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瑶看得满眼亮晶晶,一双桃花眼里倒影得尽是前所未见的热闹,幸而叶岚岫事先有准备,递了把碎银子给她道:“看得高兴了便赏给人家,好歹也是一门手艺。”
萧瑾瑶嗯嗯点头,扒拉着袖子就往前挤,这扔一个,那儿扔一个的,旁人高兴了,她也乐得没边,就这么热闹的景儿,居然现在才能看到,当真是可惜了。
凡事不都是头一回图个新鲜,赵觅芙可没有她堂姐这般“没见识”,提着小裙子巴巴跟在她后头,小脚都快走酸了,人家居然还没看完,可怜的小芙儿不免又在心中哀叹一句,人生多艰。
待再往前,便见人头攒动,萧瑾瑶还未走近,便只听得一声梆子脆响,有什么东西被重击到高空,须臾间只觉眼前立时一亮,无数光点如飞花般四散开来,在空中齐齐绽放,火树银花璀璨耀眼,如星子坠地般落下,萧瑾瑶还在呆愣着,便见人群中一阵欢呼响起。
随后便又见无数捧铁花相继被挥洒在天际,而后泼墨落雨便坠落下来,夜空被渲染得忽明忽暗,光影交错皆映在萧瑾瑶点漆般的双眸中,叶岚岫偏头回望,勾起唇角低声道:“此为打铁花,是那些匠人们铁水融了空中击打而成的,你若是喜欢,也莫要凑得太近,当心烫着你,待会等人家表演结束了,多赏些银子就是。”
萧瑾瑶只顾眨巴着眼睛痴痴望着前方,哪里还记得她在说什么,敷衍着嗯嗯两句,便又专注地继续去看那盛景,约莫一盏茶功夫,这场表演才结束。
萧瑾瑶嘻嘻笑着前去赏银子,赵觅芙没骨头似的靠着叶岚岫的胳膊道:“好姐姐,肚子饿了,吃完再逛成不成”
叶岚岫看了眼正得趣的萧瑾瑶,右手一抬无情铁手将她扒开。
“忍着。”
赵觅芙:“”
看完这场再往前走便是一处简易搭台的戏班子,咿咿呀呀唱着萧瑾瑶听不懂的曲儿,但架不住没听过心下好奇,便又踱步打算去看看,只是这还未走到,便又被另一抹身影给勾住了魂儿。
台上的花旦分明艳若桃李风姿绰绰,可台下人的目光却都纷纷聚集在他处,气得那花旦一记白眼瞪向不远处的女子,连带着嗓音都品出几分不悦的味儿来。
她们仨亦是驻足在对街,单瞧那人侧影就已是气质出尘,一身素净的长袖雪衣,连发饰都只是斜插了支碧玉步摇,面容恬静地立在台下,分明是个看客,却比戏子还撩人,教人视线止不住往她身上扫去,连带着方圆十里恨不得都失了颜色。
“天呐这是哪儿的仙女下凡了”萧瑾瑶喃喃道。
就连叶岚岫与赵觅芙也看待了,后者垂着脑袋看了眼自己这一身花枝招展的打扮,突然就感觉有些相形见绌,不太高兴地瘪了瘪嘴,却还是忍不住地又偷看起那人来。
直到戏腔方落,一曲戏终,台上伶人下场,那姑娘便也只好回身离开,转身那一瞬,萧瑾瑶她们几个瞪大了双眼,想一睹仙人芳容,果不其然,气若幽兰,美目流盼,单瞧那一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眼便似是摄人心魄一般教人瞧着便流连忘返,好似只要她勾勾手指头,叫你往东你便不敢往西似的。
只见那美人正欲转身离开,萧瑾瑶目光追随而去,才见她刚走了两步路,便有四五个大汉现身上前,那美人眉头一蹙,声如风玉的嗓音响起道:“你们是何人”
为首那人满脸横肉,笑得一脸奸邪望着她道:“姑娘别怕,在下并无恶意,只是见你貌若仙人,便想邀您小酌一杯。”
那美人冷哼一声,不悦地摆手道:“让开。”
那人本是这街上的地头蛇,背后与官府衙门都还攀得上一点干系,常年混迹在这平康坊,算得上是这上京城喊的上号的大混子,没事靠带着几个小弟收收保护费什么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走到哪儿都是五爷前五爷后的,倒颇为豪横。
今儿被这小美人当众拂了面子,不由得有些恼意上头,恶狠狠地走到她跟前堵住了去路,调笑道:“我劝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然你这小脸蛋,当心不保”
话音未落,萧瑾瑶就先看不下去了,与叶岚岫对视一眼,足尖一点,翻身上前,二人一人一边护在美人左右,怒瞪着眼前人,大喝道:“你敢”
那名叫五爷的地痞一见这从天而降的两人起初还有些惊讶,再一看竟是两个半大小孩,不由得来了兴致:“怎么,竟还有人上赶着想来陪爷喝酒可惜了,爷瞧不上你们,识相的就赶紧滚否则,连你们一块儿收拾”
萧瑛儿也不知这两位小妹妹从何而来,原本她是准备示意身后侍卫出手将人赶走,结果被这俩娃娃的突然出现给打乱了机会,刚想开口让她们不必担忧,却见那二人对视一眼偏头回道:“美人你莫担
心,这群流氓,交给我们便是”
萧瑛儿一时语塞,才想出声解释,边又被这俩小女侠的操作给惊到了,只见这分明还是俩十来岁的娃娃,怎的身法这般厉害,瞧瞧那一举手一投足,分明是两个练家子呀。
脑海中搜寻一圈,也没猜测出这是谁家的姑娘,静立在旁侧看着她们出手,本有些紧张的心也终于放下了,正当时,身旁竟又赶来一小姑娘,长得跟个瓷娃娃似的,单瞧她那眉眼,萧瑛儿心下不由得有了几分猜测,遂开口问道:“你可是赵国公府的”
赵觅芙微微气喘着点了点头,她是一路小跑来的,方才对街一出事,这俩人就仗着轻功好,噌一下就闪现到了对岸,可惜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九岁小姑娘,走了一晚上的路脚都肿了,实在跟不上她们的节奏,歇了一会小跑了来,直到现在气儿还没喘匀呢。
听见她的问话,不由得眨巴了下眼睛,好奇道:“您怎么知道我是赵国公府上的瞧您的面相,倒有些眼生呢可是来回乡探亲的还是来上京城游玩的”
萧瑛儿倒还当真思索了一阵,好笑地扬起唇角道:“好像都有。”
她这一笑,眼底卧蚕便生动起来,眼尾向下一弯,好似一汪春水都融进了她的眼中。
赵觅芙看得呆了怔在原地,好半天才抿着唇角轻声道:“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
萧瑛儿笑看了她一眼,揉着她的额头道:“你长大了定然比我还好看。”
赵觅芙闻言恨不得小尾巴都摇成一圈,羞赧地低了低头,三两句便和这美人熟络起来。
却说这头刚辛苦奋战完的二人,将那个自称五爷的混子揍得直喊她们大哥,后头若不是不愿再多事,定将他们几个打成猪头。
将他们揍得屁滚尿流地跑了,才刚回身,便见这俩居然已经聊开了,美人面前,她俩都有些局促,步履匆匆地走过去,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是好。
小公主的身份敏感,不能直讳,叶岚岫也只好掩饰着身份,不敢明说。
萧瑛儿瞧出她们的难言之隐,笑着主动开口道:“多谢二位小女侠的救命之恩,今日既有缘相见,不如在下请你们吃个便饭聊表谢意可好”
那只是极好的,众人欢快地点了点头。
吃饭的地方是叶岚岫原先便定好的栖雁阁,坐落护城河边,窗棂大开,繁华大街静谧河景尽收眼底。
逛了一晚上的几人都饿得不行,菜才刚上,就囫囵着开吃了,待肚子填到半饱,才后知后觉这不是平日在宫中,对面还有个赛天仙的妙人姐姐,正以手支颐笑看她们仨人的做派,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掩唇喝茶并不打扰。
心道,这上京城的贵女里何时多出这么几个小活宝来,也太可爱了点。
小公主尴尬地抹了把唇角,撞了撞一旁恨不得一头扎进碗里的小芙儿。
后者还不明所以地避开她的手道:“讨厌,人家没吃饱呢。”
话音一落,萧瑛儿再忍不住了,噗嗤着笑出了声,又亲自给她们仨一人夹了一箸菜道:“无妨,你们随意就好。”
小公主轻咳着挠了挠头讪笑道:“教姐姐见笑了,还没问过姐姐是哪里人”
萧瑛儿轻笑着眨眼道:“就是这里人。”
“上京城”她们脑海里飞速流转,这城中的贵女她们多少都见过,不曾记得还有神仙姐姐这号人物呀
遂又追问道:“那姐姐你家住在哪里呀”
这回换萧瑛儿笑而不答了,却又对上那几双好奇的眼睛,忍不住还是回道:“同你们一样,有些难言之隐,我确是上京人,却不常住在上京,此番回来呢,是来办事的。”
“那办完事姐姐就要走了么”小公主追问道。
萧瑛儿点头笑道:“会走,但也不是很着急,或许可以留上个十天半月,在这上京里好好玩玩。”
“这样啊。”几人对视一眼,心中不免有些可惜。
待酒足饭饱,几人又结伴着一起继续逛这上京城,她们四人容貌出挑,免不了惹些个歹人注意,尤其是萧瑛儿还有赵觅芙,时不时就有个大的小的混子们过来搭腔说话,而萧瑾瑶和叶岚岫便像是两个护花使者似的,将她们看得严严实实,整一晚上,都跟赶苍蝇似的,颇有些无奈。
后来,宵禁到了,众人散场,整条街道都顿时一空,行人纷纷赶回家中,今夜的热闹便也就此止步了。
她们仨人依依不舍地与萧瑛儿分别,虽想约好下次,却又身不由己,只好可怜兮兮地道别,连带着脸上都有惋惜之意。
萧瑛儿好笑地看着这仨活宝,犹豫了半晌,还是唤住了她们。
“喏,送你们三串珠子做个念想,虽说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却也是在寺庙里被开过光的,好生收着,以后有缘回京,我再寻你们。”
那仨人这才又浮现出几分笑意来,挥舞着小手目送萧瑛儿离
开,而后才转身开始思考自己的问题来。
“你们说今儿个我是睡在谁家好你家吗岚岫”
叶岚岫轻咳一声,指了指赵觅芙,为难道:“我那两个兄长可都耳聪目明呢,咱们这么晚溜回去,怕是会惊动他们。”
“那你也不回了”
“不回。明儿姨母定是头一个就想到我家,我还是先避避难吧。”
“成吧,那咱们就去芙儿家。”
说完她俩一致同意地点点头就径直往西南方位的常平坊走去,徒留身后那位俩眼瞪得溜圆。
你们当我是空气也不问我愿不愿意
就你们怕挨揍我就不怕呗
这日子没法过了完蛋玩意
当夜,猗兰殿里灯火通明,屋子里摔瓷砸碗不绝于耳,金钱燃烧的声音余音绕梁。
在皇后怒吼了一千遍定要打死那小孽障,苏嬷嬷终于有些心疼地走到皇后面前宽慰道:“娘娘您再气也要当心自己的身子呀,至少公主她的安全您是不用担心的呀公主她怕就是只是好奇,出去看看而已”
“有种别回来了,敢回来看本宫揍不揍她嬷嬷,去挑根结实点的棍子来,本宫看那死丫头是越发放肆了,胆敢私自出宫还敢扮成小太监,我看她就是皮痒了欠收拾”
苏嬷嬷听得一阵无言,默默替小公主烧好高香,皇后娘娘这回是气急了。
打从晚膳起寻不着人就担心得饭都吃不下,自从先前有过她落水的先例,皇后就总怕她这虎孩子将自己给玩凉了,一个晚上派了无数宫人去打听她的消息,将她寻常爱逛的花园池子都给寻了个遍也没找着人影,将皇后急得头疾发作,眼泪哗啦啦地流,生怕她出事。
后来还是那被打晕的小太监动静太大,吵醒了值守的宫人,这才发现他被捆在公主书房里,衣裳还给扒了,带上来一问,好家伙,原是自己偷溜出宫浪到宫外去了
这偌大个后宫都管不住她,小小年纪就敢如此,以后还怎么得了
皇后一怒之下,连带着看守宫门的叶统领都领了重重的处罚,心下直道,等那小孽障回来定要打得她半个月下不来床,好生长长记性
许是皇后怒意太盛,直接透过宫门传到了小公主身上,只见她躺在被子里忽然打了个寒颤,一旁睡着的叶岚岫还当她是做了噩梦,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哄道:“公主莫怕,有我保护你。”
小公主怂怂地吸了吸鼻子,弱弱出声道:“你说母后她会不会很生气”
估摸着是会吧,叶岚岫心道。却又说实话吓到她,便又道:“无妨,反正挨罚有我陪着,你就放心睡吧。”
“可我还是担心”
“你怎么不担心担心我”赵觅芙气道。今夜赵国公的眼神她可还历历在目呢就他那老人家鹰隼般的眸子,只一打眼,就品出不对来。
不该在宫外出现的公主还有本该在将军府待着的叶岚岫,突兀出现在自家庭院里,不消多想,就已猜出个七七八八,一晚上态度虽仍是个和蔼模样,可就怕是这笑脸虎还有后招,赵觅芙强撑着才不敢深想,结果就听见这俩罪魁祸首在那叨叨个不休。
“等着吧,明儿一早咱仨怕是就没好果子吃了”
“不会吧外祖瞧着挺慈祥的呀。”萧瑾瑶道。
“哼。”赵觅芙冷笑一声不说话。
翌日。
果然,慈祥的赵国公一大早就亲自坐在马车上要将这三个煞星送回宫。
萧瑾瑶尴尬笑笑:“那什么,外祖父咱们吃完早膳再去吧”
赵国公笑笑:“无妨,老夫陪你们进宫去吃。”
萧瑾瑶不说话了,偏头去赵觅芙对视一眼,人家已经想好要拿什么首饰当补偿了,再一看叶岚岫,也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心下叹气,好吧好吧,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然后三人便迈着沉重的步伐被慈祥的赵国公拎进了猗兰殿。
皇后向父亲道了声谢,而后还不待开口,便见赵国公温声道:“皇后私自出宫,着实不像话,芙儿与岚岫作为从犯亦是罪大恶极,皇后莫要手软,一视同仁即可,岚岫那里老夫会亲自同沉烟交涉,只管打,不必留情。”
说完挥一挥衣袖,走得特别潇洒。
徒留屋内仨人,面面相觑,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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