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骑兵比预想中来得要迟,接近学兵营地后,每日行程不过六十里,敌人指挥官留足马力,远来却非疲惫之师,交替掩护在五里外支起帐篷,三座大营与学兵遥遥相对。
敌营大帐中,几十名千夫长无视羊肉美酒,目光全看向主位,万夫长巴吉四十出头,一道伤疤像毒蛇盘踞在光头,插着三道翎羽的铁盔放在桌上,黑色锁子甲缴获自学兵,胸前发达的肌肉让甲叶都支棱起来,正端着牛角杯痛饮。
“一路磨蹭晚到三天,巴吉大人,我们何时发起攻击?勇士们着急抢夺财物美女,再不动手,草原的老鼠都会嘲笑懦弱。”右首位三十多岁的千夫长斜着眼睛询问,桀骜不驯写在脸上,巴吉扫他一眼放下酒杯,却去征询左首位汉子意见:“札朗泰,你也和勇敢的粘木儿一样,要嘲笑责骂我的懦弱吗?”
“粘木儿兄弟,请不要对巴吉大人无礼咆哮,他是草原上战无不胜的五个万夫长之一,你我听令行事就好,各部落长老们眼睛雪亮,分得出谁才是真正的勇士。”
札朗泰看似劝说,言语不无讽刺,巴吉光头上伤疤颤动,挑挑眉头装作没听出来,三万人中只有五千同族勇士,其它兵力由大小部落混杂而成,粘木儿和札朗泰麾下全是本部落儿郎,此战还需依仗。
“草原上的猎手,睁开双眼仔细看看,对面学兵有多少?近两万人!他们兵刃衣甲齐整,扎起营盘正等着莽夫去攻打,三万人攻营,草原勇士的血会汇成小河。”
“巴吉大人,不过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学兵,连个像样的统兵将军都没有,你这话是在侮辱草原勇士。”粘木儿一掌拍在矮桌,巴吉不怒反笑:“是吗?既然觉得是在侮辱,勇敢的千夫长,坐下尽情享用美酒好肉,他们快来了,用你的刀,而不是狂妄的叫嚣,来让大家评判是勇敢还是鲁莽。”
“报,学兵营前挑衅!”
似乎在验证巴吉猜测的准确,斥候跑进帐禀报,粘木儿脸色难看,站起来怒喝:“说清楚,有多少人?”
“大人,两个步兵百人队,都是从中军出动。”
粘木儿大笑:“精兵挑战,想动摇草原勇士的军心,哈哈哈,我去割下他们的脑袋,战无不胜的万夫长,我的刀比言辞更锋利。”
“粘木儿,善者不来,等我观阵后再出战。”
“两个百人队,一个冲锋足可解决,不用麻烦。”粘木儿旁若无人,迈开大步出帐。
“粘木儿有勇无谋,此战必败无疑,札朗泰,带你的人去接应,敌人获胜回营时追上去,长老们对首功从不吝啬赏赐。”
挑衅的学兵摆出扁平的长方形阵势,六尺高重达百斤的虎头盾,用沉重的铁枪支起来,两名重步兵扶盾一名重步兵按枪三人目不旁视,身侧各有一人手持丈五铁枪,十面重盾间隔五步,盾后一哨轻步兵前二后三站成两排,每人身旁插着五根七尺标枪。左右两侧虽只有三面重盾,却布置了两重,后排是一手举盾一手持刀的女兵。
阵形中央剩余的二十名重步兵中,巡长雷鸣掀开铁面罩憨笑:“嘿嘿,华岳,我心里还真没底,敌人要来个千人队,非把弟兄们踩成肉泥不可,你这次玩得太胆大。”
“有这么多美女陪葬,你死了也会偷笑,我告诉你,扛不住两轮,回去准让你躺下,以后能不能起来都难说。”
华岳一身黑色学兵服,连轻甲都没披挂,长枪插在地上,手持硬弓背负箭囊,燕宁同样打扮,只是手中多了一把玉笛,娇笑道:“雷巡长,你太小看草原勇士,真要亮出千人队,我们扭头就跑,敌军主帅以后别想抬起头。”
“这我就放心了,来个三五百人无所谓,破不开防御。”
敌营冲出骑兵,华岳细看后嗔怪:“你还真是乌鸦嘴,五个百人队,够你受,咯咯。”
粘木儿狂妄自大但绝不愚蠢,两巡学兵敢来挑衅,自然是觉得有足够把握,是以点出了五个最精锐的百人队,出营列阵后,下令吹响牛角号,五队人先后发起攻击,正面三个百人队,两侧各一个,想要一举吃掉敌人,没兴趣一队一队去较量。
距阵前三百多步,号声变得尖锐,前队射出一轮利箭发起冲锋,第二队却没有紧随而上,控制住战马速度,张弓搭箭斜射前方,两轮过后后队也亮出长弓,两队人用漫天箭雨掩护前队冲阵。
左右两侧的百人队,压根就没打算强攻,在百夫长喝令中弯弓直射,一枝枝长箭离开弓弦,从重盾间隙钻进去,干扰阻止学兵前后救援,步兵队奈何不得侧翼飞驰的骑兵。
“圆盾!”
雷鸣沉声高喝,重步兵抓起圆盾举在头顶,箭雨落在上面叮当直响,轻步兵的三角盾更简便,草原骑兵对付敌骑的杀手锏,步兵列阵防御时伤不到学兵分毫,偶然有流箭从盾幕旁落下,箭头不过是在铁甲上擦出几点火星。
对付全身铁甲的步兵,敌人对箭雨并不抱多大杀伤希望,就是要逼迫你去防御,从而给骑兵冲锋赢来宝贵的时间,矛与盾的较量,攻击方无疑占据主动,骑兵与步兵交锋,本身就占有优势。
正面箭雨掩护,两侧直射袭扰,压缩轻步兵活动余地,投枪需要助跑才有威力,举着铁盾难以发挥,蒙一川眼看前队骑兵距离学兵阵越来越近,正要下令弃盾攻击,哪怕付出代价也要缓解重步兵压力。
“双方碰撞,弓箭自会停下,你配合就行。”
华岳身后燕宁玉笛轻挥,落向两人头顶的长箭,就像碰在无形的盾幕上,清脆的碰撞击声中掉在脚旁,让身后轻步兵惊为天人,流箭虽说没多大冲击力,但数量众多,一把玉笛护住两人,需要多快的挥舞速度才能做到。
“重盾!”
雷鸣喝叫中几步跑到中间重盾后,长枪斜着支在盾下,半曲着身子蓄力,重步兵扔下圆盾,无视密密麻麻的箭雨,紧紧扶住重盾后的铁枪。
草原骑兵前队,长枪斜朝下指向前方,破盾,不需要花俏的动作,全靠战马速度和力量,飞奔的骏马撞击盾墙那一瞬,冲击力足可将野牛掀翻倒地,而这种撞击还不止一次。
重步兵硬抗骑兵冲击,靠的是厚实的阵型,前队倒下后队紧跟,用牺牲换来骑兵速度降低,最终化解掉冲锋威势,两个步兵队就想对抗数量更多的骑兵,无异是自找死路,百夫长嘴角露出笑意,即将看到盾翻人倒的场景。
长枪扎在重盾上,战马紧随撞上来,沉闷的响声里,有骑兵抵挡不住重盾反震之力,从战马背上抛飞出去,重盾让战马撞歪,护盾的两名重步兵,强行咽下涌到喉咙的鲜血,艰难地矫正角度,另一人脸色涨红,双手死死抓着铁枪不放,一次撞击三人轻重不同都带了伤,雷鸣咬着牙挥手,预备队立即有人换下重伤的盾兵,轻步兵将战友抬到阵型中央,有学兵急忙检查敷药。
重盾旁,两名枪兵在撞击前,长枪如毒蛇般斜朝前刺出,有的刺进战马脖子,有的刺向战马腹部,有的刺穿骑手胸膛,抽枪,刺杀,两个简单的动作来回往复,不时有人刺出长枪扑倒在地,与马背的敌人同归于尽。
骑兵几轮撞击,仅有一面重盾翻倒,撞击的骑兵从缺口冲进来,让雷鸣带亲兵用长枪刺死,用枪林掩护重步兵扶起重盾,盾墙重归完好,五名重步兵停止了呼吸。
重盾间隔,是骑兵重点冲击的地带,也是无情的杀戮场,草丛中突然拉起绊马索,一道又一道高低不同,在骑兵受阻时,轻步兵的标枪交叉拦截,一个个骑兵随之倒下,战马也让长枪刺死,人马的尸体压平了绊马索,给后来的人用血肉减少阻力,却也成了挡路的障碍。
学兵阵型巍然不动,骑兵百人队,未能破去重步兵的盾墙,残存十来名骑兵打马就想从两侧逃窜,学兵阵中响起弓弦声,华岳和燕宁双弓齐射,没有一人能够从箭下逃脱,就连战马也让蒙一川领人用标枪射翻,一个骑兵百人队,人与马无一生还。
“压上去,三面同时攻击。”
学兵阵的坚韧让粘木儿愤怒,下命令三个百人队强攻,他领队绕向学兵阵后,刚才的冲击中看得清楚,学兵后队没有重盾保护,防御最薄弱,应该是为了逃跑时方便。
“雷鸣,好样的,再撑一轮如何?”华岳抓着手检查,雷鸣不过有些乏力,没受多大伤。
“小意思,草原骑兵还没高垣拳头硬。”雷鸣大不咧咧回答,让华岳笑起来:“放心,迟早让你揍他一顿出气。”
“算了,哪次确实怪我说话难听,打他一顿出气,我受得疼又不少。”
雷鸣的大度让燕宁吃惊,华岳早在预料中,当下扬起长弓笑道:“你不打,我来帮你出气。咯咯,扛住一轮硬攻足以自豪了,再吹牛非把命搭进去不可。你稳住阵势,下一轮由蒙一川的轻步兵上。”
说话间草原骑兵在号角声中从三面冲上来,华岳和燕宁拿着长弓走向两翼,将正面留给雷鸣和蒙一川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