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奶?
江团有些茫然,她的目光掠过屋里两人,打量自己所处的屋子。
顶上是木板架的隔板,四面土坯墙上没有窗,导致光线不太好。
还是能看出来,这间屋里,除了自己所睡的床,在对面还有一张床。
只不过自己身下是软絮,而对面床上放着缝补过的布巾算床单,遮盖不住的地方,露出几根稻草。
两床之间,是一张颜色暗沉的木桌,上面放着汤罐碗筷,还有一大叠草纸。
这是家里长年有病人需要照顾的标配。
夫妻俩憔悴的面容,和少年们身边些旧衣服都显示这是一家贫困户。
这样的家庭,也能喝羊乳?
没让她猜测多久,冷脸少年已经又端着一个汤罐进来:“还热着,妹妹正好可以入口。”
妇人将江团扶靠在自己怀里坐稳,怕她冷着,用被子包好,又在她胸前铺上一根布巾,这才让人将奶端来。
小个子少年小心翼翼将羊乳从罐里倒在碗中,熟练的舀起一勺在自己唇边碰了碰。
温度正合适,这才将勺子递到江团嘴角上:“娇娇乖,张嘴。”
随着他的声音,江团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微微张嘴,勺中的羊乳顺着嘴角流进喉咙,再被她咽下去。
整个过程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而且勺子放在口中的角度也正合适,不会让江团被羊乳呛到。
现在江团清醒,喝起来更容易,小罐里的羊乳很快就被喂进肚中。
旁边,冷脸大哥怕里面的东西冷了,一直将罐子抱在怀里。
见奶喝完,这才把包着罐子的软布取下来,递过妇人。
妇人再用带着罐体余温的软布,轻轻蘸去江团嘴角残留的奶渍。
三人配合默契。
布,软软的,热乎乎的,带着罐体上的烟火气和微腥奶香。
江团突然感觉心里特别难受,坚硬的内心一下崩塌,眼泪瞬间大滴大滴流下来。
她从来不知道,母亲的怀抱是如此柔软,亲人的关爱是如此温暖,家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从这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好喜欢这种感觉,好喜欢!
见到娇娇突然哭起来,正替她擦脸的妇人忙低声哄着:“娇娇怎么啦,还饿?马上娘给你煮面条,晚上我们再吃奶好不好?”
听她柔柔的声音,江团哭得更大声了。
端着碗和罐子的两个少年也慌了神。
小少年:“娇娇,看,小哥给你扮鬼脸!”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眉眼,想做得搞笑一些。
大哥冷着脸,满是嫌弃的从自己衣服里取出一根草茎编的蚂蚱:“别哭了,这个给你玩。”
江团撇嘴,心里滚烫,又想哭。
从她醒过来,就已经看见自己床头放着好几个已经干枯的草蚂蚱,看来都是大哥哥编的。
江团:“!”
哇哇哇!
泪如雨下。
刚刚去喊人的男人也进来了,听到江团的哭声他满脸焦急:“这次怎么哭得这样厉害,老大,你去请郎中过来看看!”
冷脸少年应一声,将碗放在旁边桌上就往外走,才一迈步,就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拉住。
“娇娇,你放手,哥哥去找郎中给你瞧瞧哪里不舒服?”
冷脸少年不敢强扳她的手,只能好言劝着。
“不不去!”江团摇头,手握得紧紧的,哭得直抽抽。
于是,一家人都挤在小小的床边,男人手脚无措,只能眼巴巴看着靠在妇人怀里的女孩。
江团将每个人的衣服都拉着不放,哭成泪人,惹得妇人也泪水涟涟低声抽泣。
就在这时,有人在拍打房门,一个男子沙哑的声音喊的:“老二你们哭什么?商量好没有,什么时候搬走?”
被拉住衣角的小哥很是激动,大声道:“大伯,娇娇醒了。”
外面的男子显然对娇娇醒不醒没有兴趣,他冷哼一声:“醒了就醒了,又不是死了,你们哭什么。过一天总还是要睡过去的,我问的是你们什么时候搬家?”
屋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
大伯说的是搬家,这段时间里,大伯母跟大伯已经催过几次了。
现在娇娇醒了,可是还是要搬到荒郊野外去受冻的。
男人起身走到外间去了。
江团没有开口说话,很快,她听到外面有了争吵,那个沙哑
男子的声音道:“不行,一天也不行,马上就搬,你这娇娇儿一年到头都在睡,已经十年了,哪个时候能到头的,现在醒了正好出门。”
屋里,妇人没有再跟江团说话,只是用手慢慢摸着她的头,小少年则拿草蚂蚱逗她。
江团:“!”
这个少年跟原身是双生子,已经十二岁,可是看起来好像才八九岁的孩子,带着菜色的小脸上长着一双单凤眼,鼻梁高挺,可能因为寒冷,唇边挂着清亮的鼻涕。
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孩,可在照顾人的时候,又流露出跟外貌不相符的成熟稳重。
江团从他给自己喂奶时的熟练能看出,这个小哥哥也是家里的好帮手。
屋外的声音还在传来:“老二,不是当大哥的狠心,当年你们卖了房要借住几天,我可有推脱?现在祥哥眼看着就要成亲,房子还没有腾出来修整,亲家那边已经催我好几次,说再不放在心上,这婚就不结了。”
沉默片刻,一个稍微尖利的女声响起:“江老二,你有两个儿子,不用着急娶媳妇,我家就祥哥一根独苗。不能为你一个丫头,害得我们家绝后啊!”
这话可就有些重了,谁也不能毁人姻缘,断人香火。
一说到堂侄的婚事,而且江景祥还是大哥的独苗,江老二的声音明显没了底气。
带着哀求道:“嫂子,能不能过完雨季,天气暖和我们再走,祥哥的婚房,我们负责修好。”
“不行!”
“不行!”沙哑跟尖细的声音同时响起。
“江老二,这话你已经说过八百遍了,每年夏天的时候就说要走,娇娇睡了就没走,现在又拖,你是故意想把祥哥的婚事搅黄了是不是,你就是存心要我家绝后。”
“天啦!江南山,今天要是这房不腾出来,我康翠花就跟你拼了。”
“当年就是你说什么兄弟两个要帮衬,老二家只住几天,我才答应的。”
接下来是“啪啪啪啪”厮打拉扯声音。
屋里,一直呆坐一边的冷脸少年腾的站起,却被妇人按住:“阳哥儿,有你爹在,你是晚辈不要插嘴。”
“娘,我们家不过住了她一间厢房,就帮她家种十亩地,你还要帮忙洗衣做饭,我要跟她评理去。”
妇人摇头道:“你大伯能收留我们已经不容易,别给他惹事。”
冷脸少年攥紧拳头,又闷闷坐回去。
因为这里是村里,有郎中有小铺,以前自己跟小弟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娇娇有什么不好,住在这里能第一时间找周围邻居帮忙,才没有搬走。
现在自己兄弟俩大了,又被人逼到门口来,他再也忍不住了。
“老二,今天你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就是断了这兄弟关系,今天你也得搬走!啊!疯婆子,你敢咬我,看我不打死你”江老大低声怒吼。
“啊!大家都来看看啊!老二占着房不走,老大还打老婆,你们江家要逼死人了。”尖细嗓子高声哭喊着。
“大嫂,大哥,你们别打了!”江老二咬牙道:“我们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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