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辰心里又有些感动了。
跟老板一比,她感觉自己是一个畏首畏尾的小人。
她只不过是笼统的试探着提及重商,又刻意正面回避他问的劝商问题。
如此隐晦的闪烁其辞,说是想要先忽悠他也不为过,到底是不够光明磊落。
而楚世子却坦诚相待,一如既往的相信她,支持她。
陈辰面色稍显愧意:“世子的信任,属下觉得惭愧。”
诚然,她想趁着信阳城如今欣欣向荣的商业风貌,提出这样的想法,都是为楚世子的政绩着想,但为什么她就觉得有愧呢。
姬宴发现她的脸上闪逝愧色,前后一想,自是明白她为何会这般,扬唇浅笑安抚她:
“小辰不必如此,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考虑,所以我会支持你。”
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唇齿相依,早就割舍不开,既如此,相互扶持相互信任才是正道。
他一直在做出表率,小辰居然还会顾左右而言他,遇事总是一味的先试探。
小辰还是没有真正信任我,此前说过的承诺,她竟然不当一回事?
很好,她拿他的承诺当空话。
或许是身份使然,迫使她一直小心翼翼的紧守本份。
姬宴心中有些失落,面色无奈。
陈辰看他这副模样,心知是自己矫情了,非得让人一再表态对自己的信任,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反观自己却还有戒备之心,处处小心且还有提防留后路,可他反哺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也从未防备过什么。
这样一想,陈辰的心态改变了,微妙的变化自知,以后真正拿楚世子当平等相交的自己人对待,能够相交托付重任的好友,也可以无话不谈。
想通了,她说话不再顾忌:
“重商怠农,这对朝廷而言其中意义深重,世子可知其深意?”
在以农为本的古代农耕社会,让百姓不从事农业,鼓励操持商业,这种政令在官场上来讲是不可取的。
姬宴暂不回话,静静的望着她,从她脸上又看见了初见时无知无畏的从容淡泊。
这种淡泊无关名利,而是让人无端就生出,她仿佛是天生不看重身份尊卑的奇怪想法。
姬宴抛却心中的疑惑,移开目光:“你说担心朝廷有人质疑我的做法?”
陈辰就是有此顾虑,点点头:“属下提议或许冒失了。”
他就不担心朝中总会有人冒出来指责,楚王也会对他的做法不满?
只要是士大夫阶层都会反对,在他们看来农户好‘愚’,整日埋头田间,从未出过远门,不读书不识字才好管理。
而商户有识字的条件,且惟利是图,到处流窜,又有钱,如果不限制打压,最容易生事端作乱。
所以,商人不是士大夫心中最理想的百姓。
封建礼教的制度就是这般。
如果陈辰的提议让士大夫知晓,定要受人唾骂。
这就是要先支开乔毅的原因,虽然他是自己人,但他也是正正经经的读书人,陈辰还是要防着一些的。
而楚世子作为士大夫更上层的王室中人,居然肯支持她的建议。
姬宴语气平静道:“我觉得你的提议很好,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楚国才能强大。那又何必一时拘泥陈规旧俗。”
能为百姓尽一份力的同时又能做出政绩,何乐不为,旁人的质疑,他有能力承担。
至于楚王也会对他的治世观念生出质疑,他有办法打消。
陈辰不知他心中所想,望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反而被惊住了。
历朝历代的治下策略,当是陈规旧俗?
原以为他是基于对自己的信任才无条件支持。
不曾想他才是统治阶层中离经背道之人。
古代重农抑商,百姓安安分分地种地是最让人放心的,而商业活动的灵活性会增加社会的不安定性,这是古代统治阶层不希望看到的。
姬宴见她毫不掩饰震惊的眼神,面色沉静的问:“你觉得我不该这样想?”
陈辰放下心头的茫然,摇头否认:“属下并没有这样认为。”
“先前让你不必顾忌旁骛,此话无假。”姬宴端起茶盏饮一口,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只要能让信阳府的百姓先过上富足的日子,有一些闲言碎语不算什么。”
仅仅是闲言碎语这么简单?
楚世子处于统治阶层,不关
心王室的统治地位是否稳固,而是将富国富民放在首位。
他要是成为最高统治者,绝不会是枭雄人物,心中尚有仁心。
否则重商怠农,这种事情对统治阶层而言,是只大不小。但凡有一丝迹象就会被扼杀在摇篮里。
信阳府如果开了先例,就会影响楚国社会制度的风气,必遭人弹劾。
陈辰明白他只是说的轻巧罢了,不过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就听从点头:“属下明白了,眼下或可寻找出折中办法,减轻旁人对您的误解。”
姬宴沉默一瞬,放下茶盏轻声回应:“而且要徐徐图之,不能过早让人察觉出问题。”
这话听着就辛酸了,真想为百姓做实事也要如此委屈求全。陈辰默默的扫他一眼。
改变了让百姓自主做小生意的想法,她豁然就想到另一条出路:
“可以不让别人有诟病的机会。属下将陈家的果园都分包下去给农户经营,低息扶助各县百姓种植果树葡萄和养羊,只要百姓做的生意不脱离农业的范畴,那便成。”
这样一来,虽然没有脱离农事,但也不算背离了她的初衷。
果树和养殖业不如种植庄稼苛求风调雨顺,不用担心自然灾害导致的看天吃饭。
果树种植后除了前期简单的打理外,无需费太大心思。
姬宴听罢,面色肃穆睨她一眼。
陈家做的都是大生意,如何能看的起这些蝇头小利,她的钱庄愿意借钱给百姓,可见小辰待自己的政绩十分看重。
“你的钱庄可会亏损?”姬宴心里犹豫着,还是问了。
虽然息钱极低,如果多数百姓所得的盈利不景气,也不一定就还的起。
就不想她为了政绩,亏本贴钱也满不在乎,与她涉及钱权交易,怎么就让人这么不舒服呢。
陈辰笑了笑,笑容明媚:“世子多虑了。属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即使是让出给楚国王室的大头生意,从长远或目前来看,她都也不算亏。
没有楚国王室,她如何敢做纺织业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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