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钟磬音徐徐入耳,羡柔起身拂泪,整理心绪,一副淡然自若,放佛方才之事,皆为虚幻。
羡柔行于青石道间,赏其佛瑾,心思却与方才两异。衣袂翩飞间,少年落地,细瞧原是秦祁一个轻功,到了羡柔这边。
“小姐原来在这儿,许久不回去,少爷有些担心。”
“与那大师谈论佛理,迟了些,亏你能找到。”羡柔笑道,敛了心绪。
“想必大家也是久等了,怪我怪我。”
便走便谈,也很快回了大寺,行走之人,也较方才愈发多了起来。赵娴立在一海棠树下赏花,云霁左右踱步,显然是一脸担忧。
“郡主久等,方才耽搁了些事儿。”
“不妨事,走吧。”
几人出了寺,独羡柔回望寺庙,只见方才那小僧站在香鼎之前,单手独立胸前,目视羡柔,两人对视,羡柔微微垂首,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城南静安寺,城东画扇峰。
赵娴倒是一本正经的引着三人游玩,时不时介绍一番,几人来到画扇峰下,只见其间树木青翠,芳草遍缀。南朝盛宏之《荆州记》云:“修竹亭西,一峰迥然,西映落月,遥而望之,如画扇然。“可惜现下艳阳当空,自是赏不得那落日美景,不免叹惋。
一众悠哉悠哉,也是秉着赏玩之意把江陵游了个遍,最后在那挽月楼上歇下吃饭。
这挽月楼也是一处别致之地,这挽月楼的顶呀,被修的极高,颇有一副摘月之风。
四人饭后拜别,羡柔三人便朝客栈去了,回到客栈,羡柔重重呼出一口气,这走了一天,腿酸痛极了。
忽而窗外黑影掠过,一物“嗖”的一声穿破黑夜,飞进了羡柔所住之处,牢牢的钉在了床柱之上。
羡柔一阵惊慌,忙叫来秦祁朝外追去,自己上前查看,发现是一飞镖,而飞镖之下,则是插入一个字条。
羡柔取下镖查看,只见上面写着:郡主有难,务必一见,明日卯时湖心亭。
秦祁显然空手而归,到了羡柔身边,也看到那字条上的字。羡柔看向秦祁,显然一脸茫然。
羡柔抬腕托首,一手捻着字条,细细琢磨。秦祁叫来云霁,说了事由,云霁看了看那字条,便坐下了。
“阿姐瞧着,像是谁给的。”
羡柔凝眉,歪了歪头,“这又怎能猜到。”她旋着字条,最后揉成一团,“不论如何,也要去会上一面的。”
云霁微微皱眉,一手拉着羡柔皓腕,“阿姐,细想这郡主有难,当是谁下手?再者这赵国之事,阿姐怎能只身涉入,我们还是不要管了罢。”
羡柔推却云霁的手,轻轻握住,“云儿,有些事可以置身事外,有些事则……”羡柔缄口不再言语,言多必失,她也要在意自己的身份罢了。只能让云霁当是性子使然。云霁坐了一会儿,便是愤愤走了。
羡柔一面叹息,一面叫下秦祁。
“秦祁,明日你随我去吧,若有变故,也不至匆忙应对。”
“是,公主。只是…”秦祁欲言又止,看了看羡柔,终是没说什么。
“我知道你也是想劝我,但有些事情没有那么浅显。那在赵宫之时曾听到宫婢谈论长乐府之事,提及什么粉身碎骨,我听着毛骨悚然,料想事情定不会如此简单。”微微叹了口气,“此番若能助赵娴什么,日后……罢了,我意已定了,你明日随我去便是。”
秦祁闻言自然也没在说什么,悄然退下罢了。
人烟散尽散尽之后,羡柔立于窗前静静,遥遥传来钟磬之声,与上次此情此景不同,羡柔心里暗下决心。
逆天改命是大忌吗,那我重生之道是上天给的,上天待我如是好,我岂能辜负。云霁这路,我是铺定了。
羡柔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入睡,没几个时辰便起了,事关人命,羡柔也是胆颤,随意收拾一番,便与秦祁出了门,才走几步,便见云霁侧着头,双手环胸地靠在楼梯一旁。
听见声响,云霁便抬头看来:“阿姐既然以身犯险,就不可抛下我。”
羡柔笑笑,欣然颔首,“你不生我的气便好了,此行路不明,要小心。”
三人来到了字条上所说的湖畔,果见湖中有一亭,湖畔恰有小舟,三人乘舟上了亭内,却不见亭中有人。只一封书信端于其上,信封所书:楚公主亲启。
羡柔拿起信来,没有什么玄机,秦祁环视周围,却也没见有什么风吹草动,不解的挠了挠头,目光又回到羡柔这边。
“不是说郡主有难,可传信之人又是谁?为何连脸都不曾露面。”云霁有些不满道。他将信从羡柔手里拿过翻看一遍,便将信拆开来看,看到最后,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信中写了什么。”羡柔见状,便问云霁,云霁将信收好放回信封里,“此事关系重大,咱们回客栈再细说。”
说罢,云霁将信揣在怀里,羡柔依言,三人便又乘着小舟返回。秦祁不住观察四周,却始终没有发现有什么阴谋之处。
三人下了舟便朝客栈行进,只他们不知道的是,湖心亭的对岸,绿衣少年靠在墙上,目睹他们行动之后,便是朝巷道走去,如此背道而驰。
回到客栈之后,云霁关上了门,“信中所书复杂,你们且看。”
羡柔拿过信翻看,信中言曰几则,一则长乐府旧事秘辛,原来当初长乐府声望极高,长乐府穆王爷赵谦是当今赵王赵岂之的侄子,赵王恐长乐府势力强大,危及皇位,便以穆王爷欲意谋逆弑主夺江山之名,将长乐府一番肃清,而当时赵娴远在崂山也是幸免,之后赵王便百般对赵娴好,而当年之事,天下尽知,从此之后赵娴一众与赵王实在是面和心不合。
二则恒祉山日渐衰败,只能依附王室,如今赵娴战功屡屡,虽为女将,但长乐府中却不乏男丁,赵王眼中自然容不下赵娴一众长乐府之人,再起杀念便吩咐恒祉剑派的人替他暗杀了赵娴。
三则送信之人便是此行派去暗杀赵娴之人,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是以此信告知羡柔让她转告赵娴,赵王之心。
“这送信之人……究竟是谁?是否与赵娴又当认识。”羡柔心下疑惑,盯着云霁那处发愣。
“这赵王,还真是下得去手。做君王的,疑心重是好事,伤了君臣之情,那日后可还会有人真心辅佐?”云霁皱眉,确实十分不赞同赵王的做法。
“不管怎么说,得先去长乐府一趟。”羡柔将信往烛火上一放,一瞬便燃起火来,顺势丢进了盆里,复而抬头像云霁:“云儿,此番你不便现身,你就在这儿待着。”
云霁倒是明白事理,依言承下:“听阿姐的,阿姐带上秦祁,我安心些。”
待到近黄昏,羡柔才出了门。
她令秦祁不要跟着,仅仅是在暗处护着周全便好,到了长乐府,门口的小厮还记得羡柔,便准备去通报,羡柔叫住小厮道:“昨日画扇峰落日之景没福享,今日邀郡主一同赏景,你便这样通传吧。”
不多时,一个小厮从一旁马厩中牵来马,而赵娴也从府中出来。
“昨日走得腿疼,今日乘马,也快些。公主你,会骑马吧?”赵娴遥遥便道。
羡柔颔首应下,上了马也不多话,两人便朝城东去了。
到了画扇峰,正好是落日之时,只见那落日余晖打在画扇峰之上,别有一番韵味,芳草鲜美,染上一层金光,煞是喜人。
“我听说恒祉剑派剑法绝妙,秦祁很是喜欢舞剑,正想一观呢,不知郡主可曾认识恒祉剑派的人?”羡柔淡然开口,一面赏景一面侧脸看那赵娴。
“认识倒是不曾,只曾见得几次恒祉山的弟子下山扶弱,其间那带头穿绿衣的甚有风范,我瞧着是有那番剑派之风,叫什么许无言,不过百姓都叫他许大侠。若是秦祁想看剑法,不若去街上转转,总能看到他们。”
“这样啊,那我回去与秦祁说说。”羡柔顿了顿,环顾四周无人,遂靠近赵娴,于耳旁轻言:“赵王欲派人除你。”说了此话后,便又退后,“郡主要想办法脱身才是。”
赵娴闻言,粉拳紧攥,复又松开,她笑道:“说什么胡话,赵王是我叔父,怎会对我下手,况且你又何曾得知?”
羡柔亦不急躁,微微一笑:“我不害你,长乐府当年满门被杀,想来郡主记忆犹新,穆王爷可是赵王的亲侄儿,不也这般痛下杀手,何况是郡主你?”
赵娴微微垂首,声音有些低沉:“你一个楚国公主,何必涉险蹚着赵国的浑水,你有什么目的?”
羡柔笑得深沉,愈发没有符合年岁的样子:“和聪明人废话,总是不费劲的。为君者,心怀天下,谁知哪天赵国会不会不顾一切将楚国一举拿下。”
赵娴冷哼一声,侧眸看她:“赵王想杀我,那便杀吧,没人知道我盼死已经盼了多久,自从长兄含冤被杀,我便整夜整夜的噩梦缠身,前前后后都是长乐府满地横尸!如今正好摆脱了!”话末,赵娴竟是有些癫狂的笑了起了,而那泪也顺着流了下来。
“你一死了之,余下长乐府之人你当如何?一个赵娴不可怕,赵王怕的是你长乐府东山再起,功高震主!”
赵娴眼眶微红,看向羡柔:“真是小看你了,你的心思,真的不像寻常人那般,你小小年纪,却让人害怕。”
赵娴摸了一把眼泪,拱手作揖,“今日多谢你前来提醒,此恩难报,若长乐府有幸存活,必记你一情!”
二人再无后话,乘马归了长乐府,便各自离去。
遥遥古刹钟磬音,堪堪江陵风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