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日上午,骄阳似火,烤得地面直冒青烟,天空没有一丝风,花草树木也被烈日晒得无精打采,这座京城此时有如一个冒着热气的蒸炉。
天家就在这天上午辰时末悄悄地埋葬了皇上的第五个儿子,这个才出生不到一个时辰、尚未来得及起名的男婴,他还没哭过、没笑过、没睁眼看过一眼这个世界就要长眠于地下了。
这一天,整个皇宫都弥漫在一股浓浓的悲怅气息之中。
当人们抬着五皇子的灵柩从侧门离开皇宫时天空忽然暗了暗。就在那一刻,目送着这个可怜的弟弟最后一程的太子忽然有种直觉——天家可能要变天了。
这直觉他半个月前也有过,但这次的来得更清晰、强烈。太子闭了闭眼,转身往养心殿走去。
丧子之痛非比寻常,大受打击的皇上今日上完早朝就直接回养心殿歇着了。
“张昭仪那边,先不要让她知道五皇子过世的事。”皇上对张公公吩咐道。
“好的,奴才这就去办。”张公公恭敬应道,又怜悯地看了皇上一眼才到外间去做安排。
当张公公安排妥当再进来时发现皇上背对着他而坐,一只手撑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张公公本想上前去安慰几句的,忽又觉得皇上现在最需要的也许是安静,便悄悄地退到外间去。
临近中午时张昭仪醒了过来,依旧和往常一样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一摸自己的肚子。
现在,她的肚子是平坦的了,那里面没有了那个孩子。
摸着这平坦的肚子,张昭仪忽然有种时空错乱之感,随即又是难以言喻的失落,之后她才猛然意识到什么,忙问守在一旁的沈浍:“我的孩子出世了多久?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她现在在哪儿?”
沈浍最怕的就是这一时刻了。
皇上那边方才下了指示,让沈浍这边想办法先隐瞒住事情的真相,所以沈浍不得不严格按照皇上的旨意来办。
但另一方面,沈浍又深知——以张昭仪的敏感和聪慧,她要想将事情完美地隐瞒恐怕非常之困难。
沈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望着张昭仪说:“是个男孩,长得非常漂亮的一个男孩,他由于出生时受了点折腾落下了病根,所以现在在接受治疗中。”
张昭仪立即起了警觉,紧盯着沈浍问:“什么病?”
“大夫说是感染到了什么,满身都长了东西。”沈浍轻声答道,又紧接着加了一句:“所以您现在不宜见他。”
她这么一说张昭仪反而更想见自己的孩子了,因此张昭仪望着她说:“我想看看他,你将他抱过来给我看看吧。就看一眼。”
沈浍忙摇头道:“为防感染,您现在真的不能见他,而且大夫也不允许奴婢进五皇子的房间,望昭仪体谅。”
张昭仪垂下了眼帘。
过了一会儿,张昭仪抬眼看着她说:“那就扶我到五皇子的门口去吧,我远远看他一眼就走。”
沈浍忙说:“不可以的。您现在的身体那么弱,万一被感染了怎么办?”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负责,出了事也断不需你承担责任。”张昭仪坚持道。
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好对付的,沈浍在心里哀嚎。
但是,再阻止她下去恐怕会更容易将事情穿帮吧?
怎么办?
沈浍的脑袋在快速地转着。
终于,她想到了一个办法。她笑着对张昭仪说:“好的,那奴婢先跟大夫们说一声。”
张昭仪点头。
沈浍赶忙到隔壁间去。
隔壁间此时一个人都没有。
沈浍立即安排宫女和大夫来,并和宫女一起用布包裹出一个婴儿的形状,再用一条毛毯将之裹着,使之远远看去像是一个被毛毯裹着、只露出头部的小婴儿。
做完这事后沈浍回了张昭仪的房间。
“方才大夫在给五皇子涂药,奴婢在那里帮了一阵子忙。”沈浍一脸歉意地向张昭仪解释。
张昭仪将目光定在沈浍的脸上片刻,说:“哦,没事。”
沈浍便和另外两名宫女一起搀扶着她往隔壁房间去。
到了五皇子的房间门口沈浍便不让张昭仪再继续前行了。
张昭仪也没有强行前行,站定在那里朝屋内望去。
在五皇子的床前守着的有三名大夫和三名宫女,他们得知张昭仪来了后立即朝张昭仪行礼。
张昭仪的目光却定在了那张床上。
在那张小床上放着一个用毛毯包裹着的小婴儿,由于毛毯将婴儿的头部和脸部遮住了大部分,所以她看不清那婴儿的脸。
“将他的毛毯拉开一点点,我想看看他的脸。”张昭仪忽然说。
这下可把那六人都给吓坏了。
拉吧,真相就遮掩不住了。不拉吧,又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来不露痕迹地说服她。
六人都不敢擅自做主,便将目光都投向沈浍。
沈浍也急得浑身是汗。
正当沈浍不知该怎么应对时张昭仪忽然幽幽地说了句:“算了,就让五皇子好好地歇着吧。”
说完这句,张昭仪便转过了身。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昭仪在沈浍和另外两名宫女的服侍下躺回了床上,躺下后她对她们说:“都退下吧。”
三人立即遵命离开。
张昭仪慢慢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一行泪从她的眼角缓缓地流出,流到了她的绣花枕头上。她没有伸手去擦,长叹一声,翻身朝里。
………
夜幕降临了,在京城城郊一处宽阔的野地上,一群会武功的人从四面八方快速地朝那里走来。不多久,那野地上便站满了人。
易了容的令王赵腾一袭黑袍站在最前方的一块坡地上,目光炯炯地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
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位同样穿黑衣的人骑着马快速地朝令王赵腾走来。
令王赵腾立即朝那人看去。
那人飞身下马,三步并两步地来到赵腾的跟前,单膝跪下道:“大人,他不能来了,但是他托小的给您送来了一封信。”
这么紧要的时刻郭茂竟然不能来?开什么玩笑。令王赵腾冷哼了一声,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他一把从那人的手上拿过信,就着微弱的火光读了起来。
信才读到一半赵腾就愣住了。
张昭仪的儿子死了。那么,这事势必会对张昭仪接下来的行动有影响。为了能确保张昭仪严格按照他们的指示来办,他恐怕得立即派人进宫去监督着张昭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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