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过一次。
那本是一个悲伤又寻常的日子,父亲驾崩母亲殉情的一个月后,她坐在宫中跟姐姐,弟弟一起手指头数着日子盼太子尽快回都城。
阜南大水,太子哥哥亲自前往赈灾。却偏在这个时候父皇驾崩。
幸好宫中有羽林军统领莫昔何。莫昔何,最初她叫他莫先生。羽林军都统,也是自己习武的先生。若不是突生变故,今年本是商定她二人大婚的年份。
这一日来消息说太子已到京都郊外,莫昔何不放心便带羽林军去迎。
然直到夜幕降临都没见太子归朝,莫昔何也无消息。兰心正要出宫去看究竟,被一个叫夏雪的宫女拦住。
这是她母后的宫女,兰心认得。
听夏雪跪在地上哆哆嗦嗦说了自己无意中看到的,原来皇帝并非病死而是中毒,皇后也并非殉情而是被迫害。这些都是十皇叔所为。
父皇突然病逝本就古怪她已经在查,现在既然知道是十皇叔有图谋那太子必然凶多吉少,曲兰心急忙出宫。
杀十皇叔,救太子。
对方多年蓄谋徐徐图之,而她,除了自己带着身边的百名死士一拼,什么都没有。她看到莫昔何带着羽林军,站在十皇叔身边。
“昔何”她喊。继而不可思议的面色惨白,仿佛身体瞬间丧失所有血液,周遭寒冷如冰。
真的是处心积虑图谋已久啊对方做这个局,整整十年。莫昔何,竟然是十皇叔的人。
百名死士拼死力护她出城,然而她还是败了。无数的人在她身后倒下,整个皇都城通往安华门的路上血流成河。她的双脚踩着他们的尸体而过,脚下亦被鲜血染红,踩在皇城石板路上,每一步都如生出朵朵红莲。
她还是失败了,有莫昔何在,她怎么跑得掉。她已经记不得他那张脸,只印象里那夜血如残阳,映得他铠甲的下摆都似乎有了温度。她跌倒在地,看着他一步步走来,忍不住抬手想去摸摸他身上的铠甲。
他极少穿铠甲,平常都是布衣。
于是她被抓住,一颗毒药由他亲手灌下去,她便死了。
这便是十年前震惊都城的“华安门之变”。
御史记载,兰心公主谋逆弑兄,杀太子。幸而十皇叔临危受命,平叛乱继国统。
她成了谋反之人,成了杀死太子的罪人。真相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
什么是真相真相是胜利者才有的特权。
又一夜过去,兰心睁开眼。窗外树枝头鸟儿呢喃,清风吹拂山青色薄纱窗帘,照例她该起早去给曲大夫人请安。
请安之后便携了小暖在院子里闲逛。
李婶子正在吩咐小丫鬟们去库房准备端午要用的物品。
兰心便在一旁坐下看热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李婶子闲聊说话。
“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呢,李婶子可见过我父亲”小女孩似是无意问道。
她的父亲曲家二老爷曲常青啊李婶子一愣,那曾经是整个家族的荣耀的一个人啊作为一个医药世家,有一人能走到太医院院首的位置,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不为过。
“你都不记得了”李婶子怜惜的不忍问道。
“你在这闲聊什么,我有事找你”李婶子正要说什么被来人打断,正是自己家男人曲家大管家李和,一阵风似的把李婶子拉走了,表情甚是严重。
曲兰心了然,默默往回走。曲家二老爷的事情在这个家中果然是隐晦不能提及的,那么到底又是谁为什么非要接二连三的置曲兰心这个孤女死地呢上山下山都能遇到山贼,分明是有人不想让这个女孩子活在世上。
事实上,真正的曲兰心也已经被他们在五岁的时候就害死了。
“小傻子回来啦快看小傻子”一串纸团突然飞过来砸在曲兰心身上,接着一个尖锐的女孩子声音响起。
“说谁傻呢你才是傻子”小暖毫不犹豫站到前面骂回去。
这是一个和曲兰心差不多大的姑娘,细眉凤眼,身材高挑。
“五姑娘也是你骂得的仔细你的皮,还不赶快跪下来掌嘴求饶”主人跋扈,跟着的丫鬟自然蛮横无惧。
小暖略一迟疑,底气不足。
“没事的,五姑娘跟咱们闹着玩呢。”兰心把小暖拉到身后。
和你玩这人还真是脸皮厚,谁会稀罕跟一个傻子玩。傻子真傻,连羞辱她都不知道吗五姑娘曲兰玉撇嘴,可是也不好再纠缠什么,不然好像自己真的跟个傻子生气玩儿那自己岂不是也够傻的。
“五姐你又在欺负人了”
另外一个小姑娘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年纪略小一身嫩黄纱裙的小姑娘走过来,身后老妈丫鬟好几个簇拥。
嘴里叫着五姐,语气声调却带着不屑和傲慢。
曲兰心翻了一下这个身子的记忆,五岁小孩子也没记住啥,唯一的记忆便是曲家有两个妹妹,这两妹妹对自己都不友好。自己从进了曲家就再未开口说过话。
五岁孩子还不会说话,才被人耻笑说成傻子。
不过前面记忆中分明有她大喊父亲母亲哥哥姑姑的声音。那便不是不会说,而是不再开口说话。
不说话总是有原因的,不过兰心找不到相关的记忆,或许是不愿意记起的某些不愉快的经历吧。
“小姐,前面那位是周姨娘生养的五姑娘兰玉,现在这位是曲大夫人的嫡女六姑娘曲兰柔。”
小暖暗搓搓的在兰心耳边低语。她可不是闲吃干饭的,有用呢。
果然小姐回身摸摸小暖头,笑眯眯道:“小暖好厉害,这么快就把家人都记住了。”
“四姐姐跟我去一起玩。”曲兰柔热情道。
“不了,大太阳下站久了,晒得我头疼。”曲兰心说完带着小暖就回去了。
专横跋扈的曲兰玉也好,看似和善友好的曲兰柔也好,既然幼年没好印象也没交情,她也不打算和她们打交道。
曲兰心带着小暖回房中的路上,突然被一个声音叫住:“小姐,您好。您回来啦”声音沙哑阴沉,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从嗓子眼儿中挤出的声音,大夏天让人听了不禁汗毛竖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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