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太原,水路是不能走了。
如今庆王已经恢复了王爵,而且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皇帝,周边城池的军队和官员们多半都在想着怎么才能讨好这位准皇帝。
如果那个魏将军让他们帮忙寻找,他们绝对不会推辞,甚至十分配合。
杨默能够想象的到,自己当着那个姓魏的杀了常亮,又当着他的士卒杀了来俊臣,等待他的将是庆王什么样的惩罚。
也许会要了他的命,最不济也是罢官。
不管是要他的命,还是罢官,姓魏的都会疯了一样寻找自己。
事实也是如此,整条汾河将近上百里突然多了许多士卒。
杨默不敢大意,远离汾河,走陆路向着太原而去。
走了两天,周边巡查的士卒和差役几乎看不到了,杨默放下心来。
但又发现了一个问题:迷路了。
只知道太原在东北方向,他便一直向着东北方向走,结果到了一个城池,吃饭时问了下,方才知道方向偏了。
自己一直在往东边走,再走几天,就到洛阳了。
身上本就没什么钱,而且因为口音,还引起了差役的注意。
好在及时躲进青楼里,方才没有被追上盘问。
盘问他是不怕的,就算姓魏的通知了方圆百里的府衙追捕自己。
但他们谁也没看清他的长相,没有画像也没有体貌特征,想要在这个时代,只靠着一个身高来捉人,和大海捞针没有任何区别。
可这些差役若是搜查自己的包裹,一准发现里面来俊臣的首级。
即便他们没接到魏将军搜捕自己的命令,自己也走不脱。
看来得想办法弄匹马了
抢的话,动静太大,再说自己骑马的技术也不到家,只是跟着马三宝学了几天。
但凡被抢的人追上来,绝对一追一个准。
偷马?
也有风险,万一偷的是匹老马,老马识途,偷了之后,马再驮着自己回去,可就麻烦了。
那就只能买。
可钱呢?
靠着编草鞋赚钱?
这和前世里摆夜市卖小首饰玩具攒钱买玛莎拉蒂没有任何区别。
只怕编十年也凑不够买马的钱。
躲在青楼的空房间里,杨默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条快速赚钱的路子。
偷或者抢嫖客的钱。
嗯,这个主意很好,偷百姓的钱,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偷豪门大户的钱,他们的高墙自己翻不过去。
偷嫖客的钱,不管是从可行性上,还是从道义上,都是无懈可击的。
打定主意,杨默在房间里换了身不知道谁的衣服,大小正合适。
此时正是青楼最火热的时间段,人来人往,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推开窗户,通过缝隙观察了下大堂的状况。
心里有了目标,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要了酒菜,极其自然的吃喝。
此楼在本地乃是最大的失足妇女就业中心,因此有很多南来北往的客商。
大堂内吆五喝六,说什么方言的都有,这也是为什么刚刚能躲开差役的原因。
旁边桌的几个汉子喝的大醉,搂着姑娘吹嘘着自己一路来的见闻。
杨默在一旁听了半天,知道是扬州来的客商。
在扬州城里有一定的势力,其中一位从事的也是烟花柳巷的活计。
大肆宣扬着扬州本地烟柳行业的独到之处,十句话里有八句话都在谈及“瘦马”二字。
这个时代就有干这行的了么?
杨默对瘦马相对比较了解的,不光是历史上“扬州瘦马”。
前世自己带着船队纵横亚丁湾时,见过国际上很多犯罪行为。
其中最痛恨的便是人口贩卖,尤其是未成年女子的买卖。
但凡是遇到这种船,杨默向来遇到一群灭一群。
听着扬州客商的高谈阔论,杨默动了杀意,思虑再三也只能暗自叹口气将匕首收回。
前世里,他是改变不了大格局的。
今世里,更是对此无能为力。
之前在太原城,杨默倒没有感觉到什么。
只觉得古代生活,虽然没有了手机电器,难免有些枯燥,但习惯之后,也别有趣味。
太原城内有穷人,乞丐,他亲眼所见。
虽然心有怜悯却也没有多少感慨。
前世在亚丁湾,类似的场景也是常见。
但这次回太原,独自走了两日,路上的见闻,让他心情有些沉重。
昨日经过的城镇,算得上是风调雨顺,没有大灾大难,却处处可见有人衣衫褴褛,抱着孩子插标卖首。
有穷人的,自然也有富人。
而且区别很明显,瘦弱面枯的,必然是穷人。
大腹便便的绝对是有钱人。
这些乡绅富豪们出门前呼后拥,仆从们扇着扇子开着道,来到那些卖儿卖女的人面前。
便有早就等候多时的人牙子上来。
哪个牙口好,哪个身板直,哪个可以出大力,哪个机灵些。
如数家珍般介绍一遍,说不得还要抱起一孩子掰开嘴露出牙来,向老爷们证明自己所言不虚,眼光毒辣。
这些牙子并没有受卖主所托,纯属自己主动前来帮忙。
但凡是来这儿卖身的,皆是穷的揭不开锅,或者家里有病患的。
穷则气短,在乡绅富人面前连张嘴说话的胆子都没有。
这些人牙子又在当地颇有势力,帮着卖出去后,自然是要抽成。
往往一笔买卖,人牙子从头说到尾,即便签了卖身契,卖主也没说过几句话,更不会有什么主意。
封建王朝穷人的可悲大抵如此:即便是要卖身,也全然不能自己说了算。
又听扬州的那个客商说着如何挑选良家女子,如何勾结官府让他们家破人亡,从而趁人之危将其买下。
她们不听话又如何调教鞭打,如何教授琴棋书画,又是如何高价卖给那些富商才子们。
杨默心里愈发的不舒服,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在他们嘴里,却成了炫耀的资本。
周围的人更是露出好奇,甚至恍然大悟的表情,全然没有人认为这种事不应该。
却又能如何呢?自己只能喝着闷酒。
酒过三巡,借着客商摇摇晃晃要去茅房的端口,杨默起身与他擦肩而过,拍走了钱袋。
这一手是前世跟着一个被仇家追杀,投靠自己的老千学的。
那老千号称国际赌王,十根手指还剩四个,但只是这四根手指,却依旧把千术玩的出神入化,也算是个人才。
付了钱出了青楼,外面的空气格外的清新,杨默却感觉心情愈发沉闷。
知道自己想这些都没有用,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
自己是个嫉恶如仇的人么?
必然是的,如果不是,前世里也不会接受国际官方的安排,冒死去亚丁湾那种地方潜伏。
就算现在换了副躯体,但杨默也知道,躯体的血依旧是热的。
但还是那句话,那又如何?
战争c黑暗与不公,前世他见得多了,以至于有时候都有些麻木。
最开始的那几年,还想过要靠着一己之力解决。
但事实呢?
黑的白的,是不能一刀切对待的。
当自己有实力消灭眼前的黑时,原本站在自己身后的白便会成为被自己推向死亡的巨手。
黑白之间的利益,早就纠缠在一起,压根就不是一个人四五年的努力可以改变的。
买了马,想着这些,杨默郁郁寡欢。
出了城里,驻马转头,看着怪兽一般的城镇。
他只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憋屈顺着肺管子顶上来。
穿越前,被各种势力的平衡c世俗的规矩律法c所谓的人文主义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捆绑着,让自己动弹不得。
穿越后,在这样一个人命贱如草,律法都不健全,皇帝都没有了的时代,依旧捆绑着自己,岂不是白穿越了?
“要入乡随俗啊。”
杨默长叹一声,心神宁静下来,打定主意,拔出匕首,而后拍马向着城镇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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