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长风望着童戾奇远去的背影,长长出了一口气。
抬头一观,天色将曙,回首一望,见那姑娘紧闭二目,泪水顺着眼缝哗啦直淌,心下不觉得好生歉然,欲要出言安抚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闭口不言。
不多时天色大亮,俞长风回头道:“姑娘,你且暂忍一时,我去找些水喝,再给你解开穴道。”
不等那姑娘回话,掉头就走,他明是找水,实是要在附近搜上一搜,怕那童戾奇去而复返,或者隐在暗处观察自己动静,转了一圈,并无有丝毫人迹,心想:“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贼子虽然好色无厌,但性格刚强,很重义气,想来不会做这等下贱之事。”
再次回到山洞,见那姑娘已止住泪水,又复一脸冷冰冰之色,眼神看着倒是平静,心中暗暗叫苦:“她越是表面宁静,恐怕心里怒火更甚,这可怎么是好”
缓步走到她面前,犹豫半晌,才道:“我我给你解开穴道,你你不要冲动好不好”
那姑娘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他。
俞长风心中更怕,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又道:“那那什么,你答应我,别别乱来成不成”忽然想到,自己做出这等非礼之事,难道不是乱来到了极点还有脸叫别人不要乱来天下哪有这般恬不知耻之人不由得阵阵惭愧。
那姑娘还是不语,一脸漠然。
他低声道:“你答应我吗若是答应,就别眨眼睛。”他知道自己不管说什么,这姑娘都不会眨眼,所以故意将话反过来说,果然那姑娘还是面无表情,没有眨眼。
俞长风点了点头,说道:“你不眨眼,那便是答应我了,有话一定要好说啊别上来就动手”说完拿起带鞘长剑,用剑柄在她肩头轻轻一点,耳听得“砰”的一声,穴道应声而解。
那姑娘手脚得以自由,心中怒火终于有处发泄,一低头,剑柄就在自己眼前,简直不要太方便,伸手嚓的一声拔出长剑,一剑刺向俞长风咽喉,厉声喝道:“登徒子我杀了你”
俞长风早有防备,拿剑鞘一挡,大声喊道:“别忙我有话说”
那姑娘一剑被挡,回剑又刺,怒声道:“你这登徒子还有何话讲”
俞长风又挡一剑,大喊道:“我不是登徒子”
那姑娘被连挡两剑,后撤一步,冷冷的看着他。
俞长风忙道:“别急别急听我说,当当时那种情况,你又不是没看到,我我打不过他,根本救不了你”
那姑娘怒道:“我需要你来救我”
俞长风急道:“是是不不需要,可是我我打他你没动我又看你不他也是我。”语无伦次,说不出话来。
那姑娘长剑一指他,大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俞长风换了口气,赶紧说话:“师师姐”
那姑娘脸色一寒,登时大怒:“谁是你师姐你这无赖下三滥的臭东西给我闭嘴”
俞长风拿着剑鞘的手不停颤抖,连声道:“是是我,我师父是我师父,他”一言未尽,那姑娘以为他又在胡说八道,长剑一起,又要刺他咽喉。
俞长风大叫一声:“我师父和你父亲是结义兄弟,我喊你师姐没有错”
那姑娘冷笑道:“你以为说这个我就会饶了你”
俞长风忙道:“没没有,我不死在你手里,也会死在我师父手里,我绝对活不了了,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当时那种情况,我除了听那恶贼”
那姑娘怒道:“你也是恶贼”
俞长风急忙道:“是是,我是恶贼,我比他还恶,可是我不听他的话,他真的不肯放了你,我打又打不过他,还还能怎么办呢”说到最后,声音愈来愈小。
那姑娘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俞长风又道:“你若能说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既不那那什么你,又能救了你”
那姑娘登时大怒:“那什么”
俞长风吓的魂飞天外,连忙改口:“没没有,我是说是说,当时你要有更好的办法,杀了我我也死而无憾了”
那姑娘怔怔出神,手中长剑微微颤抖,忽然想到,自己平生何时受过这般委屈,心中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她这一哭,俞长风心下更感歉然,低头道:“对对不起对不起”
那姑娘也不说话,只是流泪,泪珠儿越来越多,渐渐的哭出声来。
俞长风轻轻一叹,道:“你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打死我也不会”
那姑娘满脸是泪,咬牙切齿道:“你还想活着出去”
俞长风微微低头,失落道:“是啊,
我怎能活着出去就算你不杀我,师伯他老人家也不杀我,我师父师娘呢他们岂能放了我”
那姑娘紧咬着下唇,看着俞长风,一时心下难以抉择,这人虽然卑鄙无耻,但总算救过自己一次,这种结果,比落在那恶贼手中已然是强之万倍,自己心里不是不知,但一想起他做出的那等下流之事,和那些无耻言语,心中便愤恨欲死,这一伤心,泪珠儿流的更多了。
俞长风看她神情,心下十分惭愧又不忍,叹道:“若是若是杀了我能让你解气,你就一剑刺死我吧”
那姑娘冷冷的道:“你以为我不敢吗”忽然挺剑刺他胸前。
俞长风大惊,想要侧身躲开,不料方才激动之下,竟然触动刀伤,这一动便感觉浑身无力,只往旁边闪了半尺,噗的一声,眼看着长剑从自己左胸一穿而过。
俞长风霎时间面如死灰,却又暗暗庆幸:“死在此处,总算不给师父丢人,又有何惧”言念及此,心中坦然。
那姑娘立时吓傻,浑身一震,颤声道:“你你怎地不躲开”
俞长风苦笑道:“我我是想躲来着,可是我我身上有伤,没没全躲开”
那姑娘脸色苍白,声音发颤:“我我要不要把剑拔出来”心想这一拔出来他会不会当时就死可若是不拔,时间一长又怎能活的了她虽然会些武功,但自幼处在深闺大院,于这等血腥砍杀之事完全不懂。
俞长风喘着粗气,道:“要要的,不拔的话,我必死无疑,但若拔出来,我也可能活不了你你还生气吗”
那姑娘浑身颤抖,心中怦怦直跳,道:“我我先给你把剑拔出来好不好”
俞长风缓缓点头:“好。”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是青山派的疗伤圣药,右手发颤,慢慢递给她:“剑一拔出,马上把药敷上,时间一长,流血也把我流死了。”
那姑娘点了点头,伸手握住剑柄,咬着下唇,闭上双眼,一狠心把剑抽了出来,一股血箭登时喷出。
俞长风大叫一声,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模糊一片,只觉得神智已然不清。
那姑娘手忙脚乱,慌忙打开药包,抓起药粉就往伤口上敷,无奈隔着衣物,药粉敷之不上,鲜血仍是不断流出。
她吓的魂不附体,颤声道:“你你把衣服撕开撕开一点,我我敷不了药。”
俞长风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伸出右手要去撕裂衣物,无奈重伤之下,焉有气力撕了半天,也没撕破,手掌缓缓垂下。
那姑娘见他已在生死边缘,心下实是好生纠结,不由得怔怔发愣,急的眼泪都掉了下来,犹豫了半天,这才伸出手去,将他胸口衣服撕破,露出伤口,拿药粉轻轻敷上,又从他身上撕下一块布来,把伤口缠住,外衣重新合上。
做完这些,她后退几步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满脸是泪,心中五味杂陈实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见他气若游丝,胸口缓缓起伏,也不知能不能活的过来,深深低下头去,想起这两日发生的一切,不由得又羞又气,又是伤心,眼泪止不住滚滚而下。
俞长风也不知自己昏迷多久,脑子里一片空白,觉得浑身无有一丝气力,终于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艰难睁开双眼,只见自己倚在山洞侧壁,面向洞口,那姑娘坐在自己两丈以外,背对自己,白裙上多了斑斑血点,一头乌发垂于后肩,微风一动,但见缕缕青丝随风飘起,他怔怔出神,不由得看的痴了。
过了良久,才轻轻嗯的一声。
那姑娘也不回头,冷冷说道:“你醒了还死的了吗”
俞长风微笑道:“听你的,你若让我死我便死,让我活我就活。”这两句话说的甚是轻佻,他向来口无遮拦,喜欢随性乱语,虽是重伤之下刚刚缓醒,老毛病便已再犯。
那姑娘忽然回头,满脸寒霜,冷声道:“再敢这般与我说话,非杀了你不可”
俞长风心中一寒,道:“是不敢了。”
那姑娘转过身去,再不和他说话。
俞长风失血过多,只觉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口干舌燥想要喝水,可这荒郊野地哪来的水目光一扫,看到童戾奇留下的那只大酒坛,里面还剩大半坛酒,心中欢喜,想要起身,只是微微一动,浑身上下剧痛无比,不由得呻吟出声。
那姑娘听他出声,也不管他。
俞长风倚在石壁之上,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口渴实在难以忍受,犹豫半晌,轻声道:“我我想喝水。”
那姑娘冷冷道:“没有”
俞长风指着那只大酒坛,喘息道:“那那酒也可以。”
那姑娘回头看他一眼,又看了一下那只酒坛,冷声道:“你自己不会去喝吗”
俞长风胸口不断起伏,说话似乎也无有力气:“我我实在动不了,你你给我倒一碗好不好”
那姑娘眼中满是厌
恶之色,皱眉道:“碰它一下,脏了我的手,我不去”
俞长风轻轻喘着气,叹息道:“我我这次真的要死了,我死之前,有有一个愿望想知道。”
那姑娘蹙眉不言。俞长风又道:“你你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死也想知道,自己救的是谁”
她还是一言不发。
俞长风呻吟声愈来愈小,渐渐无声。
那姑娘终于站起身形,轻轻走了过来,看着他淡淡的道:“你真要死了吗”
俞长风缓缓点头:“应该应该是了。”
那姑娘闭上眼睛,沉思良久,忽然轻启朱唇,小声道:“我我叫刘陌然。”
俞长风点点头,微笑道:“好好我知道了,你叫刘陌然,这名字真的好”
一言未尽,刘陌然脸色大变,蹙眉怒道:“不许你随便喊”
俞长风小声哦了一下,缓缓闭上眼睛。
刘陌然看着他的脸,上面满是斑斑血迹,脸色渐渐转和,轻声道:“你你这就要死了吗”
俞长风睁开眼睛,道:“我说出来,你可别打我”
刘陌然疑道:“我为何打你”
俞长风心中阵阵好笑,脸上却露出凄惨之色,哀声道:“你答应别打我,成不成”
刘陌然点点头。
俞长风小声道:“本来我就要死了,不知怎的,一听你的名字,浑身登时有了力气,好像好像还死不了”
刘陌然一怔,这才明白他是欺骗自己,心中不由怒火冲天,伸手啪的一声,在他右颊狠狠打了一巴掌。
俞长风捂着右脸,低声道:“你说好的不打我,为何骗我”
刘陌然气的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你这登徒子卑鄙下流的无赖”骂完转身就走,恨恨地坐在远处,再不向他看上一眼。
俞长风暗暗后悔,自知不该出言欺她,这不是让她更恨自己了么讪讪的想要说两句,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好闭嘴。
只见刘陌然背对着他,双肩微微抖动,想必是在落泪,心里更是悔恨交加:“俞长风啊俞长风,她说的不错,你可真是个卑鄙下流的无赖,好端端地,却又惹她做什么”
这一着急,更觉口干舌燥,想要起身去喝点酒,只是微微一动,全身仿佛裂开了一般,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不由得呻吟出声。
刘陌然这次说死也不理他,连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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