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看到了什么”
正珏玉全身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阴影。在人族近百年的岁月变迁中,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昔日山海城被攻破之时,山海关被海国侵蚀之时,正家家主也是能躲就躲,敷衍了事。
若先皇没有抓到过他的把柄,或许正家的存在,才是真正的百害而无一利。
“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你杀了我的父母亲手”
“记忆这种东西,很容易在岁月的流逝中被私自篡改。就像我活了两百年有余,却还是记不住孩子们的名字,偶尔也会叫错人。”
“是啊,这就是你把正家人全部当做工具的原因后面那几位老哥,别怪我正心鉴没有提醒你们,跟着这个老东西混日子,小心背后早晚被捅刀子”
正珏玉看着身后带着面具的几人,哈哈大笑。巨大的六眼渡鸦也受他情绪影响,张口怪叫了起来。
“从今往后,你和他们一样,只会变成一具会说话的人偶。你的鸦瞳,是我亲手装的,你的豹身,也是我亲自监督的。你修炼的功法,一切的一切,全都在我的注视之下”
群鸦化作遮住星月的昏暗风暴,朝着正心鉴席卷而来。而那些监视正心鉴c飞出霜月关的修士们,他们立刻感受到了渗人的压力,惊恐地向外逃离。
“试问你能否挣脱我的束缚”
那些逃跑速度不快的人,就只能被凶悍的渡鸦们啄食灵魂,在痛苦挣扎中留下干净的全尸。他们总算意识到了,大能的恐怖。
天空中乌云密布,而站在正珏玉身后的修士们催动各自体内的力量,降下倾盆的暴雨,和轰鸣的雷电。
正心鉴只能不断挥舞着羽剑,胡乱劈砍向他袭来的渡鸦灵体。暴雨糊住了他的双眼,雷电劈打他的全身,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摔落在树林之间。
满身泥泞。
钻出地表的藤蔓被正家家主轻松压制,他被带刺的坚硬树枝瞬间贯穿四肢和躯干。随着六眼渡鸦缓缓降落在地面,正珏玉抬手间打出了数十道禁制,封住前者几乎全部的力量。
就连对方紧握在手中的羽剑,也在眨眼间飞到了正珏玉的手中,发出白色的淡淡微光。
“麒麟啊,在你上路之前,老夫可以告诉你真相。”
正心鉴的肩头则站着一只不属于他的渡鸦,扑棱着翅膀飞了下来。它在地面上翻滚一圈,竟变化成了正灵犀的模样。
竖瞳被六眼渡鸦强制关闭c血瞳被坚硬树枝刺穿的正心鉴,只能在痛苦呻吟中以星瞳望向他熟悉的正家二叔,望向那个曾经对自己百般照顾的虚假人影。
“二叔。”
“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我派去探查岩斗之地吗那全都是因为你他说你需要真正的自由,所以不惜将自己关入笼中。”
“你”
“他是那么的努力,和你一样,童年里也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然而付出了一切,直到最后还是无法得偿所愿你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吗”
正心鉴的星瞳忽明忽暗,他感受到了由树枝注入体内的毒素,正在慢慢夺走他的意识。而他的嘴角有黑色的毒血流出,面对正家家主那迅如雷霆的复杂手段,竟变得束手无策。
“因为我会咬掉你的脑袋,我会吞下,你的心脏。”
“因为他违抗我的旨意。”正珏玉狠狠掐住了正心鉴的咽喉,将后者勒到喘不上气。“你愚蠢的父母也一样,看看他们,你是否已经遗忘了他们的模样”
正灵犀的幻影一分为二,变成了正心鉴父母生前的模糊面孔。
“对,因憎恶而颤抖,因无力而悔恨,这是才你该做的事情想要复仇吗求我我给你机会”
被各种力量摧残的正心鉴沐浴在雷电的光芒下,不受控制地笑了起来。他甚至能闻到身上传来的焦香气味,恨不得吞噬自己的血肉以充饥。
“亵渎神灵的诅咒,爱戴之人的赠予,永世仇恨的折磨。我正心鉴何德何能,会被你这该死的老头,还有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
“命运难道你相信命运你的命,只能掌握在我的手中就和你的父母”
“放屁”
正心鉴瞬间撕裂了身体各处被刺穿的封印,整个人变得支离破碎。他已经做好了应对正珏玉等人围攻的准备,只是在又一次失去意识之前,他想知道更多的情报。
“告诉我,父亲和母亲,他们是不是被你给杀了”
正珏玉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可怜之人,又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右后方戴着面具的正家女修士。巨大的六眼渡鸦立刻张开巨喙啄下,它早就对正心鉴体内那复杂的灵魂垂涎三尺,变得饥不
择食。
只可惜,后者悄悄吐出了带血的宝玉,带着残留的胃液滚落在正珏玉身边。在一众修士无法防备的情况下,穿透正心鉴体内c疯狂刺出的虫足,瞬间扎穿了那些神秘的修士,拖倒在地。
正珏玉临时祭出的法宝,才勉强挡下了致命的一击。人面人体c背生四翼,肋下生出了十几只细长而坚固虫足的正心鉴,逐个击破了体内体外的封禁,变成了只消看上一眼,便能吓得屁滚尿流的畸形怪物。
他全身被锋利的尖刺铠甲大范围覆盖,就只有慢慢点亮的三枚眼瞳,还能让人依稀辨认出原本的模样。
戴着面具的神秘修士们无法撼动他分毫,他们只能以双臂死死扣住对方的细长虫足,努力挣脱束缚。
神秘修士们似乎和吕文章一样无痛无感,只听从正家家主的摆布。正珏玉丢掉了手中碎裂的令牌,将力量不断暴涨的羽剑高高举起。
令正心鉴的灵魂,也为之颤抖。
“倾尽全力反抗吧,不然,就没有机会了。你不是想知道你的母亲身在何处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正心鉴面部的坚硬甲片下意识地抖了抖,他像是刚刚学会人类词汇的婴孩,听懂了关于母亲的词汇。
被他虫足刺穿的人正在慢慢失去生命,而在天空中环绕飞行的渡鸦灵体,也被带着红蓝眼珠的渡鸦们扑杀啄食,渐渐消散。
“母亲”
在失去意识之前,正心鉴用体内分泌出的柔韧丝线,团团扣住了吐出的宝玉,无法被外物轻易破坏。只等他大杀特杀的时候将其秘密收回,也算是战斗的一种结束仪式。
但轻松看到的正珏玉,故意让六眼渡鸦站在原地,以鸟爪将宝玉扣得结结实实。他就是要让正心鉴失去最后的理性,再用现实,将其彻底击溃。
反正就算正心鉴不出手,有朝一日的他,也会亲手取走这些人的灵体和生命,为自己融合一统的计划开道。
“是啊,你不是一直想要见见她我说过,你的记忆里充满了潜意识的欺骗和篡改,而你的母亲,已经死在了你的手里。”
“什么”
身为虫人的正心鉴停下了一切的动作,他亮起的三枚眼瞳则呆滞地望向正珏玉,仿佛在依靠他残存的理解能力,判断对方的话语。
正珏玉大步踏出,一剑刺入他的心脏后缓缓将剑拔出,没有留下任何的伤口。他看着天边不受控制而四散崩溃的阴云,又低头看了看满地的尸体,叹息道。
“如果你的母亲愿意按照我的计划行事,或许能少吃点苦头。当初寻找鸦瞳的适配者,就花费了我足足半生的时间而你,才是我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他低头看着羽剑,收敛了它的锋芒。
“你以为,你的自由得益于天才的天赋狗屁你的天赋,就连正灵犀的指头都比不上,而我却只能眼巴巴地放弃他,努力保全你这样的白眼狼”
他伸出苍老的手,抚摸着眼神逐渐涣散的正心鉴。后者的灵魂正在崩塌,而巨大的六眼渡鸦正拼命钻入他的躯壳,进行计划中的完美夺舍。
无论需不需要吃掉正心鉴的灵魂,此刻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你的母亲,就在那儿”
正珏玉挥动羽剑,指向其中的一具尸体。随着面具的碎裂,赫然显现出了女人的模糊面孔。
“哈哈,造化弄人啊。你的父亲居然在那场清洗中活了下去,只是他的力量不足以救出你傀儡般的母亲,也不知道他跑去了何处。”
他站定于女人的身旁,在仔细端详后才一拍脑门,笑道。
“原来刚刚展示给你看的幻影,是我这个老人家给弄混了。呵呵,失礼,失礼了。”
四周一片寂静,就连虫鸣的声音,也未曾听见。
但天地间余留的长风吹了好一会儿,正珏玉也没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响动。他猛地回头望去,却不知从何时起,距离自己的后脑处,竟多了一根细长的虫爪。
亦不知从何时起,怪异的虫人雕像,竟收回了遗留在地面上的玉佩。
此时正当丑时三刻,天地间依旧一片昏暗。而坚硬的虫壳发出了咔嚓的细碎声响,在一爪扼住正珏玉喉咙的同时,将其狠狠扯到了雕像的面前。
虫壳顿时碎裂成齑粉,而粉尘中则伸出了属于人族的结实手臂,再度扼住了正珏玉的咽喉。力道之大,让反应极快的正珏玉,竟也无法脱身
“好歹你也会说上两句实话。早点这么讲,不就不用吃苦头了”
赤裸上半身的正心鉴以藤蔓织为裙,让自己看起来能更加得体一些。
而红蓝黑白绿的无色光芒,将他点缀成了近乎单挑无敌的存在。他蔑视着眼前饱经沧桑的老头,等待震耳欲聋的尖叫。
“怎么可能你把它”
“你想说那只大鸟放心,我把它喂狗了。”
正心鉴一把推开被设下重重禁制的正珏玉,让这个手无寸铁的老人被涌出的藤蔓疯狂吞噬。后者竟催动不了体内的任何力量,俨然成为了行动不便的废人。
“开个玩笑罢了。这么个大宝贝,我怎么舍得去喂狗呢它当然是封在了我的鸦瞳里,方便我完成本属于你的梦想。老东西,我的肉体足以承受一切,我定会做到的。”
正珏玉借着微弱的星光,狠狠瞪向面前的正心鉴。此时的他痛苦到了极致,若不是多年的修为苦苦支撑,早就暴毙当场。
“你,你的母亲被我”
“好好好,关于这件事情,咱们有机会再慢慢清算。我和父母没有太多的感情,相比苟活在你的手里,成为陪你演戏的傀儡,倒不如安息在我的面前,让我俩久别重逢。”
“你根本就不知道”
被藤龙强行送走的老人凄厉地嚎叫着,仅仅在一瞬之间,他就被夺去了生命的全部。
“听着,我以牙还牙,我要夺走你的希望,也要给予你更深的绝望。劝你好好活下去,因为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正家的唯一家主”
正珏玉放声哀嚎的声音渐渐远去,他依旧无法理解今夜发生的事情。唯一作为希望的羽剑也在他的手中慢慢消失,无论他怎样用力抓取,都无法揽回分毫。
“好好活下去,才能享受折磨。”正心鉴用星瞳目送他离去的背影,喃喃说道。
而阴雨散尽的森林中,一边是跪倒在母亲面前无声抽泣,曾渴求与父母重逢的正心鉴。
而另一边,则是跪倒在藤龙头顶,在呜呼哀哉声中,被重重抛向泥泞地面的正珏玉。
对后者来说,这比当场杀了他,还要难受千倍c万倍。
两个时辰后,在双目无神的老人面前,静静蹲着的吕文章仔细掀开了粘在他脸上的落叶和枯枝,笑道。
“好久不见了,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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