门师兄,门下弟子来报,渝筑城今日瓢泼大雨,恐怕……我们的计划有变。”
说话之人身穿道袍,白眉长须、仙风道骨,看上去已有百岁高龄,却对着一年岁不过二十的青年抱拳行礼,口称师兄。
“怎么会?”
掌门颇为吃惊,他事务繁忙,很少关心世俗琐事。
白眉道人略一思考,回答道:“或许是路过的正道散修,见民间疾苦,于是施法下雨。”
正道散修所为,掌门心中刚要发作的怒气顿消,这也怪不得别人。
“既如此,方案一便作罢,改用方案二就好,只是这次修仙界千年开山大典,切莫不可以搞砸,我们百仙门已不如千年前辉煌,现在正是急需补充新鲜血液的时候……新的九界棋盘就要现世,修仙界又将掀起腥风血雨,只希望我门派能够继续屹立千年不倒吧!”
“谨遵师兄懿旨,师弟告退。”
白眉道人快步离去,须臾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