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临死前,那刺穿裴无善身体的箭头,便是刻着阿幽二字。
她知道是他。
那人不负万里,为她而来。
可是她寻寻觅觅觅觅寻寻,那银铃般的声音终如昙花一现般彻底消失不见了,独留她一人愣愣的站在人潮里怅然若失。
直到听到一阵刺耳的嘶鸣声,顾南幽才抬眸望去。
一匹从城门口疾驰而来的快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上面坐着一个穿着戎装的传令兵,此时正对着人头攒动的大街焦急大喊:
“闪开,闪开,快闪开,八百里加急文书,速速闪开。”
不知是何原因,快马速度太快,快得有些不正常,就像疯了似的狂奔。
传令兵似乎也发现不对劲,想停下来时,却根本控制不住快马,只能对着街道上大喊。
可惜
街道上的人群避闪不及,快马撞飞了好些人,很快就要冲到顾南幽面前,一辆突然窜出来的拉货马车与快马相撞了。
一时间。
马车翻倒,马车上的货物四处飞溅,散了一地。
而快马亦是凄厉的嘶鸣一声,前脚高高向上翘起,后又向一边倒了下去。
早已摔出去的传令兵,直接撞到屋顶的飞檐,吐了一口献血,又直直往下掉落,地上刚好有一块尖锐如刀的尖石,只要传令兵掉在上面必死无疑。
顾南幽眼疾手快,脚尖轻点,快飞身过去。
以她现在孱弱的小身量,想接住传令兵根本不可能,所以她只能把人撞开
传令兵摔到一旁的人群中,顾南幽也被弹开一旁,虽然两人摔得够呛,但都得以保住了性命。
“嘶”
果然
现在孱弱的身体吃不消,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就连再次裂开的伤口,也麻木的忘记了疼。
起身时,就看到满口是血的传令兵,捂着胸口挣扎起身,连忙将被撞落在地的加急文书塞进怀里,对她抱了抱拳,斜眼见身旁有一辆马车,一下跃到马夫位置上。
“借马一用,不日归还。驾”
说着,传令兵已经打马离去。
传令兵已走,围观的众人好心问候了她几句,她只是摇头表示没事,当她看到那尖锐如刀的尖石时。
目光猛然一沉。
这尖石边上有拖动的痕迹,显然之前尖石并不是放在这里,而传令兵差点命丧尖石之上,这是巧合还是故意
再想想传令兵那不对劲的快马,眉头不由得渐渐蹙紧
忽然间,散去的人群中,有人影一闪。
凭直觉,此人有问题。
深巷处,夜光斜洒,将深巷两旁沉墙只照到了一半,使得半遮半掩的深巷一下子阴翳起来。
一人影,蓑衣麻布,蓬头垢面,看上去不像本本分分的老百姓,倒有点像街头乞讨的乞丐,只是他埋着头,步伐极快,转身入了巷子,便猛地停下了脚步。
微微一抬眸,见前方站了一人,一身暗色红衣,背着月光,看不清面容。
是她
那救了传令兵的女子。
那人眼睛瞬间一眯,一抹阴毒光芒乍现,从蓑衣中抽出一把匕首就朝她刺来。
顾南幽挑眉冷笑。
都不用套话,就想杀人灭口,看来此事非同小可,得速战速决。
匕首刺到当面,顾南幽身形一闪,就直接来到那人身后,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直接翻扭过来,匕首哐当掉落在地,再脚一伸一踹,那人瞬间跪在了地上。
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她便一掌将人劈晕,一搜身,她便找到了一份文书,与之前她在传令兵手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回到府中时,已是深更半夜。
府中大门已关,顾南幽是从后院翻墙进来的,一落地就被人逮个正着。
看到坐着轮椅上,面上喜怒不辨的顾南疏,她立马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
他不是应该跟她一起在大街上
呃
她什么时候把他弄丢的
顾南幽看着顾南疏,在他面前,第一次感觉到了心虚。
“等你”
顾南疏语气还算温和,看着有些狼狈的模样,眉头微拧,又继续道:“深夜不归,父亲母亲,还有他们都在担心你。”
原本他还想说,最担心她的人是娘亲,不是不是俞氏。
但是往深想想,他们之间的关系今日
才有所缓和,不宜提及娘亲,得往后再慢慢引导。
“父亲睡下了吗”
顾南幽觉得传令兵一事,应该跟父亲说说,虽然只是怀疑,但边关要塞若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估计睡下了,父亲从母亲那里得知你时常夜不归宿,气得火冒三丈,劝你暂时还是不要去找他,免得挨打。”
顾南疏回来时,府里已乱了锅,稍稍一打听,便知是俞氏搞的鬼,她一知道顾南幽大晚上还不回家,便让人在府中大肆寻找,并似无意间透露她经常夜不归宿,惹得父亲大怒。
毕竟
一个女子夜不归宿对清白有所影响,以后难免会惹人闲言碎语,寻不着好的夫家。
俞氏这般宣扬,分明是怕顾南幽的名声不够臭。
他及时止住事情继续闹大,只说顾南幽是跟他一起出去的,并说自己腿脚不便,让她跑腿买东西,这才要晚回来一些,父亲责骂了他几句,事情就算过去了。
但时常夜不归宿一事,父亲心中依旧怒气难消。
所以,现在顾南幽还是不要出现在父亲面前为好。
“哦,我知道了。”
盛怒之下,他爹可不会管她是男是女,照打不误,想了想传令兵之事,她不知道八百里加急的文书内容,上一世也没出过这事,并且这段时期都没什么大事发生。
况且传令兵没死,现在告诉父亲也没用,只能等明日看看朝中是否有大事发生了。
她朝着府内走去,听到身后轮椅轱辘滚动的声音,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回过头似是下定决心道:
“要不,你还是告诉我父亲在哪儿吧我不怕挨打,是不是在俞氏那儿”
“不知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顾南疏瞬间攥紧拳头,目光凉飕飕的看着她。
她还以为父亲在俞氏的迎雪正院,可见她心里还是向着俞氏的,明明娘亲才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瞧你那样,看样子父亲今夜宿在娘亲那里了,我更得去找他了。”
说罢,她就已经咚咚咚小跑而去。
“不许去”
呵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顾南幽只当耳旁风,还加快了脚步。
顾南疏一路追过去,最终停下时,顾南幽却是站在幽兰院门前,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快速追上来,并且黑着脸的顾南疏,故意向他拱手,很满意的开口:
“这么晚还送我回来,实在感激不尽。”
“”
顾南疏脸更黑了。
居然被耍了
张口就想与她理论,谁知,顾南幽嘴角一扬,潇洒转身,进了院,关了门,熄了灯。
到嘴的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身后的流舟看了看紧闭的院门,又看了看想发作又发作不了的顾南疏,默默地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以免站着躺枪。
次日一早,顾南幽就去了栖云苑堵人,可没想到父亲天刚朦朦亮就出了府,急匆匆去了宫中。
回来之时已是下午。
她假借虚心请教武功之名,去书房逮人,在去书房的路上,见伺候俞氏的几个婢女脸上都有火辣辣的巴掌印,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来到书房,她还没有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三天后,圣上为玉太妃在摄政王府设宴,你带着婉儿和幽儿跟我一起去,记住别让幽儿弄得太花枝招展,会惹人厌弃,得体一点便好,毕竟到了婚嫁的年纪。”
顾守城说话一向中气十足,此时却略带着命令的口吻。
他犹记得当年第一次带顾南幽去参加宴席,打扮得妖媚慎人,哪一点像官家小姐居然还跟红楼中去献舞的舞姬穿了一模一样的衣裳,被人认错,闹了不少笑话。
此后她的名声就不太好。
那时他以为是幽儿太过炫耀自己,以至于弄巧成拙罢了,后来才慢慢看出点端倪。
但为时已晚。
幽儿总喜欢跟他对着干,甚至还憎恨上了绵儿和南疏,又恰逢边关危急,他不得不去战场,所以便留了几个嬷嬷在她身边教养,可是都先后被打发了出府。
这次,他先敲打俞氏,若俞氏还敢作妖,他不会顾及夫妻情面,也不会再顾及俞氏身后的娘家人。
“老爷,南幽自小身体娇弱,又喜好练武,性子不受管束,更不爱去宴席那种人多的地方,这你也是知道的,我们总要顾及一下她的心情。
妾身等一下就去问问她,看她是否愿意去,若不愿意,也不能强逼,不然她一个不高兴,去宴席上闹了笑话,不是给你脸上抹黑吗
那可是皇上专为玉太妃设的宴,而且还是在摄政王府,你也知道摄政王心狠手辣c睚眦必报”
“住口”
俞氏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守城厉声喝止:
“摄政王也是你敢妄议的此后这些话,你给我烂在肚子里,一句都不要提。”
听到这话。
顾南幽微微愕然。
摄政王先皇养子,当今圣上也视他如亲兄弟,还给他偌大的权利摄政,制衡朝中几党数十载。
这样厉害的权臣,必定一手光明一手黑暗。
当然,这样的人,往往下场是最凄惨的。
毕竟
朝中混乱时,他是圣上的一把利器,制衡几党,以免一党独大;皇权集中时,便是掌权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善于弄权之人,辉煌时可以只手遮天,风光无限;落魄时,必定下场凄惨,甚至挫骨扬灰。
就如上一世的自己,到死才知道真相,自己惨死不说,亲朋好友遭受连累,全府被腰斩,十万将士枉死沙场
想到这里。
顾南幽眼睛狠狠一眯,猛然打开门,对着顾守城和俞氏道:
“父亲,母亲,女儿愿意参加摄政王府的宴席。”
闻言,俞氏面上神色五彩斑斓,想说张口劝导,可顾守城就在她身边,只好讪讪闭了嘴。
不多时。
顾守城就以别的借口,让俞氏出去了。
书房内,气氛有些微妙,父亲因为夜不归宿一事还在气头上,又气又怒下,还要耐心教导她不能穿得太张扬,要知书达礼,要笑不露齿,还要举止有度
最后才发现这不是他一个父亲应该交的,瞬间就抓耳挠腮了。
可是,交给俞氏教,恐怕摄政王府又会闹出洋相,要是交给他疼惜的绵儿教,又怕幽儿欺辱她。
没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自己教导。
而俞氏的脸色,从顾南幽闯进书房落她面子开始就一直僵笑着,之后看到顾守城居然撇开她亲自教顾南幽礼数,脸就更黑了。
从书房出来时,指甲都掐到了肉里,整张脸似是浇了火油一般,只要一点就着。
三天过去了。
俞氏到沉得住气,一次也没往她院子里跑,甚至连她身旁的人都没来过。
今日就要参加摄政王府的宴席了,俞氏憋的坏招还不见端倪。
不过。
顾南幽也不担心。
现在这个时间,俞氏就算再狠,还不会在这个时候要她性命。
但,毁她名声这块,俞氏从来都是尽心尽力,今日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必定会出手。
顾南幽起床洗漱早早的用了早膳,便坐在小客厅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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