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平的黑斑羚正沿圣克拉拉西街朝郊外的酒店开去,前面是一辆丰田普锐斯,头上顶着一个激光雷达不停的旋转,刘卫平一看来了兴趣。
他从一些文献上知道美国人已经开发无人驾驶汽车了,这次亲眼看见,他不愿放过这个近距离观察的机会。从后车窗看去,驾驶座上真的是空无一人,刘卫平就这样不远不近的跟着普锐斯,他从心里佩服硅谷的技术商业化程度,一想到巨方科技被重组成房地产公司,刘卫平心里就一阵痛。
前面就是蒙哥马利南街了,租用的电话响了起来,刘卫平按了免提,是酒店打来的,“我听不清楚,麻烦再说一遍好吗?”电话里的声音模模糊糊。
出来前,学院有人就说美国的基础设施很差,现在刘卫平相信了,号称互联网头号强国的美国移动通信质量这么差,酒店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刘卫平稍微听清楚了一点,好象是要和他确认什么时候抵达酒店。
刘卫平看了一下车上的时间,刚要回答,就见前面的普锐斯突然一个加速,撞上一辆小车,小车侧翻了一圈被后面跟上来的一辆别克商务车又是一撞,小车被摔到街角,四脚朝天不动了。刘卫平看清楚了,小车是辆本田飞度,别克商务车停了下来,下来两个人一个人掏出电话来打,另一个人从飞度里拖出来一位妇女,看样子伤的不轻,而普锐斯则继续向前开,后面几辆车赶了上来,有人停了下来带着摄像机不停的拍。
刘卫平没有停下来,他向前开去,经过商务车的时候,他好生奇怪的朝妇女的面孔一瞥,十分面熟的样子,他没有反应过来,开着车向前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一个掉头,加速驶了回来,像林双棉,那张脸真的像林双棉。刘卫平开了回来,警车和救护车已经到了,他靠边停下车奔了过去,林双棉正在往救护车上抬,他扑上去,仔细的端详起担架上的面孔,没错,是林双棉,尽管眼角爬上皱纹,但是左边眉下的一颗黑痔是那么明显,刘卫平死也不会忘记。
“先生,你有什么事?”警察挡住了他,“我是她的朋友,她叫林双棉,你们要将她送到那里去?”警察看了他一眼,“圣何塞中心医院,但愿还能抢救过来。”
刘卫平也顾不上去酒店了,他一路追到了圣何塞中心医院,林双棉已经进了急救室。一个警察站在门口,本地的媒体闻风而动,都派记者围了过来,堵的门口水泄不通,“请问当事人现在是不是有生命危险?”“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肇事车辆,听说是本地大公司的无人驾驶汽车,这在法律上有先例吗?”“我想问这辆无人驾驶汽车现在哪里?它在市区行驶取得法律许可吗?”刘卫平也挤进去想打听林双棉的情况,但是警察对他们并不理睬,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
刘卫平什么也没有打听到,只好回了酒店,本地频道铺天盖地的开始直播了,这个事故可捅了马蜂窝,主持人还请来两个专家进行现场辩论,辩论的内容从交通事故该如何处理变到该不该发展人工智能。
中间还插播了对无人驾驶汽车塞巴斯旦的采访,对着镜头,塞巴斯旦对林双棉进行了道歉,他表示无人驾驶汽车并没有故障,操控系统一切正常,日志记录表明在车祸的一刹那,无人驾驶汽车错误的判定了自己的位置,似乎在处理gps信号上出了故障,从而加速前进修正自己的位置,导致车祸的发生。
整个晚上的节目都围绕着车祸,没完没了,最后什么结论也没有。第二天刘卫平放下了自己的行程,再次去圣荷塞中心医院,林双棉已经从急救室里出来了,刘卫平打听到了她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进入住院病房,处于隔离状态,不接受外人探望。
刘卫平稍微放了心,就在他和医生说话的时候,一个坐在轮椅上老头和他打招呼了,“你好,我是克里福德,请问你是林小姐的朋友吗?”
刘卫平听上去觉得声音很奇怪,他转身看去,老头的轮椅上还有台电脑,声音像是从扬声器里发出来的,克里福德看他奇怪,便指指自己耳朵,“我的耳朵不工作几十年了,听不见我自己讲话,我的语言要靠电脑重新调整。”
“哦,原来是这样,我叫刘卫平,是林双棉的…”刘卫平停顿了一下,他不知道该如何和眼前这个人介绍自己和林双棉的关系,“是林双棉以前在东京留学认识的很好的朋友,我现在在中国巨方科技任职。”
“太遗憾了,没想到林小姐成了无人驾驶汽车领域的第一个车祸案例,你们巨方科技我知道,就是开发了语音操控的那个公司,林小姐还给我提过你的学习算法,你是天才啊,应该到硅谷来发展嘛!”
就这样,刘卫平认识了克里福德,他们住在圣荷塞等了一个星期,这一周,克里福德一边处理硅谷公司的业务,一边和刘卫平来医院探望林双棉,林双棉开始是昏迷状态,接着被告知苏醒恢复了意识,但是一直没有准许进去探望。
刘卫平和克里福德也互相熟悉了,克里福德知道了刘卫平和林双棉真正的关系,他对刘卫平也不见外了,克里福德甚至许诺将来《星战》的大陆运营权可以交给刘卫平,看来他并不知道巨方科技已经重组了。
刘卫平的心思并不在赚钱上,他有许多的话要和林双棉说,终于准许探视了,刘卫平和克里福德进了林双棉病房,林双棉一眼认出了刘卫平,两个人互相看着,什么话也说不出去,想不到二十多来年的重逢是在这样的场景下进行的。
克里福德等不及了,他对林双棉说道,“林小姐,你能醒来最好了,我本来是有件急事要告诉你的,看了加州的新闻,得知你住院了,我便过来看望你。你车祸的那天,可能是太阳发生了巨大的电磁风暴,造成了阿雷西沃望远镜的浪涌,无数数据进入到的服务器,内存缓冲区溢出,系统崩溃了,所有的运算数据丢失了。”
克里福德不顾林双棉刚刚恢复,将的事故全都讲了出来,“难道没有备份吗?”病床上的林双棉还算镇定。
“备份系统自动恢复了,但是全球无数终端上传的错乱数据打乱了备份系统,我们以前的数据是彻底丢失了,包括原始的脉冲信号。”克里福德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林双棉痛苦的闭上眼睛,而刘卫平站在一傍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内容。
刘卫平呆了整整一个月,陪着林双棉住在克里福德在圣荷塞市郊的别墅里,分别后的经历讲了许多,但都小心翼翼的有所回避,两人都知道不可能回到过去了,这一个月不过又是人生路上的一次短暂的交集。
刘卫平的假期结束了,林双棉送他登机回国后,应约来到了塞巴斯旦的实验室,在塞巴斯旦公共关系部门强大的公关下,新闻舆论暂时平息了下来,塞巴斯旦想和林双棉作一次深入的沟通,取得林双棉的谅解,如果林双棉紧追不放,这个事件被别有用心的政客利用的话,塞巴斯旦的项目别想再进行下去了。
“林小姐,我真心再向你道歉,为了让你理解无人驾驶汽车的原理,我邀请你来参观我的实验室,我将向你展示我们的工作原理,这次事故是个意外,真的不是我们有意为之。”塞巴斯旦一边带着林双棉进了实验室,一边和她解释。
“你们唯一的过错就是将市区真实的路况当做了实验室。”林双棉冷冷的说道。
塞巴斯旦碰了一个软钉子有点尴尬,他很快岔开了话题,将林双棉带到了一辆普锐斯前面,“这就是发生车祸的型号,它利用gps自动导航,装有雷达和摄像头与周围环境进行自动匹配,如果不是当天太阳发生磁爆gps信号收到干扰,是绝对不会发生车祸的。”
“你们应该预料到这种小概率事件。”林双棉看上去并不想原谅塞巴斯旦,塞巴斯旦又带着她向前走,地上停着一辆半个脑袋被撞掉的普锐斯。
“这就是肇事者,我给你演示下车载视频记录,系统一切正常。”塞巴斯旦手一挥,一个年轻人捧着台电脑接上了普锐斯驾驶仓下的数据接口,电脑屏幕上显示了后台行驶监控日志,林双棉不动声色的看完了,“这份日志我可以复制一份吗?”塞巴斯旦为难的耸耸肩膀,“恐怕不行,这是我们的商业秘密。”
“那我想法院会判决给我的吧。”林双棉轻轻说道,塞巴斯旦犹豫了一会,对边上的年轻说道,“那就复制一份给她吧。”
林双棉将日志文件带回了克里福德的住处,打开给克里福德看,“怎么这个波形和阿桑齐的很像?难道是你的?”克里福德还在为阿雷西沃的数据丢失懊恼,国防部高级计划研究局和中情局的官员又找过他,明确通知要关闭。
看到了林双棉日志文件的脉冲波,克里福德又燃起了希望。“我也不是很了解,虽然恢复了,但是我的身体感觉一直不好,我有个预感,我的时日不多了,很快就要见到阿桑齐了。克里福德先生,不论这个脉冲波是阿桑齐的还是我的,我想请求你解开它的秘密。”
“可是要关闭了,我也找出好的计算资源。”克里福德叹了口气,“不,克里福德先生,我只需要你修改刘卫平的程序,我会找到计算资源。”克里福德疑惑的看着林双棉,他在林双棉的脸上看到的只有坚定。
很快克里福德将无人驾驶汽车日志里的脉冲信号放进了刘卫平的程序,林双棉带着它又约见了塞巴斯旦,“林小姐,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除了保险之外,我们还给你争取到了公司的巨额现金赔偿,只要你承诺永远放弃诉讼的权利,这些都是你的。”塞巴斯旦一见面便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文件。
“不,我不在乎你们的赔偿,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将这个程序上载到gps系统中,我就放弃所有的要求,永远禁言。”林双棉拿出了克里福德修改好的程序文件。
塞巴斯旦看也不看就拒绝了,“我们没有那个能力,全球定位系统是属于美国军方管理,我们只不过是个商业公司。”
“是吗,你们日志里显示无人驾驶汽车使用的gps导航精度只有一米,这种服务不会提供给一个和军方并无关系的公司使用吧?”塞巴斯旦被林双棉反唇相击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他拿走了林双棉手中的光盘,用电脑打开仔细的浏览了一遍,“林小姐,可以按照你提的条件办,不过你需要签署一份承诺书。”“我要看到程序成功运行!”林双棉也不退让,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了阿桑齐已经从温文尔雅的女孩变成了强势逼人的老妇人了。
刘卫平回到上海交大大约过了一个月,克里福德的电话打了过来,“刘先生,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林双棉小姐去世了,医生说是脑部神经抑制了呼吸系统。”
“临走的时候不是恢复的好好的吗?”刘卫平一阵悲伤,1989年的林双棉和一个月前的林双棉两张面孔不停的闪来闪去,克里福德那奇怪的机器语言后面说什么他都听不清楚了,“终于解脱了。”刘卫平自言自语。
“刘先生,你在说什么?”克里福德听不清刘卫平的汉语,又问了一遍,刘卫平这才意识到他手里还握着话筒,“哦,没什么,克里福德先生,你刚才说什么?”“我在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签《星战》的代理协议?”克里福德重重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