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茜儿被谷红蕴看的着实别扭便瞪了他一眼。
谷红蕴心里有鬼便讪讪的低下头只支着耳朵警惕。
七茜儿的脚是绕着他走的在她简单的心思里这世上人亦不过分成两种对她好的便是好人对她不好的如这男子他拿刀子飞自己那就是坏人没跑。
她缓步走到棚车面前打量接着心里针扎般疼痛这世上最造孽其实不是家门出孽子那爹娘总能生上四五个撞运气一般哪怕有个不孝顺好歹捞鱼般也能捞个好的。
再看看这个。
深秋天凉两个小家伙嫩脚上满是血痕脏脏的小脚丫几层黑泥儿糊着这当娘的不走心就知道拿床被捂中间儿这女人是傻的不成?
这病从脚起寒从足心入就后腚不怕冻她倒给俩孩子裹的严严实实。
你就说你是能给人家好吃好喝还是好玩好乐好好的孩儿生在你家生来低人三分不说还得给人当马骑……
呃……怎么又想起这难过事儿了七茜儿对着自己脸就掐了一把直把对面的人吓了一跳。
看他们畏惧七茜儿便努力撑起一些笑尽力了去温柔些说:“莫怕莫怕你你那孩儿的脚你好歹给裹点布条儿啊?”
她实在看不惯这样照顾孩子的。
那妇人看看七茜儿又看看小孩儿们的脚许是畏惧她立刻就点头一伸手就把棚车的棉布内衬扯了卖力的给小孩儿们裹了起来。
心碎了啊……可惜了自己这辆车儿了啊。
贫寒人家的管家妇人总是惜物这好好的一辆棚车里面被翻腾的乱七八糟就连遮盖窗子的棉布帘子都被外面这个坏人扯了用来绑胸前的伤口了。
那底下铺的上等羊羔皮褥子也被这坏人铺在地下垫了那上面还染的血呼啦啦的高低不能要了啊……
七茜儿原本心里还盘算着这车家里怎么的也得用上十几年呢现在好了天注定了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
甭看七茜儿见过那神像下的粪土那时候她一来是醉着这二来么想象不出那些东西换来的日子到底能有何等富贵她上辈子混的是三等官宦圈子还是后宅圈子那手里就是有钱捂着也没买过大物件。
她花的最大的钱就是买了一房家下还有一辆外加出行的驴车儿。
简而言之没见过大钱没啥概念。
这小夫人不熟稔的忙活这下七茜儿便看到她袖口的料子了咦~那是上等宫造妆花金锦鸡云绢儿。
恩……好像是永安二十七年对面泉前街家娶了吏部主事家嫡出的老姑娘那嫁妆头几台里有宫里赐给的体面可那两匹却是沉香妆的缎子看手艺倒是与这个味儿差不多的只~这种东西是买不到的它是内造。
这妇人竟拿来做里衣?
七茜儿回头便去看那井却被小童低声抽泣的声音吸引的又看回去这时她方看清楚背对趴伏的这个竟是个梳着双啾啾的小女孩儿这秀眉大眼儿的还挺好看。
裹好脚锦被内的小男孩儿与七茜儿对视许是小孩儿心思灵透发觉没有恶意他便开口对七茜儿说:“姑姑我饿。”
这就是好人家那样的人家才能养出来的这样的孩子身侧从未有陌生人出现出生养在内宅深处他们不懂得认生的。
姑姑?我可不是姑姑他唤的姑姑是谁?也不知道是骨肉里的姑姑还是家下的贴身伺候姑姑?
七茜儿轻轻笑笑伸手从怀里取出老太太给她包的芋头干递给小童。
那小童甚为懂事打开见是吃的便开口道谢两只小手还抱在一起对七茜儿拱了一下见七茜儿对他温和他这才取了一块回手先给小妞妞小妞妞接了他又给那妇人一块道:“姑姑吃。”
果然是这样的姑姑。
那妇人看看七茜儿又向后缩着摇摇头道:“少爷用吧奴婢还~不饿。”
如此这小童才用乳牙润着干瘪的芋头干啃了起来。
七茜儿看着一直笑。
安儿没掉牙那会也这样一块炉边烤的硬馍给他能啃半上午。
倒是小童被盯的不好意思便又举起芋头干递到七茜儿嘴巴边上很是巴结的说:“姑姑?你吃?”
七茜儿摇头伸出手刮了一下这孩子的鼻头道:“乖肉你吃吧姑不饿。”
靠在车轮边上的谷红蕴听七茜儿这般行事心里便彻底下了防备接着就羞愧起来。
等到七茜儿回头看他他便半靠在车上双手抱拳道:“才将某行事鲁莽在这给姑娘赔罪了。”
七茜儿闻言却冷笑几声指着他说:“你可不是行事鲁莽!你就是坏!才将你本就有伤人之心!”说完上下仔细打量谷红蕴讥讽到:“几尺高的汉子却行事龌龊!下流子!。”
谷红蕴捂着心口急喘几下。
那车里的妇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谷红蕴又看看七茜儿嘴巴喃喃的想说点啥到底是没敢。
谷红蕴想到底是没错的自己才将做事便是这般龌龊不堪!他羞愧却也不准备解释也无从解释他是的的确确偷袭了人人家却光明磊落的没有加害他们反倒怜悯幼子出手相帮。
眼睛微微闭合谷红蕴睁眼再次抱拳:“姑娘说的没错是某卑鄙无耻行事龌龊今日种种皆是某错若某有运他日脱险定然找个时间回来跪地与姑娘赔罪到那时是生是死……”
七茜儿最不爱听这后边的话以后什么往后什么从此什么皆是放屁!
她打断到:“你快闭嘴吧!我这双眼没看到的我是一概不信还有你也不必回来赔罪反正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也不必问我是谁!
你啊!更不必说这些没眼儿的废话你是生是死那是你的事情现下是你就是想死你也等两年你看看车上……”她指指车上的两个小童眼眶便微微泛红到:“好歹把他们抓大了等他们能自己找食儿吃了可以自己管自己了你们再死也不迟!”
七茜儿犯了老太太的数落毛病抓到别人的短处就更不会放过总要叨叨个过瘾的。
谷红蕴暗道冤枉可怜他都这把年纪了竟然给个丫头片子指着鼻子数落成这样儿偏偏他有短处就不敢反驳。其实这车上是前朝忠良之后他是实实在在来救人性命的。
“就说说你们这些人成日子为了那些无干的玩意儿就打打杀杀!你们想死只管死你们的好了大江大河岸边儿你们挥刀举木仓随你们互砍赢的跳井输的跳河!你们想怎么折腾谁管你们!
只这些孩儿~他们落地才几日又懂什么?偏上辈子没积德投了你们家这样的胎盘从此落草受罪如今就连命都保不稳当了……”
再也忍不得了那棚车里的妇人小心翼翼的探头解释:“姑娘我们~我们不是这孩儿的父母……”
七茜儿闻言更生气扭脸便骂到:“那样更气人!你闭嘴吧!这样的……这样的更气人都不能陪着孩儿长大都不能看护着他们……生人家干嘛?啊!!”
这妇人闻言脸上立时苍白又抹起了眼泪哭到:“奴怎知?奴怎知?好好的家里睡着起来就……就……就到这儿了。”
七茜儿低头看谷红蕴谷红蕴没法解释只能低头不吭气。
七茜儿脚步后挪:“你~是歹人?”
谷红蕴赶紧抬头解释:“非也!某受上将军委托为司马家保一条根脉。”
七茜儿又去看那妇人妇人点头如捣蒜捣蒜完了她又抽泣起来。
见这妇人啼哭那妞妞便又要嚎无奈这妇人只好又去堵嘴
谷红蕴见场面实在乱解释起来实在是时长如此便不得不出言打岔道:“姑娘那啥~恩~咳!护国撑天柱南北堂门三柱香长衫短裳圆脖子不知姑娘着那件衣又烧的是第几柱?又是谁家案头的香?”
七茜儿闻言脖子便僵直的咔咔作响这是说啥呢?她往下瞄瞧心想刚才说的太过分了?这汉子看着也不是个心眼小的?自己竟然把他逼疯了?
谷红蕴看七茜儿眼神不对以为她没听明白就又说了一次最后道:“却不知道姑娘您家堂门对哪儿?烧何种香转明日某安排妥当了定然……”
七茜儿似懂非懂赶紧摆手:“不定然不定然!我说大兄弟?你疯了你说啥呢?我咋听不懂?什么堂门烧香?这是瘟神老爷的道场你可不敢瞎说!都吐血了还胡说八道呢?你站在老爷的院子咋说这没四没六的话呢?快闭嘴吧。”
听七茜儿这样说谷红蕴便蒙了寻思小半天他才道:“姑娘~竟不是江湖人士?”
江湖?七茜儿傻子的样儿道:“你说的什么东西?浆糊?你看我哪像裱匠?”
谷红蕴心累感觉自己与这姑娘竟隔了天河那么阔绰的距离他想了半天才喃喃道:“姑娘的长辈?竟没有跟姑娘说过么?”
七茜儿眨巴下眼睛:“说什么?我家长辈死绝了。”
竟是这样啊怪不得这丫头啥也不知道。
谷红蕴上下打量七茜儿就见她骨骼扎实(后宅做活做的)筋膜百脉贯通宽敞便有些艳羡的道:“竟然是这样啊竟然是什么都来不及说啊那……姑娘有没有觉着最近身上略有些不妥当?”
七茜儿微楞一伸手又从脑袋顶抓下一把来给他看嗳真是也撑不住几把抓了。
她说:“力气有些不得劲儿常常掉发算不算不妥?”
谷红蕴看了一下便笑着点点头:“自然是算的竟是这样竟是从头顶开始的姑娘的长辈也真是爱护你呢。”
他家长辈说若是用此方式开脉头顶是最险的最安全的做法是灌用兵刃的那一半儿。
七茜儿自不懂他说什么可是她也不想没头发如此便一屁股坐在他面前道:“你这话我听不懂我家长辈也死完了不过你这坏人好像是知道的你给我详说详说。”
谷红蕴闻言苦笑:“姑娘某不是坏人。”
“你拿刀撇我了。”
“真不是坏人!”
“你撇我了!!”
谷红蕴无奈的心想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古怪丫头啊?怎么说不清道理呢?
不过能确定的是这姑娘的长辈定然是前朝北派气宗的功家他大概看到如今南北对立江湖纷争便心存了死志想以身殉国偏他又爱惜后辈便以气灌顶……恩也许这中间还有惊险他才未及安排后事想到这里谷红蕴心里便又起了贪念他看着七茜儿道:
“姑娘你家长辈以气强开你的经脉如今你周身元气被强行贯通虽百脉顺畅运行却不得其法若姑娘不嫌弃相信某待明日回到家某一定禀明长辈到时候……”
“我不愿意!!”七茜儿出言打断:“你想甚美事儿呢?你这老贼看我的时候眼珠子乱转才将又对我丢刀子你就是个坏的!我怎能信你!再者你说的这个江湖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就问你我身上这是咋了?”
谷红蕴到底不甘心他看看身后的棚车道:“姑娘可知这两个孩子是何人之后?他们可全是忠良……”
“打住吧你!”七茜儿又打岔还满面不屑道:“前面的南稻四石入京算税折人家栗二石百姓户调地税劳役一个没跑谁敢少交了?钱粮少拿了?国还不是败了!这样的朝廷养的废物还敢充忠良?我说的是你们这帮人你可别说这样的笑话了还忠良?我是看孩子的面儿才帮你们你当我看你们?那么大俩刀子撇我!!”
刀子这事儿算是没完了。
谷红蕴还要罗嗦七茜儿却不想忍了她猛的站起来忽就伸手抓住谷红蕴的肩膀拖着他直接便来到了瘟神庙的院墙边上。
可怜谷红蕴赫赫有名的江湖大侠南派功家宗师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抓鸡崽子般的拖拽着到了墙边又被单臂高举过墙。
谷红蕴双目紧闭羞愤欲死却听这丫头在下面说:“你!睁开眼。”
谷红蕴缓缓睁开眼一眼便看到二百步外一队新朝军士正住马等待着。
“看到了?”
谷红蕴无奈的点头半额冷汗。
七茜儿这才放下他看他靠着院墙又缓缓滑坐下。
她指指外面又指指自己的鼻子:“你以为我吓唬你?外面那个是皇爷新封的五品游骑将军!他唤我嫂嫂你当我是谁?你跟我斗心眼子?”
到了后院我弄死你你还得给我上高香你信么!
谷红蕴万念俱灰苦笑道:“原来姑娘竟是新朝的人?”
七茜儿算被这傻子气死了她双手抓起他衣襟道:“瞧你人摸人样怎听不懂人话?我告诉你了!我管你们什么忠良后良前朝新朝!前朝铸城城高五丈下阔二丈五尺上阔一丈二尺五寸少半寸砍的都是苦力巴!役夫的脑袋!
难不成前朝没有不征夫没有年年害死人?还是新朝能以后能放过那个?他们不征夫了?还是不祸害谁了?我看谁都一样你们这种人天生就是坏的!跟你说你甭跟我转肠子谁都不是圣人!就问你!我怎么了?!你好好说不然丢你出去你信么?啊!”
谷红蕴这次老实了他利利索索的回答:“姑娘被家里长辈强行开脉却没有传给你运气的法门姑娘身上气息乱走才会出现这些情况”
七茜儿指指自己的脑袋:“这个就是因为没有法门?”
谷红蕴痛快的点头。
七茜儿撇嘴伸手拍拍谷红蕴的脸颊:“乖!早这么就得了瞧你腻歪的!”
她总算想到了那两本书还有那个梦……原来不是梦啊。
她回头看看那塌了的老井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霍七茜两辈子都没有大志向就是想守着孩儿看着他长大看他出息看他成家立业谁知道一个不跑就整出这么多罗嗦如今竟然头发都保不得了自己的日子都没柳顺现在好了还跑出一个叫江湖的东西?
我可去你们的吧!!
墙外远远的传来一阵马嘶七茜儿吸吸鼻子翻身来到棚车前她在车夫坐着的地儿找到一个格子板儿揭开这下面的便是那廖太监说的碎银子。
那廖太监还说妮儿咱家还放了三百多两碎银那钱儿干净是咱家一丁点一丁点儿存下来的……你你回头要是吃饱了念我一点儿好~明儿~能帮我把这些银子舍了成么?
随你送到哪个庙门接济了什么样儿的可怜人都~都成的……也算是给我买一条顺畅的投胎路……
接济了这几个人也算是接济吧?这不管肯定跑不出庆丰城范围反正那粮食还有书她都丢到这神像下面了这驴车……算了吧看在孩子的面上舍他们了。
真真财去人安乐七茜儿伸手将银包甩到谷红蕴身上。
谷红蕴接过自然就能掂出这是何物想到这车这驴也原是人家的他便一世英名不复归从此没脸见人了。
真是鬼催的想法怎么就一直想把人家的孩子拐带回阁里去呢?他不配啊!
亏这姑娘大度不计前嫌比起人家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
七茜儿看那枯井心想:“老头儿看到没咱是有信用的人虽你这老东西对不住我看咱不计较也拿你的银子救人了!两个无罪孩童呢……愿你来世托生富贵人家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的再做个人吧。”
心里叨咕完七茜儿便对谷红蕴道:“这车也归你了你们拿了银子赶紧走吧趁着庆丰城门口还有口吃的你这驴儿还能扎扎人堆儿赶个路!待转日前面粮断了天冷了下雪了怕是要入人间地狱了……”
她说完快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她想起一事就扭头问了句:“那个什么法门恩~什么经脉筋膜啥穴位的你知道么?”
谷红蕴痛快的回答:“这个简单明日姑娘只管找到医馆再弄上一尊针灸先生练针的铜人您家里是有传承的若没有传承也不打紧平常镖局使得几两银子一二般法门也有的是至于那法门好坏想是是姑娘不在意的。”
这次七茜儿倒是点了头道:“恩不在意。”
不掉头发就成。
谷红蕴扶着墙站起双手挣扎抱拳道:“跟着铜人照着法子找对地方练就可以了姑娘如今与从前不同任何法子到您手里都是轻易的事情大成之期只日可见姑娘心地善良又得上天庇佑明日定然……”
他很想罗嗦下然而七茜儿已经离开了院子到了院门口的时候他才听到她说:“今日之后只当我们从未见过。”
谷红蕴呆愣许久待仔细又听那边马队的声音已然远去了。
这两大人都没注意到那坐在篷车上的小童他双手握着芋头干眼睛一直跟着七茜儿转悠一直等到七茜儿关门离去他才慢慢的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食物许久缓缓喊了一句:“姑姑……”
七茜儿坐在马车上羞愧难当她去了最少半个时辰又是以那样的理由去的细想想死了算了吧!
现在双手空空的回来便又证明……啊可不得活了没脸见人了!
骑马在前面开路的常连芳面上如常微笑心里却想我这嫂嫂什么~也还好头发少点吧恩谁还没一个短处?只~恩~就是吧~这屎尿屁路也忒长久了……
半个时辰呢!
可怜常连芳处处把别人往好处着想
却被七茜儿乱指点着七扭八拐的带到了一处庄子外坟场里。
原本这庄子挨庆丰城近又到处是灾民混呆着却不想来了一堆官兵他们便纷纷爬起远远的躲了站在高处闲看。
七茜儿下车满面喜色的对着目标就去了魂都有些飘飞的常连芳跟着她四处不解的看着。
这是坟场吧?不是说回家拉嫁妆么?他寒毛都竖起的看看七茜儿脚跟恩有影子啊?
又想嚎了这可咋整?
七茜儿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她就径直走到地方指着几个新坟颇为兴奋的说:“就这儿了挖吧!”
常连芳面目扭曲张嘴冒凉气都给气笑了:“嫂嫂嫂?你可知道掘坟盗墓历朝历代均乃大罪!”
七茜儿却满面不在乎的说:“没事儿都~我家的坟!你挖吧!!”【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