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沿着左侧长廊向下走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查德才离开。这宽敞的门厅此刻显得如此空荡,没有窗户,阴气森森。厅中的主承壁上彩雕着名绘“真主之死”,不时隐现的琴声幽怨,深远,百年孤独。
幽闭的石梯回转向下,越深,越暗。入口处燃有火把,她却无视略过,将全身浸于黑暗之中,暗影没过头顶的一刻,两抹猩红浮现。
狭小的空间深邃幽暗,只有鞋跟触地的声音不时传来。
入口处,火把的焰光突然摇曳了几下,整个隧道开始轻微摇晃,她触动了底部的机关,随着一声轰响,巨大的石门缓缓打开,微弱的光线由缝隙中逃出,微尘四扬。
片刻,石门全开,一个全新的空间。
在旧时,每一座城堡的地下,都会建有一座地室,用处不一,或用做储藏酒酿闲物,或用做地牢关押,或是被自认超世的炼金术士用作实验,又或者,只是用来隐藏一段秘密。
这座布朗堡,有两个地室,一个是为人所知的,而另外一个,则同这座古堡的主人一般,神秘,且不为人知。
走过一段狭长的隧道来到地室,宽敞的空间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这还只是其始。
地室中,各种青铜器,炼金器材歪倒着,杂乱不堪,一片狼藉。墙壁上,铜桌上遍布着子弹穿透的孔洞,边角还有被高温熔化的痕迹,但地面连一丝子弹的碎片都找寻不到,空气中散布着刺鼻难闻的水银汽。
她掩了掩鼻,继续向里走去,又穿过一段隧道,连接的地室并没有之前的宽敞,地室中摆放着几台青铜所铸的支台,而一旁摆放的细钳,银针筒等工具也说明了它的作用。
再向前走,两边铁鋳的地牢大敞着,水银的气味也到这为之。
最后,在她眼前的是一架石桥,桥下如同深渊,却有流水的声响。她有些犹豫,在这的每一步,都让她觉得沉重,好似心处极渊。
石桥的尽头,一座装饰华美的拱门已成残垣断壁,她穿过拱门,驻足于此。
一座圆环状的空间,顶部逞锥形向上。并非地室所建,它的上方便是大山,如此工程根本不是人能够完成,只有自然的鬼斧神工。
踏入进来,整个空间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每一朵都惊艳着眼睛,没人能叫出它们的名字,从没有人见过它们。
圆环的边侧,一圈小型的瀑布天然形成,山间的细水顺流而下,滋润着这里。几缕白光由顶部的石缝中照下,瀑布的水雾,空中的光尘,飞旋,轻扬。
圆环之中,众花簇拥着一口石棺,棺盖斜倒一侧。棺中,只剩一朵折腰的彼岸花,鲜红将枯。
她驻足于花丛之中,片刻,她解下面纱,踱步于石棺边,双腿侧置,端坐一边。
她单手环抱着石棺,将侧脸贴靠着棺盖,一手轻抚着,似是倾听恋人的私语。
眼眸中流露的悲伤却又像是一个悼亡者。
光线倾斜于她的侧脸,苍月般的白,那抹薄唇却红的惊心。
这病态般的美,似不存于世。
“看来,只有她能让你回来了。”男人的出现毫无声息,却打破了这般宁静安详。
她似乎并不惊讶,依旧轻抚着石棺,好似面颊之下,仍然存在着彼岸的体温。
“她那么美,那么的,独特。她让每一滴雨水都如此稀有。却比我们任何一个都要孤独,我曾看到她身处迷雾,我想要打碎那些,带走她。”她依附着,语气哀怨幽长。“我听见她说,带走我,请别把我留在这个冰冷的地方。可我害怕,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不曾反抗。”
她摘下一朵墨绿色的玫瑰,放于眼前。“我对自己说,这些都是我的错,我只能用孤独的玫瑰隐藏我的眼睛,欺骗自己。”她这么说着,似是一位咏叹悲戚的诗人,吟唱哀怨的歌者。
只是这悲怨,且真且深,弥漫于胸腔,积怨于眼眶。谁又能赋写,谁亦可言颂。
“打开你的心门,我会带你走出那些劫难。”男人如是说到,低沉磁性的声音却有些生硬。
“你曾说我天真,叫我离开,你的那些说辞一成不变。”她骤然回头,猩红的双眼紧盯着门下的男人。“或许你也同样害怕!”
男人白色掠耳的卷发打理的整齐,冷峻的脸庞,棱角分明的轮廓,黑色渐白的短须,深邃的眼眶里,目光如炬。纯白的高领,繁杂的胸结,一朵鲜红的玫瑰配于心口。古典贵族的服饰,肩批一件黑亮的长袍披风,及半面高的外领低垂着,露出内里的猩红。
同样的,苍白。
“高贵的特兰希瓦尼亚王子,龙之子,布朗堡伯爵?居然也会言语他国的语言,不会降低身份么。”她的语气有些嘲讽,目光鄙夷。
“岁月对我还是有所改变的,起码对我陈旧的封建思想而言,我太过迂腐了,要适应这个时代,我要改变的太多。世界将中国写作最后的历史,必然有它的原因,既然如此,掌握这个国家的语言不是应该的么,我说的不够标准?”依旧是生硬的语气,依旧面无表情。
她再次俯身,似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随即侧目,“你终究还是让她离开了,你明知风雨将至。”她停顿了,似是哽咽。“你明知道,为什么?”
“因为风雨将至。”男人回答,“他们空有神棺,然而剑鞘只有拥有剑身才算完整。是的,她那么美,每一滴雨水都变得稀有。我从未见过这么绝美的继承者,即使那么点点的瑕丝缺陷,却更加的使她完美,骸血,骸忆,改变不了她丝毫,反而让她更加纯粹。”男人越发的激动,语气也不免微颤,“我多想把她据为己有,可我连触碰她的勇气都没有,是的,如你所说,我同样害怕,这世间,能让我畏惧的,只此一件。”
“夺走她的,是谁?”她问到。
“盗火者,渡世的圣者,那自称普罗米修斯的人。也许他们会是这黎明前最后的希望。”男人恢复了之前的生硬,面无表情。“不管是谁,只要她离开了这里,命运之轮便以转动。”
“希望?如果迎接黎明的,是更加无尽的黑暗呢。你也知道,永夜将至。”
“没人比我更清楚了。火种,只有在人们的手中才有价值,他们深暗的前路需要她来照亮。”他微抬起头,“况且,就算永夜将至,难道,还有谁,比我们更了解黑夜么?”
“人们都是贪婪的,他们无穷的欲望根本无法善用她。”她的语气掺杂着怨恨。
“那也是他们作茧自缚,我们的眼前太过深远,可不止这些。”男人将全身裹进披风,转身想要离开。
“从外面残留的痕迹看来,盗火的只有一个人!”她急忙叫住他。
“怎么?你担心什么。”
“一旦离开这里,旧日的侍者一定会被她吸引而至,那些东西可不是什么普罗米修斯能够对付的,你想让她被那群怪物带走么?”她罕见的,有些慌张。
“我禁锢了她的双眼,渗出的气息不足以吸引多少影依,来了也好,就让那群无知的人,知道什么叫做信仰。”说完,他消散于空中,悄无声息。“祝你同你的玫瑰玩得开心。”
“我能否去追寻她?”
“随时。”
“不过难得的好天气,先上来喝杯茶吧,欣赏下即将来临的暴雨,雨幕之上,可还有星落之景。”已不见他的身影,可他的声音还在回荡。
“iquiteagree,yourajesty。vddracu。”她凝视着棺中的花,随后缓缓起身。
失去了她,群花也暗淡失色。
地室的深处,古老的语言镌刻着训诫与预言:
风雨之时,长夜将至。星逝之夜,永夜之时。
末章,刻着他猩红的名字。
弗拉德·德古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