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距不过二十里汴京城内人声鼎沸节日气氛热火朝天灵州人的庄院里却依旧秩序井然若非许多房屋已经打扫一新并换贴了新的桃符还有院内忙碌的人们眼神中跳跃着喜悦的情绪简直看不出任何与年节相关的气息。
人的魅力产生影响有的时候是巨大的有罗某人这样一个职业军人做统帅所有他身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受到影响与约束不单是跟随他已久的亲卫们甚至赫尔顿到达开封府之后招募的那些本地人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亲卫们自不必细说只说被招揽的开封府本地人。
这些开封府本地人大体分为两类一类人数最多的是原本负责土地耕作的八十四户农户这些人原本以为不过是土地换了个主人他们的命运与以往没甚区别但真正换了租贴之后才发现一切大不相同。不说别的单是每户都有的疫病防治和家中儿女识字教育两项是旁者远不能比。
待到罗某人率队到来虽不敢说人人归心至少没人会为了眼前薄利出卖新的主家。
另一类人是一些收揽来的市井游侠儿之类这些人如今都老实得很尤其之前在荥阳被迫委身之人多半已经没了怨言反而觉得因祸得福投奔了一个好的栖身之所至于另外的诸如帮着“俊逸十八郎”助拳的潘哥儿董五儿之流原本的惫赖习性也被拘束了起来没办法都被打怕了按照潘哥儿背地里的原话“那些人高马大的汉子都是没毛的大虫惹不得”可想而知所谓的“游侠儿”们变得多么乖巧。
当然人心变化远不是一句两句话可以涵盖完全依照罗某人设想训练出来的手下对任何这个时代的人都是巨大的冲击点点滴滴都让所谓“汴京人”瞠目结舌。
无论是每日清晨出操的队伍还是不停完善的防御工程或是各种简化了工序的货物收接与运输模式甚至还有针对所有农户而展开的各种培训都让所有“汴京人”忙碌了起来这种忙碌并不是先前他们所认知的那种“苦力活”而是切实提高他们自身生存技能的“本事”防身技巧、劳动技术、卫生习惯……诸如此类无论哪一项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所谓环境影响人便是如此了即便只是人工营造的小环境。
汴京城南这片近一万八千亩的庄院内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环境虽不及外面繁华却自有一番感染人的魅力。
所以当杜衍雇了一辆驴车匆匆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副完全迥异于汴京城内的忙碌景象。
这处庄院原本的主人姓张赫尔顿买来之后并没有更改原本的木牌坊格局只不过找人按照宋人的提法重新题写的匾额上面仅有“灵州”两个大字。
杜衍乘坐的驴车刚刚跨过木质牌坊再难继续前行了因为从牌坊直到庄院正门这段短短的路途塞满了送粮的大车队。
没奈何杜衍只好安顿了车夫在路旁等候自己下车步行。
绕过拥挤凌乱的粮食车队未走几步便有穿青衣戴着小帽腰间挂刀的汉子迎上前来阻住去路打问道:“少年郎且请停步前方乃灵州庄院外人免入!”
杜衍很是错愕眼前这位年纪约有四十许岁很明显的宋人外表看气色也不过是刚刚从泥地里站出来的农民却敢在自己这个学子打扮的人面前不卑不亢的说话这可不是通常能见到的那种胆小怕事的农夫。
愣神片刻他才颇有些手忙脚乱的拱手回道:“这位……大叔俺是太学学生现有要事求见贵庄主事之人还请通融则个。”
“要事?”汉子扶住刀柄颇为警惕的打量一番才仔细问道:“某家主人事情繁多要见之人多过河冰之下鱼虾少年郎莫要诳某一守门之人……”
“贵主……是否为……卫四郎?”杜衍试探着问道。
守门汉子面色有些古怪这两日来访之人实在太多市井游侠儿上门挑战之类更是络绎不绝莫非这书生打扮的少年人也是?不过这不是他所能随意揣测的只是随口答道:“正是少年郎莫非是……”
一个像农夫的守门人有这般口舌伶俐?灵州人竟有这般能耐?如此短时间内能把区区农夫调教得这般?还是灵州人幸运能够招揽大把人才?
杜衍是心性沉稳的人这刻也免不了多想很多事情不过这会儿可容不得他细细思考稍一琢磨之后便坦然回道:“大叔俺不知你如何揣测不过俺所说要事涉千万条人命绝非胡言乱语!误了事情怕是大叔担当不起……还请传讯贵主说太学1生员杜衍有要事求见!”
“太学……生员?”守门人低声嘟囔了一句复又打量了一下杜衍的形容沉声道:“少郎君稍待切勿胡乱走动待某家问过之后再定行止!”
虽然换了称呼却并没有什么恭敬的意思而且这守门人说罢也不理会杜衍从旁边叫了一个人过来盯住所谓的“太学生”便拉过路边一匹驽马骑上马背便向院内跑去。
便是谈不上什么狂生杜衍也感到很是无语不过人处矮檐下他又能如何?
好在时间并不久守门人带着另外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回来了。
“少郎君某家主人要见你这是主人侍卫合萨尔他会带着你去见主人!”守门人只是交代了一句便不再理会杜衍自顾自忙去了。
被称作“合萨尔”的是个棕色头发的壮汉站得笔直这厮比杜衍高壮了至少半截他随手扯过身边驽马的缰绳用不是很流利的汉话瓮声瓮气地说道:“少郎君上马随某身后!”
半点没有客气的话语声音更如同生铁与皮革之间的摩擦杜衍没有丝毫办法想要开口却发现对方根本不是汉家子想要用之前生存的技能比划?翻手看看白皙的拳头再看看马背上的那厮顿时一阵气馁。
没奈何只得踉跄爬上马背好在前面合萨尔牵着缰绳这驽马并不难驾驭杜衍这书生也不是真的文弱还不至于从马背上掉下去。
而且杜衍这书生的心态也着实不错行进了没多远调整好的心态甚至有余暇左右旁顾。
杜衍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背后支持他求学的那位富翁丈人家里有诺大庄园不过那是江南园林式样的曲径通幽之景他也随同窗各家游走见过不少高官显贵穷奢极欲的豪华庄园更因为求学太学见识过皇家园林的富丽堂皇……但任一处所在都没有眼前此景那么生机勃勃与……秩序井然。
明显是新修的笔直通道虽没有青石铺地却没有常见的尘土飞扬;通道上人流如梭粮车隆隆却彼此毫不影响甚至没有人胡乱的大声嘶嚷;可容数马并行的通道两旁是整齐划一的新挖好的树坑再远处或是已经开始翻耕的田地或是夯制得如同镜面一般平整的校场那上面甚至看不到一颗指头大的碎石……
除却年纪大的白首老翁路上或两旁忙碌的人们各个腰杆绷直仿若之前入口那里士卒手执的长矛更与众不同的是即便本该是平常普通的农夫即便是寻常的妇人也在腰间绑带处斜插着一柄腰刀定睛去看便可轻易看出那上面新制的痕迹那……可不是寻常宋人该有的装备。
再走一段路是一排并不起眼的木屋那里的空地上有些让他看不出名堂的玩意儿当杜衍想要仔细打量的时候一阵清脆而童稚的声音念着“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七八座**十枝。”远远的传了来带着北方官话的读音虽然稚嫩却别有一番童趣。
马匹脚步加快杜衍刚想提问便把话语咽了回去因为又一片生龙活虎的景致到了他的眼前。
数十个魁梧汉子打着赤膊双手执矛正在鼓点中一下一下的连环挥舞每到五下刺击之后便齐声呼喝声音洪亮阵阵武威宛若实质般凝重而肃杀。
而沿途路过的杜衍即便不通什么武艺也能能够清晰分辨出其中几人动作的笨拙那几人分明是与之前守门人一样刚刚放下锄头的农夫!
灵州人这是想做什么?想要凭借这些农夫震慑一方?还是对宋国朝堂有所图谋?亦或已经知晓那石家长公子的图谋试图阻挡?还是……
还未曾见到“卫四郎”本人山阴学子杜衍已经被他所见所闻弄昏了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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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太学北宋仅次于国子监学的高等学府此时隶属于国子监学但招生模式比国子监学扩大了太多但仍只限于八品以上官员子弟和庶民中的优秀人才。杜衍其实不是太学的正式学生顶多算是旁听生他对守门人的话语不过是“扯虎皮拉大旗”。
一去二三里取自北宋邵雍诗歌《山村咏怀》这诗这个时候还未出现却是适合培养儿童学习的启蒙诗文对于猪脚来说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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