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无事”
咚咚咚
雨夜的如意城格外冷清,伸手不见五指。
入耳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滴声,和矮墙上奔蹿的野猫打翻瓦罐的声响。
瘸腿更夫头戴斗笠,慵懒的声音响起。
已经是三更天了。
走过漫长的泥泞道路,前方入眼的是一个大户人家。
一位身着孝服的妇人跪在府门前对着火盆小声哭泣,手中的纸钱不断往火盆中放,嘴里念念有词。
若是听仔细了,便能听出来有点像跟某位相熟之人聊着家常。
更夫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并没有引起妇人的警觉,更像是没发现有人经过一般。
你打你的更,我烧我的纸钱。
眼看两人就要错开,那妇人却猛地出声。
“大人,你的鞋穿反了。”
更夫不语。
“大人,你看我长得好看吗”
更夫还是不回应,继续敲着铜锣一瘸一拐向前走去。
“大人你”
直到第三句话说到一半,更夫才终于转过身去,而跪在府门前的妇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披头散发,长的却是一副猫脸。
只见更夫二话不说抡起手中明晃晃的铜锣就照着妇人猫脸砸去。
“我叫你多嘴”
“老子就喜欢反着穿鞋你管得着”
“长得跟蒜头一样,好看个鬼”
“打死你的不要脸的东西”
一番连环抽打,妇人直接蒙圈,可瘸腿更夫不管那么多,没几下妇人就被打的瘫倒在地,一只湿漉漉的野猫从她身体中跳了出来呜咽一声撒腿就跑。
更夫冷哼一声,怀中摸出一张符纸,掐了个法诀,那符纸如同箭矢一般向野猫激射而去。
“喵呜”
一声刺耳的尖叫之后,那野猫就被一团赤红色的火焰所吞噬。
三更天,整个如意城几乎都进入沉睡,有些人却偏偏在这时候出门讨生计。
更夫便是这类人,他这碗饭可不好吃,除非他能一直这么好运。
很显然今夜的如意城并不如意。
咣当
是铜锣落地的声响。
瘸腿更夫一个踉跄,缩着身子瘫倒在地,吃力的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胸口。
三更过后的雨下的更大了。
夜间的所有血渍和污秽都会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如意城依旧是那个人们眼中祥和太平的如意城。
更夫的死仿佛一粒沙子掉进了大海,泛不起半点波澜。
真正让人们恐慌的还是城北老仵作的一句预言七日后的回魂夜务必关好门窗早点歇息,不然会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发生一些可怕的事。
驴车再赶小半日路程便到如意城了。
李安心中甚是慌张。
“师父,我记得后院凉的衣服还没收,要不我回去收衣服吧。”
“师父,咱们都离开了,道观不会被贼人洗劫一空吧”
驴车上还坐着一位打扮风骚的老道士,他对李安的话置之不理,一脸不屑。
别看他穿着甚是风骚,实则一身道袍全是王家村李寡妇偷摸送的。
李安从一开始便极力反抗,誓死不出小道观。
又是撒泼又是卖惨,可这顽固老道根本不买账,非得拉着他见世面。
小小如意城,可笑可笑。
我李某人可是在大都市生活过的人,糟不拉几的小城镇怎能入得了眼。
李安当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占用了如今李安一个躯壳罢了。
来到这里已经半月有余,好在有个落脚之地,道观虽破可避风雨。
可是昨日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李安大感不妙。
他和师父二人的长生观就在如意城外的小寒山上,昨日一位赶着驴车的王府管家上门,要请师父下山守门。
本来师父不打算去的,奈何王府管家给的酬劳甚多,长生观又素来清贫,实在不忍拒绝。
至于李安,从头到尾都是被师父强拉硬拽来的。
既然没法逃避,李安就决定了到时候能躲就躲,一定不出头。
就连有着道行在身的瘸腿更夫都被杀害,让李安这种半吊子道士去守门,拿头去守
下山之时的天还是艳阳高照春风得意,到了如意城范围天却阴沉了下来。
黑
压压的乌云将整个如意城都笼罩在阴暗之中。
到了夜间更是阴雨连绵。
不知为何,如意城之人对城北老仵作的话深信不疑。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黑灯瞎火,就连平日里最爱哭闹的小儿都在今夜止住了哭声。
整个如意城能看到的点点烛光便只有大户人家府门前的法案。
每户有钱人家都事先请来了城里城外大小道观的道士前来镇守府邸,李安和师父亦是如此。
由此可见这王家也并非富庶人家,如若不然也不会去他们偏远的小寒山。
不过招待的却是挺周到。
李安来到这里已经有个把月了,往常道观的伙食只有硬邦邦的窝窝头和面糊糊汤,若非李安时不时上山搞一些野味,嘴里都能淡出鸟来。
今日为了招待他们师徒俩,王府可没少花心思,大鱼大肉管够,临走之时好面子的师父使眼色让李安顺几个肉包子,李安当着府主的面装了一大兜也没人说什么。
没办法,道观那点香火钱能够让师徒俩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关门关窗,防盗防偷”
咚咚咚咚
二更天了
今夜的更夫三人一队,且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
每个人的铜锣背面更是贴着一张符篆,这种符篆李安是见过的。
师父方文山便是一名符师。
曾问过他符师分不分品阶,有没有相关的认证机构,他每次都会来一句:“为师很强,在符师界还是很有名气的,那些品阶暂且不论。”
看着风骚老道很不着调,但真本事的确有两下,李安曾缠着他露了好几手。
比如火引符,将其贴在木柴上,掐个道指叽里咕噜念几声咒语,扑哧一声木柴就会被点燃,甚是神奇。
李安曾经也怀疑过他是不是耍了手艺,但之后对画符的符篆笔和符纸做了详细的研究。
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让李安真正认识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法术概念的,其实还是他后来展示的惊雷符。
那可真是平地惊雷,咔嚓一声雷光乍现,连观前的小树都被劈成了焦黑。
那种手段用科学是解释不通的,只能说明这个世界不对劲。
更夫锣面上贴的那种符篆是驱邪符,虽然师父没有展示过,但自己好歹也是小道士,这点常识还是有的,长生观里符篆书籍有不少。
这都到了二更天,雨还在下。
师父早都趴在法案上睡的跟死猪一般,李安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四周黑灯瞎火,只有周围一小块地方被烛火照的通亮,之外便是无尽的黑夜,如墨染一般。
更夫的声音已经远去,王府门前重新变回了冷清。
直到此时,李安才觉得一阵困意袭来,迷迷糊糊中就要被师父震天响的呼噜声带入梦想。
刚要合眼,又是三声锣响咚咚咚
“平安无事”
三更天了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回魂夜的三更天着实有点让人脊背发凉,更离谱的是,锣声一响,气温骤降,李安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嗯
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更夫的锣声敲响了,而且也报过更,可是没有看到更夫手中的灯笼发出的亮光。
雨夜中不断靠近的只有越来越清脆的锣声和沙哑的报更声。
没有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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