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同来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其中一个叫大周的回来最晚,刘卫平见他回来,走上去说道,“大周,你能不能帮我头发修一修?”大周是520电话厂的,来之前跑到理发店学了几招,出来之后便帮同学们剪起法来,省了不少钱。
他一看刘卫平头,“不是上周刚给你理过,怎么又要理了?”
另外一个眼尖,“哦吆,刘老师这身衣服很少看到嘛,还是头一次开班仪式穿的,怎么啦,又穿新衣又要理发,是不是看上哪个日本姑娘了,要给团长汇报的哦。”
大周明白过来,“行,要是这样,我就现在给你再理一下。”说完把刘卫平按在椅子上。
刘卫平连忙辩解,“哪里哪里,是导师石田崇光要我平时注意修修边幅,日本人很讲究的。”众人就是不信,一个劲的打听是谁,刘卫平却死不承认。
连续五天,刘卫平都要到美术馆一带逛逛,尽管没看到林双棉,但他心里还是充满希望。
周六早上,他对着镜子整理一番又要出门了,外面一声汽车响,“中本,今天有什么安排吧?到我那坐坐,我要办个沙龙,邀请你参加。”
是石田崇光,他不务正业跨出国界了,刘卫平心中一丝不悦,但是又不便回绝,只得说声好上了车。
石田崇光住文京区离东大不远的一处公寓里,进门脱了鞋坐在榻榻米上,石田夫人进来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过了一阵门铃响起来,石田教授过去开了门,中村纯一后面跟着林双棉,刘卫平一阵惊讶,站了起来,石田帮他们一一介绍,互相鞠躬时,林双棉问道,“中本君,原来你是中国人啊。”
刘伟平连连点头,跪下寒喧后,刘卫平才得知林双棉在艺术学院主修绘画,是和中村在飞机上认识,中村英语很差,他写书和美国联络采访都靠林双棉帮忙,石田教授和中村提起他新收了一个中国留学生,中村提议何不带林双棉也来认识一下,两人都没想到刘卫平和林双棉已经认识。
言谈间中村滔滔不绝就是介绍他的研究成果,他找到不少证据认为肯尼迪是被外星人策划杀害,因为他公开演讲中扬言要曝光美国人和外星人合作的秘密,他神乎奇神还说在美国占领区波多黎各有个巨大的雷达专门和外星人联络。
刘卫平是闻所未闻,开始听得呆了,当她看到林双棉只是微笑并不讲话,他慢慢走神了,目光放在了林双棉身上。
林双棉觉察到了,“中本君,你有什么要说的?”
“没,没。”刘卫平忙着答话,石田教授几次和他说话他都无动于衷,中村拿他开起了玩笑,“中本君,你们《红楼梦》里有句话叫什么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是不是?”
刘卫平和林双棉脸一起红了。
在石田教授处留用午饭后,三人鞠躬告辞了,中村和他们分手后,刘卫平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提议道,“林小姐我们一起再走走吧。”
林双棉大方一声好啊,两个人漫无目的朝东大方向走去。
“那天看到你用毛笔签名,还以为你是日本人。”林双棉打破了沉默,先开了口。
“哦,这是石田教授给我起的名,我想在日本用这样名地道点,不会受人眼光。”刘卫平解释道,“林小姐,我有个前辈的女儿名字也和你一样呢。”
“这么巧的事情?像我这样的名字在中国很普遍吧?”林双棉又笑了。
“真的,我听我父亲说,小的时候,有个北京的画家下放到我们村,住在我家里,他有个女儿也叫林双棉,只是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女儿。”
林双棉听的身体轻轻一震,“他叫林森,是我的生父。”
刘卫平听林双棉这么说,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他们默默前行,其实各自心潮澎湃,一会来到了东大赤门,林双棉找了一处长凳坐下,刘卫平也跟着坐了下来,还是林双棉先说话了,“和我说说我爸爸的事情吧?”
刘卫平搓搓手,“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你爸爸到我们家的时候,我三岁不到,他去世的时候我才五岁。我知道的都是听我父亲和村里人说的。”
刘卫平开始娓娓道来,原来,林森年轻时在英国留学,解放后回国分在了中央美院教西方油画,他按照学校要求创作了一幅反映社会主义大生产的油画,因为把一个工人画的比旁边的农民高,被划成了,说是挑拨工农关系。
林森被下放到了河南信阳模范人民公社刘家店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公社里将他安排在又红又专的刘春阳家里。
那时候他和高凤霞结婚不久,留下刚怀孕的高凤霞一个人呆在北京。林森到了刘家店被编到公社里劳动种地养牲口,他哪里能干得了这些事情,晚上就着油灯教刘卫平说话认字却是得心应手,刘春阳夫妇也对他照顾有加。
林森对农村生活很难适应,加上水土不服,没多久生了大脖子病,因为他是个,公社里的赤脚医生乱开了几副药,最后林森不治身亡。
“我就听老人们说得这些,还真要感谢你爸爸,没有他我还没机会到这儿来留学。”刘卫平说完才发现眼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林双棉的脸上滚了下来。
刘卫平掏出手帕递了过去,林双棉擦了眼泪,“谢谢你,我第一听到有人讲我爸爸,小时候我继父继母从来不和我说这些事情,继母去世后我就没有家了。听你这么说,也算是我们家半个亲人了。”
“继母?”刘卫平问道,开了口他又后悔了。
“没关系,我也说给你听吧,我妈妈在北京生下我两年得知爸爸去世了,就带着我回到广东老家,她想带我去香港,渡海的时候不幸溺亡。我被好心人救起,被我爸爸的同乡领养。我九岁那年,我继父被暴徒烧死,继母带我去加拿大,一个人把我养大,我念大学时候,她也生病去世了。我工作了几年,也许是父亲遗传基因影响吧,突然想到日本来学习东方绘画了,没想到这么巧认识你,还得知了我父亲的事。”
林双棉讲的很平静,刘卫平听的是一阵起伏,他想不出词来安慰她,便引用了一句托儿斯泰的话,“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你呢?你从河南信阳能出来留学一定是很幸福了。”
刘卫平便将自己的经历给林双棉介绍了一遍,不过他隐去了自己结婚又离婚的那段。就这样两个人无话不谈一直坐到了天黑还意犹未尽,他们回去见约好第二天再去美术馆看展览。
随后的日子里,东京的大街小巷到处都留下了两个年轻人的身影。到了中国农历春节刚过,突然有一天林双棉来到东大找刘卫平,“卫平,我告诉你一件事情,我怀孕了。”
刘卫平吓了一跳,他很快镇静下来,“双棉,你放心,不要怕,我们结婚吧。”林双棉依偎了过来,“你说的是真的吧?”
“是的,我发誓,我现在就给你求婚。”刘卫平要跪了下来。
林双棉挡住了他,“这样有点随便了吧,是不是要正式点。”
“我明白了,你等着。”刘卫平想起来还应该有个戒指,这可不是娶张翠英,他暗暗责怪起自己的鲁莽。
刘卫平将林双棉送回了艺术学院,刚回到了宿舍,便听个室友在议论,“还要延长一年,也早不通知,弄得我们措手不及嘛。”“是啊是啊,满地都是鸟语的地方有什么好呆。”“国内等着第二批的人可要急死了,可别来怪我们啊。”
“怎么回事?”刘卫平插进来问道。
“刘老师,你回来了,正好给你说,今天接到国内电报,说是富士通的产品方案升级了,我们研修要延长一年。”团长王鹏飞又重复了一遍通知。
“为什么要捆绑在一起?我可以按照原计划两年结束啊。”刘卫平急了。
“刘老师,你不能这么说,我们是个集体,如果你一个人回去了,后面的班还怎么轮法?”王鹏飞又强调了一遍纪律,“我们身在国外,一切要听从组织安排,个人服从集体,请大家要安心学习,争取学有所成,报效祖国。”
刘卫平上了床蒙上被子,怎么也睡不着,他本来打的如意算盘是等林双棉生产了一起回国结婚,现在还要再等一年,小孩生出来怎么办?就算林双棉休学,可如何安家,经济来源怎么办?刘卫平不敢想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刘卫平到了实验室向石田请了个假便跑到艺术学院,他将正在上课的林双棉叫了出来,“什么事情这么急?关心我肚子里的宝宝?”林双棉看到教室里的同学向外张望向刘卫平嗔道。
“双棉,我给你认真说个事情,昨天晚上刚刚接到通知,我们要延长一年回国。我本来计划等生出来我们一起回国,现在看来不行了,你是不是考虑一下,乘刚刚怀孕,把它打掉。”
林双棉脸色顿时变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回国?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加拿大?我不同意把它打掉,我生下来吃了许多苦,我不想我们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就受死罪。”
刘卫平语塞了,“双棉,你得为我考虑考虑,我是公派留学的。”
“我没想到你这么自私。”林双棉留下了刘卫平一个人跑回教室了。
两个人不欢而散,最后还是刘卫平让步了,他找了林双棉向她道了歉,费了好大力气总算哄得林双棉开心,两人又成双成对出入文京区的高校间,但刘卫平是一天比一天焦虑。
又到了周一下午,石田教授邀请他们去参加月曜会的活动,说是介绍一位新朋友,林双棉正好没课便陪着刘卫平一起去了。
这次除了中村纯一,还有一位年长叫伊藤忠道的大老板,石田介绍时说他是靠高电位治疗仪发家,现在在美国买了两家上市公司,业务正是如日中天,也对超自然现象非常感兴趣。最后一位是个美国人,叫阿桑齐,和刘卫平一般年纪,是康奈尔大学阿雷西沃望远镜射电部主任,刚刚来东京大学天文台交流访问。
介绍到林双棉的时候,石田称呼她为刘卫平的女朋友,阿桑齐射过来的炙热眼光让林双棉抬不起头来,刘卫平明显感觉到了阿桑齐的不正常,他朝阿桑齐瞪了一眼,但这个美国人只是笑笑并不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