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很快磨了出来,何镌霖用狼毫笔沾了墨,递到何娉婷面前。
何娉婷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张嘴咬住了笔杆,用嘴巴将笔杆抿住。
秦玉舞忙将手中宣纸展开竖在何娉婷笔尖可触及之处。
何娉婷虽然嘴巴被毒哑,手筋脚筋俱被废断,可并不是斗字不识之人,用嘴咬住沾了墨的毛笔,费力气在宣纸上歪歪扭扭的书写起来。
狼毫笔杆不过筷子粗细,咬在嘴里不重,可是要写字也不容易。
墨汁从笔尖滴落在被褥上,晕开乌黑一片。
秦玉舞看着用力书写的何娉婷,眼眶一酸,忙别开了头不忍再看。
何镌霖也红了眼眶。
自己那么活泼闹腾的妹妹,此刻却被伤害成这模样。
他怎能不恨
何娉婷忍着一路回到府中,见到了何镌霖和秦玉舞,才肯毫无顾忌的书写自己的所见所闻。
何轩
何轩
她咬牙切齿的写下这个叛徒的名字,几乎费尽了所有嘴皮的力量。
终于,她写完了第一句,嘴巴也咬不住毛笔任其跌落在床褥上。
秦玉舞将宣纸转过来,只见其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何轩害吾父与吾”
何镌霖也看清了其上文字。
两人一时都怔住了。
秦玉舞是诧异,怎么何轩竟然掺进其中,莫非皇后那么早就开始埋伏棋子了
何镌霖则是震怒,何轩这厮怎敢怎敢
父亲将他当自己衣钵传人栽培,如师亦如父,这厮怎敢做这等狼心狗肺之事
他要活撕了那个畜牲
何娉婷缓缓垂下眼睑,将眸中的酸涩掩盖下去。
“他到底为何如此做他是受了何人指使这样做”何镌霖低声咆哮。他气的额头青筋暴跳,头一回感到心肺要爆裂一般。
“如果没有猜错,幕后指使的真凶就是她。”秦玉舞眼眸里寒星点点,一字一字缓缓的吐出,“大嶶权势最大的那个江家女人。”
大嶶的皇后。
何镌霖和何娉婷同时都看向她,眼眸中满是震惊。
秦玉舞伸手将床褥上的毛笔拿起来,握在手中,在何娉婷书写的那张宣纸背面挥笔写下一个“林”字。
“林氏死前神智不清时,道出来当年是她受了江家那位指使,毒害了我的母亲。”
“什么”何镌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秦玉舞手中的宣纸,盯着上面那个娟秀的“林”字,如此好看的字体,却是含着人命的刽子手。
所有的事情,忽然都串了起来。
何莲君身亡不过半年,林氏便入了秦府。他与父亲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却只以为是秦明春薄情寡义,没想到竟然是林氏动手害了何莲君。
更没想到,背后竟然是江皇后指使
可此时忽然就明白,江皇后做这事,动机多么的明显
她当然会痛恨何莲君,女人的嫉妒可以令人昏智
只怪他糊涂啊,竟然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此时才知道了真相
秦玉舞将手中的毛笔死死的捏在手中,道:“她害我母亲性命,害我舅父性命,还害了阿姐变成这个样子,我不会放过她的。”她抬头,黑幽幽的眼眸子里闪着毫不遮掩的杀意,“我会让她血债血偿”
何镌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充满杀意的少女,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我与你一起”
只是摸了一下就意识到不妥,于是又伸手摸上何娉婷的头,轻轻的,充满愧疚的,道:“阿妹,父亲和你的仇,我为你们报”
“要报仇,一定要报仇我要拿那个女人的心窝血,祭奠父亲,祭奠小姑姑”何娉婷张大嘴喊着,虽然传出来的像一口枯井被风灌满时发出的“呼呼呜呜”声,却不容忽视。
因为伤势,加上情绪激动,何娉婷痛的浑身哆嗦。秦玉舞忙轻拍她的肩膀让她平复心情,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等到何娉婷平复心情后,秦玉舞又喂她吃了果子喝了茶,扶着她躺下休息。
忙完这些,夜色也深了。
秦玉舞起身来,看向一旁的何镌霖,烛光跳跃,将他的身形拉出了长长的斜影。
俊朗的青年,消薄的肩,却只有他能扛起何家的门楣了。
从房间出来,雨已经停了。
仲夏夜的星空格外的清澈,数不清的星子在黑暗中一闪一闪,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未知世界。
秦玉舞站在廊上,吹着夜风,闻着湿润的草木气息,心情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难受和愧疚,取而代之的只剩下了几乎要灼烧起来的复仇之意。
何镌霖跟着走出来,轻轻的带上门,然后站在门边望着仰头看着黑空的少女,那是一个还有这稚嫩感的纤弱少女身姿,此刻临风而立,却不知为何有一种难以忽视的战意。
是的,杀气腾腾的战意。
“表哥,我们聊聊。”虽然没有回头,却已经知道了身后的人的存在,秦玉舞淡声开口。
“好。”何镌霖应声。
秦玉舞转身往游廊走,她不想在门外惊扰了何娉婷。
珍儿和断玉要跟上,被秦玉舞留在门口守着,若是何娉婷有什么动静,也能随时有个照应。
长廊上落了一些被风雨打落的树叶,秦玉舞过身,裙裾扫过去,倒是理出来一条干净小道。
何镌霖跟在其后,看着她拖曳在地上的裙裾,不知为何,一直压抑的痛苦心情莫名的消弭了一些。
走了一段,秦玉舞忽然意识到自己走到了红梅树边,游廊灯笼光昏黄,两棵红梅树枝繁叶茂几乎占满了庭院,仔细看才能隐隐可见一些红色的许愿条从枝叶中露出来。
她忽然想到了何娉婷拉着她说要偷喝红梅酒的事情,过了才多久,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表哥。”秦玉舞忽然转头唤身后的何镌霖。
何镌霖止住脚步,抬眸望她。
“我想挖了酒,祭奠舅父。”
何连成死了,连尸首都没有留下。对方太狠辣,不知道怎么处理了这么一个大活人,斩金和断玉找了好几遍,一丝蛛丝马迹都未曾找到。
“这酒是给你们出嫁”何镌霖下意识想要摇头,可话说一半才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这酒的意义已经变了味道。
何娉婷成了这副模样,这辈子还能有再嫁的机会且是个未知数,眼前的这个少女,嫁做他人他更不愿去想。
和谁喝这酒呢
索性不如现在挖了喝。
“好,挖吧。”何镌霖转了话锋,并率先走向庭院。
秦玉舞不知道何镌霖心里怎么忽然转变了主意,倒是免了她多费口舌,便不再多想,跟了上去。
来到梅树下,何镌霖从腰间摸出匕首开始刨土,秦玉舞蹲下身子,从小腿肚上解下匕首,也加入刨土之列。
匕首能杀人,刨土也锋利。
何况,这酒本就埋的不深。
很快,便刨出来一坛。
秦玉舞抱着泥泞的酒坛子,手心手背都是泥巴,裙裾也脏了。
她从怀里摸出帕子擦酒坛口上的污泥,顺手扯开封口,仰头就往嘴里灌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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