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酒鬼可要了我和小石榴的命了,是非之地,岂能久留不行,必须得把他带走,还必须无声无息地哄走我闻到小石榴他爸嘴里的阵阵酒气,立刻想到一个足以让他马上离开的理由。
我故作神秘地将小石榴他爸拽到一边,小声在他耳朵边说:“您了别过去了,就在刚才,也有那么一位和您这岁数差不多的师傅,让人家老爷从饭庄里赶了出来,他也喝酒了,还没少喝,就在外边破口大骂,给老爷骂急了要办他,刚叫过来俩老爷来拿他,他就扒拉开人群跑了,现在人家老爷正找他呢,您要是一挤进去,让人家把您当刚才那位了,这黑灯瞎火的又看不清楚,备不住得把您扣下,再做一宿的笔录,那又何苦呢,这大半夜的,咱爷们儿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小石榴也过来说:“爸咱回去吧,再晚了我妈还得给咱等门,明天我妈还得上早班呢”
小石榴他爸禁不住这一通连哄带吓唬,在我俩的拉扯之下,一脸不情愿地离开了这块让我们心惊肉跳的危险之地。
我和小石榴一致认为,当天夜里不会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至少不会快到马上掏家拿人,于是我让小石榴先搀扶着他老爹回家醒酒休息,定好明天上午在96号小杂货屋里见面。
而我决定先不回家,还是得去李斌的小屋,把我看到的情况告诉他们,好让他们有所准备。
在这个月黑风高之夜,我一个人再次摸到了葛家大院李斌落脚的小屋前,屋里的灯光透过窗帘,投射在门口青砖斑驳的墙上,隐约可以听到屋里有人在高谈阔论着。
我敲了敲门,屋里话语声立即停止,电灯也被急速地关闭了。
李斌压低了声音问:“谁呀”
我答道:“是我,墨斗。”
随即听到踢里踏拉的脚步声,我心说:“完了我们大哥也肝儿颤了”
门敞开一条缝,一股混合着烟味儿的热气扑面而来,灯光再次亮起,我从门缝中挤进屋子一看,各路豪杰已经到齐了,正在一个个地自我处置伤口。
李斌左胳膊肘上,被旋了一道月牙形的大口子,将校呢衔服也废了,肉翻翻着,用云南白药敷着伤口。
老三是耳根撕裂,他平常就血小板低,有什么地方破个口子,且止不住流血呢。
此时此刻的老三,更是手不离耳地紧紧捂着,却仍止不住从手指缝里流出细细的血丝儿,手中的药棉花已经被染成红色。
老三告诉我,他的肋条骨也还在隐隐作痛,乱战之中不知道让谁踹了一脚。
看上去最不挂相的是宝杰,从一动手他就且战且退,我们这边打成热窑的时候,宝杰大将军已经成功地撤退到了大街上。
他象征性地比划了几下,自己全身而退及时避险,打赢了一场“敌众我寡”
的自我保卫战争,并使得自己毫发无伤,依旧那么精神焕发,在屋里扯着大嗓门吹嘘着自己在刚才的混战中,如何成功击退了一拨又一拨敌人向他发起的攻击
我在屋子里找个地方坐下,将我和小石榴所看到的情况,如实和李斌他们说了。
李斌似乎早已料到,并没有任何的惊慌失措。
老三低着头,缓缓地说道:“我已经猜到了,如果只是打群架,后果不会那么严重,大不了就是个群殴,但这六枝一开枪,性质可就变了咱现在只能自求多福了,但盼着所有的参与打架的人,甭管是谁,都没什么大伤才好,万一再有个落残的,说不定就得上报市局。
各人早做准备吧,这件事已经不是咱能够掌控的了,今儿个这一宿对付过去,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各自投亲靠友去,走得越远越好,大斌你说呢”
李斌到这会儿也没主意了,老三的话等于也给他指了一条道,他又补充了一点:“必须把这些情况,尽快告诉老猫他们,甚至还得知会给二黑和他爸,现在事情闹大了,所有人都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飞不了我,牵一发而动全身,参与打架的这么多人中,哪怕有一个让人逮住,弄不好就得把他认识的人都撂出来,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现在要说也简单,没别的辙,就两个字外漂人多目标大,咱是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吧,一旦风声过了,如果大伙安然无恙,再互相通知一下,但是你们谁要去哪儿,谁也别和谁说,免得一个出事了连累别人,这可不是讲哥们儿义气的时候对了,那个什么,墨斗你身上有什么伤”
李斌这一提,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腿里还留着几个滚珠,也是过于紧张,竟然给忘了。
我赶忙脱下裤子,还好,腿肚子和膝盖侧面在皮肉里镶嵌着六七颗小小的滚珠,已经被流出的血糊在了血痂里。
不抠出来是不成,好在进去得不深。
李斌递给我一根铝制挖耳勺,我拿火柴燎了燎,咬着牙把滚珠一个一个挖了出来,又抹了点消毒的紫药水。
我这皮糙肉厚的,有一会儿就结痂止血了。
小哥儿几个坐在床上沙发上,七嘴八舌议论着今后的打算,忽听得有人在外面拍门,众人心头一紧谁来了
黑夜里“啪啪啪”地敲门声响,使得一屋子人神经绷紧,但是听敲门的节奏和力度,好像并不带有敌意。
李斌双手下压,做了个稳住的手势,走过去将门打开,裹着一股寒风,门口闪进了老三的二哥二老虎。
二哥进了门,一屁股坐在床上,他问李斌和老三:“你们刚才惹祸了”
李斌反问:“二哥你怎么知道的”
二哥歪着头看了看李斌,说道:“哼我怎么知道的北马路从东北角到北大关都是穿官衣儿的,就差戒严了,我刚送你们嫂子回家,回来的路上就看见整个北马路气氛紧张,我也被拦下盘查,问了我一溜够,到门口碰上小石榴出来,替他爸爸倒尿桶子,小石榴跟我说了你们的事,还他妈在这渗着还不赶紧想辙该怎么跑等着人来掏你们是吗”
李斌这才露出几分惊诧的神色:“我靠闹得这么厉害了我们这不也是刚刚商量着对策,决定马上分头外漂吗,只是还没来得及准备,二哥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连夜走吗”
二哥把脸一板:“我什么话也没说,我也管不了你们这么多人,我只管我兄弟老三和墨斗,你们该怎么着,都自己想办法吧”
二哥的话已经挑明了,只是不想受牵连,免得一旦出事,会有人供出外漂是他出的主意,他叫老三立刻带着我去天重。
我犹豫着不肯动身,二哥急眼了,一脚揣在我屁股上:“你妈你还有时间犹豫是吗还不赶紧跟老三走你妈慢毒儿玩意儿”
我被二哥一脚踹得差点从门口飞出去,站定了身子,我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对二哥说了出来:“二哥,事已至此,我想自己扛下来身子已经掉井里了,只靠两个耳朵挂得住吗先前我没想到会出那么多岔头,我以为有老猫从中说和,事儿也就过去了,没承想半路让二黑他爹给搅合了,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要看现在这意思,这事儿没人扛肯定是过不去了。
我是事儿头,我想出面把事儿兜下来,好让哥儿几个脱身,别再因为我,把哥儿几个全弄进去,不值当的”
二哥怒不可遏地骂道:“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屁大个小毛孩子,一捏儿的岁数,你知道前门楼子几丈几你知道海河水有多深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是你说扛就能扛下来的吗你有什么光辉业绩你扛得动吗就算你现在去跟人家说,大闹红旗饭庄是你一个人干的,人家就信了是吗就不再追究别人了你以为人家都是卖白菜的是吗还你妈自己扛,现在是你讲哥们儿义气玩造型的时候吗你去去去现在你就出去扛去,我还真看不出你这把硬骨头扛得住几根电棒秃噜你妈的你个混蛋玩意儿”
我被二哥一通连卷带骂,无地自容面红耳赤,脸上可真有点挂不住了,心里起火冒烟,又不能跟二哥发作,那也太狗食了,二哥说的话句句都是为我好,只是话有些重。
我心里不服,就梗着脖子瞪着眼跟二哥对视,用眼神儿告诉他我此刻的想法,就两个字不服二哥见我冲他瞪眼,他的脾气也让我给钩上来了,又一次从床上跃起,拿着握在手中的手套,一下一下往我头上抽打,打一下骂一句:“我说你个小bk还不服是吗服吗服吗服吗服吗”
真拱火儿啊,我喉咙中发出沉闷的吼声,太阳穴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老三和李斌见势头不对,急忙上前连抱再拦地把我和二哥分开了。
宝杰也急忙从中劝解:“二哥,二哥,别着那么大的急,他岁数太小,心气儿太盛,他这就算刚上道儿,二哥你得多指点他”
二哥这才说:“我要不是看他是那个意思,我才不爱管你们的闲事儿,他在我那儿养了两回伤,我就看他挺懂事儿的,也有把骨头,还挺看重他的,今天我来这儿,因为你们都是老三的弟兄,我也一直拿你们当自己的兄弟看。
为什么你们别人我都不管,我就只管老三和他一来你们比他在外边混得时间长,如果说真外漂了,家里也都有亲戚在外地可投奔,而据我所知,他在外地没有亲戚朋友。
二来咱们这些人就他家里哥儿一个,没有哥们儿弟兄,他要是进去了,他们家就得塌天,所以我必须得管他,喂你个小bk听得懂我的话吗”
二哥的口气有所缓和,我却依旧梗着脖子犯着轴劲。
李斌搂着我的肩膀劝道:“行了行了,二哥是为你好,他可是前辈,经验也多,你听二哥的没错,跟老三走吧”
我掏出烟来,给二哥敬上一支,然后对他说:“二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就是心里头过意不去,
不想让他们哥儿几个因为我受连累,我不是不能跟老三马上走,但我不能扔下小石榴不管,如果今天没有小石榴,我们这么多人,恐怕都得被堵在饭店里。
要不行老三先走,我等明天找到小石榴,我和他一起走行吗”
二哥说:“该铺的道儿我已经给你铺好了,该怎么走你自己看着办老三你先走,让宝杰用后三送你一趟”
二哥的语气里明显带着赌气的成分,但也没再骂我,扭头带着老三和宝杰出了屋门。
李斌让国栋和司令也走了,并且嘱咐他们不要回家,直接走人。
屋子里只剩我和李斌了,他从五斗橱中拿出一个钱包,打开数了数,随后揣在怀里,他问我:“你西门里那个小屋还空着吗知道那儿的人多吗”
我答道:“小屋倒是空着,知道小屋的人也就是咱这伙人,范围不大”
李斌就把他的想法和我交代了:“这个地方不能呆了,咱俩先去你那间小屋忍半宿,明天一早你就去找小石榴,然后咱仨一起去问三傻子,看看老猫想怎么处理这档子事。
现在咱俩分头走,一会儿在小屋见”
我想也只能这么着了,于是开门出去,一个人往西门里走。
夜风凛冽,彻骨侵寒,鼻子里呼出的白色哈气,渐渐在我嘴唇上方刚刚钻出的青涩须毛上凝结成一颗颗冰珠。
风吹云动,残月显露,月光拉长了我留在地上的影子,在这个漫长的寒夜里,一个初涉江湖的懵懂少年,亡命天涯的生活从此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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