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麻衣向魂深
窗外传来沙沙声,雪依旧下着,屋后不时传来“嘎吱”的声响,甄淮微微闭上双眼,双臂微蜷将那本有些破旧的书举在半空,感受着它的微腐气息。
淡淡的油墨味,竟也不那么刺鼻。
缓缓睁开眼,甄淮觉出眼前有点模糊,泛黄的书面无限放大
一片空白!
双脚点住地面,坐起身,甄淮低头随手翻开封面。
没有扉页?
且都是篆体?
这,不是难为我么?
甄淮知道,篆体基本是繁体字的别称,分大篆和小篆,是极难认的。
而大篆尤其难认,包括甲骨文、金文、籀文、六国文字等,没有深厚的古文化底蕴,谁能认识这些字啊!不过,甄淮仔细看后,认定这本旧书是由小篆书写成的,不仅因为字里行间很工整,而是他知道大篆存世的字很少,是不可能写出这么一本书的。
唯有小篆,是自秦演变为官方文字流行的,所以才能有这么厚厚的一本。
“唉!”
甄淮将书轻轻合上,叹气。
大篆也罢,小篆也罢,我认识的还真是有限,算了吧。
叹完气,甄淮慵懒的扭身,想把书放在一旁等以后有时间了逐字的研究,将它们“翻译”成白话文,再详细勘悟究竟是不是如甄好所说,却没想到那本书顺着手“啪嗒”一声滑落在地。
无奈,甄淮只好弯腰去拾,就在他手指刚刚触到书面时,却感到眼前一花触手软乎乎的,一怔,细瞧之下发觉那本书此时竟变作了一团灰烬,不由大为惊愕。
刚才可还是好好的呢?怎么这掉地上就成了粉末?不会是因为陈旧的缘故吧?即使是,那也只会变作碎片,不会成为粉末吧。
无奈,坐回身,怔怔的看着那一团黑乎乎的粉末,甄淮一时弄不清怎么回事了。
抬头望向也是黑乎乎的窗外,白茫茫的雪遮天盖地,依旧未停?
罢了,睡觉,本来也没指望甄好能给我什么好东西,如今得到了证实,的确如此。
刚才还好好的一本书,现在倒好,成了尘沫!
思忖间,甄淮瞟一眼脚旁的那堆灰烬,咦?
怎么回事?
甄淮一个直挺窜起身来。
那不就是一本好好的书么,哪来的灰烬,何时的粉尘?
定定神,再次弯腰,怪事又出现了,触手处还是软软的,那本书于此时竟又变作了灰烬。
“咦?”
甄淮深吸一口气,缩回了手。
这可煞是作怪。
难不成它是摸不得的,非要躺在那儿动不得?一动就变作粉尘抑或灰烬?
这可咋整?
难不成从今往后,就将它摆在那儿不动不成?这也不像话啊。
缩回的手挠向头皮,甄淮一时还真没辙了。
微微沉思一阵,甄淮本想不再理会它,打算先去睡觉,明日再做计较。
遂,不再看它,脚尖一点踮起脚来,将鞋往身后蹬去,而后身子一斜,左脚撑住地面,右脚踮起,脚尖一勾,也将另一只鞋往后蹬出,身子往前一扑,整个人倒向床去。
睡觉喽,困死我了。
不对啊。
甄淮趴在床上,感觉有股糊味钻入鼻孔。
我可是没抽烟啊,这哪来的烧焦味?
扭头左右看去,黑暗中什么也没啊,可是那烧焦的味道却是越来越浓了?
忍不住一个喷嚏打出,甄淮心道:这是怎么回事?侧头朝床脚望去,我说呢,可不,就是那本书或者说那堆灰烬,此时正袅袅升腾着一股淡淡的烟雾,是它燃烧了?
这又是怪事一桩。
它怎么自己着起来了?
一时的怔忡,甄淮竟忘了去扑灭它,睁着吃惊的双眼定定的看着那袅袅升腾的烟雾,脑子中迷雾一片。
渐渐的,烟雾变作微微火焰,不徐不疾的燃烧起来。
甄淮好奇的看着它,思维停顿。
那火焰不大,犹如一股弱弱的光柱,在黑夜中,竟没令甄淮感到刺眼,一致甄淮也失去了扑灭它的冲动,倒是不知怎么的来了看下去的兴致,因而身子都懒得动,就这么一直歪头看着。
甄淮看着看着,双眼渐渐迷离,竟没觉出脖子酸楚,眼前渐渐暗淡下去,幽幽的火焰渐渐扩散成模糊的一片,神思游离起来
雾气升腾中,巨浪滔天,昏黄的世界中除却翻滚的波涛,哪有天地万物的存在,更遑论人和建筑!
此时甄淮没有丝毫的感觉,我是在波涛中,还是在波涛外,是波涛包裹我,还是我囊括这波涛?一层层巨浪,一股股波涛,似乎永无止境的奔涌、激荡。
然而,甄淮望着眼前的洪涛巨浪,竟然没听到丝毫的轰鸣和激荡,那一股股波涛翻滚后散发的团团雾气,渐渐包裹住他,渐渐令他双眼困乏,渐渐昏睡
“滋滋”的声响,使得甄淮睁开困乏的双眼,望去。
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模糊中有一个不甚清晰的身影,蜷缩着,蠕动着,渐渐伸展。
甄淮睁着无神的双眼,望着那个黑影,我在这个壳中?
不知道!
是我没有思考的能力,还是我根本不会思考?
那身影渐渐伸展,变得巨大。
终于,甄淮看到那身影变作一个人,正拼命的伸展自己的四肢,努力的要站起来
“轰隆隆”的一声巨响过后,那身影霎时消失,随即有万般幻化,旋即有光现,有日月星辰现。
而后,团团黑黝黝的或明或暗的烟雾袅袅盘旋
烟雾中现出轰然倒地的山峰,人面蛇神的女人,牛首人身的男人冉冉升起的旗帜。
灼痛了甄淮的双眼,麻木着甄淮的思维。
混沌中,迷惑里,迷蒙着,蓦地一阵强光闪过,甄淮猛然一个激灵,恢复了意识,身子翻滚开去
脖子僵硬非常,竟然一时不敢转动,只好依旧保持侧目的姿势,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飘雪,白茫茫中再无可视。
这时,甄淮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虚脱般的软弱无力,瘫在床上,丝毫动弹不得,同时感到身下冰冷异常,才发现自己身子下的被褥不知何时已被完全浸湿了。
极为吃力的活动下身子,甄淮看到床脚的那本书不知何时也了无踪迹了。
“我怎么了?”
发出这么梦呓般的一句话后,甄淮整个人再次趴在了床上,昏睡过去
“嘻嘻”
一声轻笑,甄淮看到项貞正笑吟吟的手捻一根青草在挠扯自己的鼻孔,怪不得感觉不舒服。
“你在做什么?我这是在哪儿?”
伸手拂开项貞的手,微微游目一圈。
“华山,这儿是华山,哥!”
项貞依旧笑吟吟的,双唇几乎着在甄淮的鼻尖,吐气如兰。
“华山?”
闻言,甄淮一个侧转,咕噜坐了起来,惊问。
“我怎么来的华山?”
“嘻嘻,别问怎么来的,我们的确现在是在华山,哥。”
虽然依旧一脸的笑,然而项貞眼中还是闪出一抹失望,早知道你那么激动,我就不告诉你了。
来不及揣味项貞的眼神,甄淮极目四望,眼前山峰叠嶂,奇石突兀峻拔非凡,或许这就是华山?
俯首看,自己身在平坦的一块平地上,身侧一条长石,石上似乎刻着什么。
蓦地想起,这华山据传乃是陈抟老祖所居之地,传说这华山便是他和宋太祖赵匡胤打赌得来的,那石条之上的图形难不成就是当年的棋图?这且罢了,又据传《麻衣相术》乃为陈抟所撰,如今我身在华山,难不成就是为了求证这传说的?
“呵呵,诚不欺也,确是如斯。”
闻言,甄淮蓦地一惊,抬头望去,眼前可不就是么?
童颜鹤发的一位老者,此时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您就是老祖?”
惊慌之中,甄淮依然未忘尊敬,不敢直呼其名,又不知怎么称呼,只好叫声“老祖”。
“怎么不像么?”
陈抟老祖霭声道。
什么像不像啊,我又没见过。
“老祖勿怪,是我的确不认识您。”
甄淮只好实话实说。
“呵呵,那是自然。”
陈抟“呵呵”一笑,矮身坐在一朵彩云上。
“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老祖见我何事,我又是怎么到的华山。”
甄淮眼中闪过疑惑,小声道。
“其实非为他事,日前你不是得到一本相书么?”
“是啊,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可是,唉,晚上回家我本待仔细拜读的,一看之下竟都是篆书,不认识啊,所以就想日后再看的,谁知道掉地下化为灰烬了,什么也没看到啊。”
心中一动,甄淮知道甄好把相书给自己的事,看来这老祖知道了,也就不隐瞒。
“相者,想也,翔也。”
听甄淮这么说,陈抟随口说道。
“什么?”
甄淮很是吃惊,一时没弄懂他的意思。
“呵呵,其实所谓的相书,乃是上苍依据人之命数,配以肌肉骨骼,附以思想意识,记录人之一生行迹,教人观之之术耳。”
“依据人之命数,配以肌肉骨骼,附以思想意识,记录人之一生行迹,教人观之之术耳?”
甄淮喃喃道,努力参悟他的话语,似有所悟。
这就是说,人的一生是早就注定的,只是人不自知罢了?上苍却又好事的将人不自知的命运,通过相术让另外一个人来相告,使人惊醒或者规避?这便是相书的奥秘?
“那么,老祖召我到此又所为何事呢?”
“何事?你不是没看到么,不是不会么?”
陈抟“呵呵”笑问。
此话不假。
脑中灵光一闪,甄淮脸上绽出惊喜:“难不成老祖相召,便是以相术相传?”
“然也,却也不尽是。”
陈抟点头后摇首。
“尔,方才模糊中可曾见洪水滔天,以及怪事不断?”
闻听此言,甄淮低头回忆。
隐隐忆起什么:“不假,不过,那都是恍然一现的,我可是什么都没记住啊。”
“这就够了,我之所以相召,不过为汝点破迷津而已,如今,你便可回去了。”
说完,蓦地抬头爆喝“呔,那项貞,你还磨蹭什么,此时不带你家小主回去,更待何时?!”
手中拂尘扬起,倏地朝着甄淮头顶甩来。
“你”
甄淮眼看那拂尘如利剑般朝着自己顶门劈来,大惊之下来不及躲闪,唯有闭目等死。
却听到耳际传来轻轻嬉笑“哥,咱回家了。”
霎时觉出自己的身子被项貞急速的往后一拽,紧接着整个人飘然而起,晃悠着直朝身旁的崖下落去。
“你这是”
惊问声中,甄淮感到身后某处一麻,整个人便失去知觉,双眼一闭,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