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豫新楼。
入口外。
随着许清宵等人的到来。
天明书院的学生也出现了。
“这帮人应该是布了眼线,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们刚到他们就来了。”
王儒压着声音开口,他瞬间感觉对方是有意的,不然的话,不可能会如此巧合。
“这帮家伙,看来是盯上许兄了。”
“不要理会,做好自己。”
李鑫开口,有些不爽,而陈星河跟着开口,不希望矛盾加剧。
“陈兄,好些日子不见啊,愚弟甚是想念。”
也就在此时。
天明书院学生中,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认识陈星河,有些交集,带着众学生走来,朝着陈星河微微作礼。
“见过张兄。”
见到对方,陈星河也没有显得十分客气,但礼仪上没有坏了规矩,回了一礼,算作是见过。
后者穿着天明书院的学袍,长相还算可以,不过目光却落在了许清宵身上。
“陈兄,这位不会就是许清宵,许万古,大魏新朝府试第一,写下绝世文章的,许大才吧?”
后者早就注意到了许清宵,但此时此刻,假装看到许清宵,言语还十分夸张,看似很恭敬,可这一句句话从别人嘴巴里说出来,或许当真是恭维。
但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见过诸位兄台,万古大才实乃过誉,只不过是运气好些的读书人罢了。”
许清宵不想招惹是非,他明白这些人的来意,无非是想要激怒自己,说到底还是找内心的不平衡罢了。
如若是平时,或许许清宵会怼回去几句,但今日还有事相求,故此许清宵忍下来了。
“运气好些?许万古当真是言重了。”
“天不生我许清宵,儒道万古如长夜,这可是许兄自己亲口说过的啊,要是不称万古二字,免得别人说天明书院的学生不尊重人,是吗?”
张恒开口,面上满是笑容,可这一句话实在是有些嘲讽啊。
“你!”
李鑫有些忍不住了,他想要开口,却被陈星河拉住了。
“万古有些夸张了,我这师弟也只是随意开口,只能算玩笑话,不过我师弟入学算起来也就一个多月,便已是儒道八品,称万古有些过分。”
“许千古刚好合适,诸位觉得呢?”
陈星河开口,他面容清傲,虽然他认识对方,可关系只能说不好不坏。
如今对方如此羞辱自己的师弟,陈星河自然分得清谁是自己人,谁不是自己人。
这句话表面是谦虚,可实际上也是一种嘲讽。
许清宵是不是万古大才另说,入学一个月便踏入儒道八品,光是这一点,也不是尔等能够比拟的。
果然,此话一说,天明书院的学生脸色都不由一变。
他们听得出陈星河这话外之话。
生气吗?
很生气。
但能怼吗?
怼不了,因为这是事实。
“是啊,不足一月,便已是儒道八品,的确是罕见,千古奇才不过分。”
“只是古今往来,有不少人在极短时间踏入八品,可终身在八品迟迟不入,不能明意,许兄还是要好好努力,多读读圣贤书,早些明意,早些踏入七品,这样才避免别人说闲话。”
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用劝阻的话,来讥讽许清宵。
“愚蠢,别人或许会卡在八品上不去,但许万古肯定可以,立意的绝世文章,还不能晋升七品?”
“许兄,若是可以的话,还望许兄指教指教我等,将文章分享出来,让我等也好好学习学习,若有朝一日,我能明意,此等大恩,没齿难忘啊。”
“是啊,是啊,我差点忘记这个了,许万古,许大才,您可莫要记恨,我身子骨弱,一阵风都能吹倒,可千万不要记恨,是我说错话了。”
天明书院的学生,一个个开口,各种阴阳怪气的话都说出来了。
甚至还有人直接暗讽,许清宵指使官差打人的事情。
望着这些人。
许清宵面色很平静,但在这一刻,也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
如果一个人看你不爽,任凭你做什么,他都不会改变看法。
对方是这样的。
他许清宵也是这样的。
但无论如何,许清宵知道,今天不是来吵架,也不是来打架的,是来和解的。
“敢问万夫子在何处?”
许清宵没有回应他们的讥讽,而是询问万安国在何处。
“万夫子早已在楼宴中了,不过许兄,我还是奉劝一句,既然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与许兄无关,那就不要牵扯进来,否则的话,就麻烦了。”
张恒回答道,面上依旧满是笑容。
可从这句话也知道了,这帮人的确是在等自己,否则夫子都上去了,他们才刚刚到?
明显不符合常理。
“行了,我们进去吧。”
陈星河不想与这帮人说什么了,关键时刻,他开口带着许清宵三人入内。
也就在此时,不少读书人都围了过来,跟随着许清宵等人。
这些都是南豫府的读书人。
看着沉默不语的许清宵等人离开,天明书院的学生一个比一个开心,就如同吃了蜜一般。
毕竟看到许清宵吃瘪,他们肯定是很开心的。
“走,我们也进去。”
张恒开口,众学生也热热闹闹走了进去。
路上。
许清宵与陈星河并肩而行,周围都是南豫府的文人同僚,此时此刻皆然在愤愤不平。
“这帮家伙,来意就是不善,之前还说只是为了讨论儒道,今日却原形毕露。”
“是啊,说来说去就是不服许兄拿下府试第一,压过了他们一头,这些人心胸狭窄,与许兄相比,不及万分之一。”
“拿他们跟许兄比,简直就是在侮辱许兄。”
“不过看今日他们的表情,似乎有些准备,到了楼宴之时,估计还要压一压我等,也不知许兄有没有准备一些诗词助兴,免得这帮人更嚣张得意。”
南豫府的读书人还是比较团结,一个个走来,算是站队。
“无妨,我准备好了诗词,轮不到他们出风头。”
此时,陈星河开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此话一说,众人皆然松了口气。
然而一路上,许清宵都保持沉默,他显得异常安静,只是这种安静,莫名让人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一刻钟后。
众人来到了南豫新楼。
随着侍女引路,很快便登上了第五层。
楼阁内十分空阔,有主亭摆放二十余桌,周围也摆放了数百张桌子。
有不少人已经到了,正在交流谈论。
主亭当中。
李广新正在与两位老者交谈,面上尽是笑容。
“鑫儿,守仁,你们过来。”
也就在此时,李广新看到许清宵与李鑫,当下起身,朝着二人开口,让他们过来。
李鑫应声,许清宵也跟了过去。
至于陈星河与王儒,则坐在了最靠近主亭之地。
走上宴台之上。
许清宵将目光看向李广新周围的两位老者。
两人皆满头白发,而且还有一个特性,身上的衣服都有许多补丁,看起来十分老旧。
不过主亭中还有其他人,慕南平和慕南柠也来了,以及数位夫子,都落座于上。
“鑫儿,守仁侄儿,来来来,这位是万安国,万夫子,天明书院的老院长。”
“这位则是当朝大儒,严磊,严大儒,你们速速拜见。”
李广新起身,极其郑重地向两人介绍。
“学生,见过万夫子,见过严大儒。”
面见大儒,李鑫明显要紧张许多,而许清宵则平静无比。
行礼过后,万安国夸赞了一声李鑫,不过目光很快便落在了许清宵身上。
“这位便是许清宵吗?当真是一表人才,我大魏有此俊杰,实乃福气啊。”
万安国夸赞许清宵,他的确看重许清宵,这是文人的看重,与私事无关。
然而对比万安国,严磊,严大儒却要严谨的多,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任何夸张之意。
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威严,譬如说李鑫便不敢与其对视,莫名恐慌。
这就是大儒的气场。
“夫子过誉。”
许清宵十分谦虚回应道,而后者也只是笑了笑,就没有继续客套。
当下,李广新让许清宵坐在慕南平一旁的主位上,许清宵乃大魏新朝府试第一,有资格上座,至于李鑫则老老实实下去,找个地方坐下就行。
虽然他希望李鑫坐上,可规矩不允许,无德无才,若是上座,招来闲话是小,惹来坏名才大,尤其是这旁边可是坐着一位刚正不阿的大儒。
“许兄!
数日不见,更为精深了。”
待许清宵落座下来,慕南平朝着许清宵客气道。
“慕兄也是如此。”
许清宵微微一笑,但任凭谁都看得出来,他有心事,所以慕南平也就没有继续交流了。
宾客陆陆续续进场。
距离开宴时间,还有小半个时辰,很快天明书院的学生也入场了,张恒为首,带着众人来到主位,朝着李广新,诸位夫子,以及严磊大儒深深一拜。
尤其是一人,更满是笑容地看着严磊道。
“叔父,近来身体如何?”
他故意开口,道出他与严磊的关系,是叔父关系。
而此人就是方才在楼下,请教许清宵立意文章之人。
“近来还好,不过听你父亲说,你近来荒废学业,跑去游山玩水,此次府试你虽然过关,但排名未进前十,等日子空闲了,得找我大哥好好谈谈,让他教训你一番,否则何以成才?”
严磊开口道,带着训斥的口吻说道。
后者讪笑一声,连连开口,说再也不会了。
紧接着众人退散,不过此人却拉着张恒坐在了主亭最边上,虽是边上,但也入了主亭,有些得意,脸上的笑容可谓是春光灿烂。
宾客云聚。
各种热闹之声响起,来者都是要么是文人,要么便是南豫府重要官员,还有不少其他府派来祝贺之人,差不到哪里去。
也就在此时,主亭内。
许清宵出声了。
“万夫子。”
他开口,一时之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何事?”
听到许清宵的呼喊,万安国将目光看去。
“前些日子,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之事,这其中有太多误会。”
“学生知晓,大魏律法如山,但有道是法不责众,学生希望,万夫子能够法外开恩。”
“若如此,学生必铭记于心,至于受伤学生,所有药费,皆有学生承担,若需赔偿,只要不太过分,学生也会一一赔偿,甚至一一致歉。”
许清宵开口了。
只是这一番话,让许多人都沉默了。
主亭内,慕南平端起的酒杯,默默放下,眉头微皱,他没想到许清宵竟当真敢这般开口求情。
数位夫子也沉默下来,甚至有夫子更是低声叹了口气,觉得许清宵鲁莽了。
一些宾客也皆然沉默,将目光看向主亭。
谁都知道,最近南豫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看得透,有人看不透。
但无论如何,众人都很好奇许清宵会如何选择。
毕竟不管这后面到底有什么因素,许清宵若是开口为那些武夫官差求情,就是要得罪读书人。
所以他们很好奇。
如今,楼宴之中,许清宵直接开口,倒是让许多人想不到。
楼宴有些安静。
李广新也有些沉默,但他没有多说什么,既然许清宵开口了,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许清宵不要太过于激进。
万安国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将端起的酒放下。
神色有些平静,看向许清宵道。
“律法如山,虽法不责众,但武夫殴打读书人,这是前所未闻之事,其中影响,并非是一件小事。”
“许清宵,老夫知晓,这些人是为你鸣不平,你心中过意不去,老夫也能理解。”
“但法就是法,圣意就是圣意,你宁可不惜得罪老夫,也愿意为他们求情,这份仁义,老夫敬佩,相信他们知晓之后,也会谅解于你。”
“此事,到此为止吧。”
万安国一番话倒也合情合理。
他没有故意为难许清宵,反倒是为许清宵找到一个由头,毕竟在他眼中,许清宵之所以求情,是因为他心里过意不去。
这件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是有人擅作主张为许清宵出头。
所以许清宵过意不去。
若不求情,只怕天下人都要嘲笑许清宵不仁不义。
如今许清宵求情了,他委婉拒绝,同时夸赞许清宵仁义。
既让许清宵心中好受一些,也不至于将事情激烈化。
说来说去,是万安国看重许清宵,他不同天明书院的学生,对于有才华之人,他自然看重,许清宵这样做,他能理解,所以他不生气,但他不会和解此事。
因为涉及律法,涉及圣意。
话说到这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的确,此话一说,慕南平立刻开口。
“是啊,许兄,此事罕见,也极其复杂,你心中过意不去,我等也明白,你能为他们
仗义出言,也算是仁至义尽,这样我想些办法,让人关照他们一二,不用太受苦。”
慕南平开口,打个圆场,他身为郡王之子,安排人照顾一下,并不算什么难事。
他看得透这局面,并不希望许清宵继续激烈下去,点到为止,该退则退。
明哲保身,才是王道啊。
只是此话一说,一道冷声响起,楼宴内瞬间安静下来了。
“关照一二?”
“世子当真是天大的权力啊。”
“发配千里,罚为苦役,本身就是让他们受苦受累,让他们长记性,也让天下人畏法。”
“这关照二字,岂不是视律法为笑谈,视圣意为白纸吗?”
是严磊的声音。
他很平静,带着一丝冷意。
整个大殿,瞬间冷了下来,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大儒出声,如雷贯耳,即便是声音在小,也能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也唯独天明书院的学生们,此时此刻心情极度愉快。
“这”
“还望严儒息怒,方才是本世子失言了。”
慕南平有些尴尬,他硬着头皮起身,朝着严儒一拜。
他过于想要打个圆场,却不曾想到被严儒抓住,这番训斥下来,对常人来说最多只是尴尬。
但对慕南平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
若严磊动起怒来,上奏朝廷,一个滥用私权之罪,就有他好受了。
慕南平有些难受,他没想到严磊竟然如此不近人情,方才之言,完全可以理解为客套话。
可严磊当真了,他也只能老老实实道歉。
“失言?”
“汝为永平世子,一言一句,都代表永平郡王,代表朝廷,代表皇权。”
“此事老夫会上奏朝廷,该如何由汝父处置。”
然而面对世子的示弱,严磊依旧不近人情,一句话让慕南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了。
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下来了。
一旁的慕南柠有些皱眉,但她虽然平日里胡闹,有大儒坐镇,还是不敢造次,不过心中很不爽。
但要说心中最不爽的人,则是许清宵。
万安国说话还算是比较委婉,带着一些劝阻之意。
而严磊的出声,他明显看得出来,这就是给自己的一个警告。
慕南平不过是客气一句。
结果被严磊抓住一顿训斥,慕南平身为永平世子,一句这样打圆场的话,都不近人情。
无非是说给自己听,说给自己看。
这件事情,不可能和解,也不会和解。
但许清宵深吸一口气。
继续开口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此事,到底还是误会一场。”
“纵律法如山,圣意如天,也有法外开恩之时,亦有拨开云雾之时。”
“万夫子,学生愿意写下自检章,贴于天明书院之中。”
“也愿亲自前往天明书院,朝拜书院,以示致歉。”
“只求夫子,能够开恩,大事化小。”
许清宵再次开口,他态度已决。
砰!
一道拍桌之声响起,不过并非是万安国传来的。
而是严磊大儒传来的。
“放肆。”
“律能开恩,如何治国。”
“圣意如天,岂能污蔑。”
“许清宵,老夫知晓,此事与你无关,你方才求情,万夫子让你心安理得,成全你仁义,可你一而再,再而三逼进。”
“你为自己仁义,却不顾彼之仁义,枉为读书人。”
“再者,法绝无开恩之时。”
“圣不可辱之。”
“念你府试第一,又为大魏带来绝世文章,老夫原谅你这番放肆。”
“可若你再敢继续开口,为暴徒求情,老夫绝不饶你。”
严磊的声音响起,带着怒意,但并非是那种怒吼,而是一种冷意。
这一番话,彻彻底底表态。
也彻彻底底告诉许清宵,不要再求情,否则你也倒霉。
这一刻,李广新立即开口。
“楼宴开始了,不要耽误黄道吉时,诸位消消气,相聚一场,实在难得。”
李广新开口,一个眼神下。
顿时之间,奏乐开始,一位位曼妙女子走进宴会,钟声鼓声,竹丝之声绕梁。
气氛瞬间热闹起来,就是显得有些牵强,所有人都莫名提
心吊胆,害怕事情继续僵硬下去。
主亭上。
慕南平靠许清宵近一些,他拉了拉许清宵的衣服,他不敢继续开口,生怕严磊继续找他麻烦。
但意思很明显,他也在劝阻许清宵,不要再争了。
主亭上。
许清宵立在座位中,他看了一眼众人,天明书院的学生满脸笑容,李鑫,王儒,陈星河皆然露出担忧之色,尤其是陈星河,皱着眉头,一直摇头,让自己不要再说了。
万夫子面色平静,端着酒杯朝着严磊敬酒。
所有人都试图将事情就这样带过去。
这一刻,许清宵沉默了。
他坐了下来,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楼宴中,许多人重重地松了口气。
要是再这样下去的话,只怕这楼宴就办不成了。
李广新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松了口气。
终于许清宵知难而退了。
这是好事,他知晓许清宵的心意,也知道许清宵仁义,但有时候不能太过于刚烈,知难而退,是一件好事。
“今日南豫府楼宴,诸位尽情饮酒,为新楼庆祝。”
李广新大声笑道,希望气氛更加活跃一些。
的确,随着许清宵落坐下来,众人的心都落下来了,一时之间笑声彼此响起,开始交流,也不缺乏各种祝贺之词。
不过有些笑声却显得刺耳。
依旧是天明书院的学生们,他们的确开心,面上的笑容,当真是发自内心。
主亭之上。
严军与张恒二人的笑声也比较大。
但是为楼宴庆祝而笑,还是因为其他而笑,就不得而知了。
琴音阵阵。
曼妙的女子在大厅中展示身段,清脆的乐声响起,众人沉溺在这种盛宴之上。
目光也落在了这些女子身上,看得出来,的确很欢乐。
却唯独许清宵一人,静坐在桌前。
慕南平端起酒杯,想要敬许清宵一杯,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反倒是慕南柠,端着一杯酒,喊了一声许清宵。
“清宵公子,我敬你一杯。”
慕南柠有些任性,没有人敢向许清宵搭话,但她敢,她也看不爽这些腐儒,同时也十分敬佩许清宵,只可惜斗不过这帮人,有些憋屈。
听到慕南柠之声。
许清宵看了她一眼。
随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美酒入喉,味道却莫名苦涩。
许清宵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还是有些苦涩。
再给自己倒了一杯。
依旧苦涩。
一杯接着一杯。
许清宵一直沉默,在别人眼中,他似乎在喝闷酒。
不过众人也能理解,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不郁闷才怪。
所以众人并不在意。
也就在此时,张恒的声音响起。
“严儒,我一直听严兄提到您,严儒之意,实乃我辈读书人之敬仰,这杯酒是学生敬你,也庆大魏有您这样一位严儒。”
张恒开口,他端起酒杯,朝着严磊说道。
他敬这一杯酒。
一来是真心实意想要在大儒面前露个脸,哪怕是刷个存在感,对他来说都是好事。
二来就是为了恶心恶心许清宵,尤其是最后两个字,严儒二字是有两重意思。
在座众人都听得出来他是什么意思。
大部分人微微皱眉,一眼看穿他的心意。
哪怕是万安国也有些不悦,这件事情已经到此为止了,许清宵一个人独自喝闷酒,你还去招惹他?不是有病吗?
可他说的话,又合情合理,不好训斥,只能强忍着恶心。
至于严磊,他也明白对方的意思。
但没有训斥什么,在他眼中,张恒这种表现也正常,毕竟自己的同学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有些生气是常理。
所以点了点头,也算是受了这杯酒。
看到严磊点头,张恒顿时笑容灿烂,立刻饮下,紧接着一旁的严军跟着开口。
但并不是与严磊说话,而是朝着李广新开口道。
“李府君,我张兄擅长诗词,此番南豫府新楼刚刚建好,张兄备好了一首七言诗词,算作是庆祝。”
他开口,吹捧张恒。
此话一说,李广新虽然心中厌恶此人,但明面上还是笑道。
“哦?没想到张恒有这份心意,那不如念出来,也算是为我南豫新楼添加光彩。”
李广新笑着说道。
此话一说,下方的天明书院学生开始起哄了。
“张兄诗词,可谓是一绝啊。”
“是啊,是啊,张兄所作,必是精品,我等有幸能听到张兄诗词,不枉前来了。”
众人起哄,其余人也跟着起哄,笑颜逐开,毕竟是楼宴,吟诗作曲,自然是必要环节。
“哪里哪里,严兄实在是捧杀我了。”
“不过学生的确作了一首诗,也算是为南豫新楼添加一份光彩吧,当然若是作的不好,希望诸位也不要见笑。”
张恒笑了笑。
表面上各种谦虚,然而却已经起身,看着众人开口道。
“楼阁岧峣倚翠微,天风吹散碧云飞,一声清磬时时响,十里鸣钟夜半归。”
张恒开口,字正腔圆,这首诗词他早已经备好,同时也请教不少夫子,删删改改,如今拿出来说是说献丑,其实还是有些自信。
随着诗词念完。
在场众人不由微微点头。
你说特别好,那肯定不是,但你说差,那肯定不差。
只能说还行,算是可以,毕竟要求不能太高,哪里人人都能作出千古名诗?
“诸位,实乃学生献丑,若是有那些不好的地方,还望多多指点。”
看到大家的反应,张恒略微自豪,不过说话还是谦虚。
台下,陈星河喝了口酒,心中更加自信,不过他没有急着拿出自己的诗词,毕竟这个环节还是会持续一会,大家都会轮番作诗。
自己完全可以等一等,等到时机成熟,再拿出诗词,镇压全场。
一来是为了自己师弟出口气。
二来是证明自己的实力。
想到这里,陈星河又喝了口酒。
“好!”
“诗词不错,意境也不错,不愧是张兄所作。”
“张兄不愧是我天明书院的读书人,不错,不错。”
很快,各种赞美声响起,大多数是天明书院的学生喊着。
其余人也跟着鼓掌赞好。
宴会便是如此,你夸夸我,我夸夸你,只要没什么仇,彼此都会客气一二。
感受到众人的夸赞,张恒也有些飘飘然了。
但此时,他看了一眼许清宵,略带笑意道。
“哪里哪里,献丑罢了,献丑罢了,若不是因为南豫府新楼建成,我也不敢拿出来献丑,毕竟许清宵,许万古在一旁,诸位就莫要笑话我了。”
“对比万古兄的才华,张某之才,实乃米粒之光啊。”
张恒开口,谦虚的很,但也充满着嘲讽。
他也是读书人,而且入了品,把自己贬的如此之低,去夸赞许清宵,看似自己不行,可实际上也是在贬低众人。
无形中捧杀许清宵,也在暗中讥讽许清宵,恶心许清宵。
这一刻,饶是万安国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屡次三番去找许清宵麻烦,这又是何必呢?
“张兄莫要气馁,许清宵乃儒道万古第一人,比不上他也是自然。”
“是啊,许万古随便作词作诗,皆是千古名词,比不过许大才,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如此年轻,便是儒道八品,许先生之才华,一人压我等天明书院也不足为过。”
各类声音再次响起。
如跳梁小丑。
如夏蝉聒噪。
诸多人皱了眉头,纵然连李广新身为府君,也忍不住皱眉。
这帮人的确有些不识趣。
许清宵都沉默不语了,独自一人喝闷酒,你们还要讥讽?
慕南平慕南柠兄妹二人都看不下去。
尤其是慕南柠,她想要开口,可关键时刻却被自己兄长拉住。
此时。
张恒将目光看向许清宵。
而亭上。
许清宵依旧是一杯酒,一杯酒的喝。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杯。
酒壶换了三次。
这些酒不算太烈,但也不是果酒一类,正常人架不住这样喝。
“许兄,张某之诗,登不上大雅之台,素问许兄才华横溢,一场小小的宴会,便作下千古名词。”
“此等盛宴,许兄何不再来一首?也为新楼添光呢?”
张恒的的确确有些膨胀了。
他虽然知晓自己所作所为有些惹人讨厌,但那又如何?
他就是看不爽许清宵。
自己千里迢迢跑来,许清宵不见他,折了他面子,他不爽。
后来万安国来了,许清宵还是不见他们,他更加不爽了。
尤其是自己同学被揍了,那他就更不爽了。
种种不爽加在一起,他今日就是要让许清宵难堪,就是要让许清宵不爽,就是要恶心许清宵。
怎么?
不爽?
有本事打我啊。
这就是张恒的内心想法。
反正他又不混南豫文人圈,今日一过,整个天明府文人不得崇敬自己?
许万古又如何?
绝世文章又如何?
千古名词又如何?
照样给我吃瘪。
想到这里,张恒脸上的笑意,更浓更浓了。
而此时。
许清宵依旧是一语不发。
他端起酒杯,一杯又一杯的灌入。
苦涩!
苦涩!
苦涩!
依旧是苦涩。
在旁人看来,许清宵有些可怜。
先是被大儒教训,如今又被这种人羞辱恶心。
让人莫名唏嘘。
然而,就在这一些。
许清宵将酒壶放下。
他没有继续饮酒了。
许清宵面容有些红,眼中有些醉意,但还不是大醉。
呼。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酒气冲天。
下一刻,许清宵站起身来,看向张恒。
眼神之中充满着平淡。
不是平静,而是平淡。
这种平淡,就好像帝王俯视臣子一般,没有任何畏惧,也没有任何怒意,就是一种平淡。
感受到许清宵的目光,张恒不知为何有些畏惧。
但众人目光汇聚,张恒暗自吸了口气,紧接着满是笑容道。
“不知许兄觉得张某的提议如何?”
张恒依旧满脸笑容问道。
“我来此楼,并未作词。”
许清宵开口,如实回答。
这话一说,张恒更加喜悦,刚想继续开口说话时,却被许清宵直接打断。
“我许某人本想着,如此盛宴,又有两府之文人相聚,既有夫子,又有大儒。”
“按理说应该人才辈出,满宴才华,却不曾想到,张兄一首如此破词滥调,竟然引得满堂喝彩。”
“当真好奇,仔细看去,原来竟是天明书院学生之彩,也就明了。”
“张兄虽作词不行,但为人诚实,的确是献丑,所以许某也就不多评价什么了。”
许清宵开口。
他声音极大,但并非是怒吼,给人一种莫名的痛快。
是的,痛快。
非常之痛快。
尤其是慕南柠,更是攥紧了小拳,美目落在许清宵身上,心中畅快无比。
果然。
此话一说,张恒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说献丑,只是客套,只是谦虚,可没想到许清宵竟然如此羞辱他。
这简直是朝着自己脸上扇了几巴掌。
不,比扇了他几巴掌还要痛苦。
可张恒忍下来了,不过笑就有点笑不出来。
“张某诗词,的确不堪入目,比不上许兄才华横溢,不如许兄即兴,来一首诗词,也让张某看看,许兄之才华!”
张恒开口,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你说我的诗词烂?
那好,你来作一首看看。
此话一说,台下的陈星河不由拿出诗词,做好准备开口,为自己师弟解围了。
然而还不等陈星河准备开口。
许清宵的声音再次响起。
“张兄莫要生气,我许某人一向快言快语,此番来新楼,的确没有准备什么。”
“不过,即兴倒是可以,只是诗词未免单调,许某人就来一首词序,增加一二难度,就怕张兄欣赏不来。”
“再者,有张兄如此粗鄙不堪的诗词在前,我许某自认即便是作的再差,也比张兄要好上一二。”
“来人!”
许清宵说到这里,他看向所有宾客,而后又看向万安国,严儒二人,只是一眼,却让人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意思。
事情。
要彻底闹大了!
而张恒的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手掌藏于衣袖之中,死死攥着拳头。
“为我斟酒!”
下一刻,许清宵拿起杯子,目光看向严儒,一句斟酒,荡气回肠,响彻整个大殿。
“许兄,我来。”
刹那间,慕南平不知为何,
他被许清宵这番言辞说的畅快淋漓,他直接起身,端起酒壶,为许清宵斟酒。
永平世子为其斟酒。
这场面当真是毕生难忘。
在场所有人都莫名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许清宵敢说出这样的话,将张恒的诗词,贬的如此不堪,由此可见,许清宵必有自信。
他们期待。
他们好奇。
许清宵到底能作出怎样的诗词。
咕!
一口酒入喉。
依是苦涩。
但这一次,酒味回甘。
许清宵闭上双眼。
三个呼吸后。
他再次睁开眸子。
望向楼外。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许清宵之声响起。
一开口,便惊艳了全场。
“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王孺下李蕃之榻。”
“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
“府君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陈安之懿范,襜帷暂驻。
许清宵开口。
这首序词,乃是千古第一序,滕王阁序。
不过许清宵有过改动,人名地名,皆有改变,有些相似之处,不去更改,但未有之物,他需要更改。
譬如南豫府称之为豫章是可以的,但王孺下李蕃之榻,原句是另外二人,许清宵改为另外一个典故。
滕王阁序,为天下第一序。
其原因是词境优美,创造诸多古词,如人杰地灵,似飞阁流丹。
这些词汇,将世间之美好,说的淋漓尽致,又引经据典,融入其中,穷世人之智,尽天地一切,才著作出这番千古第一序。
张恒一而再,再而三找自己麻烦。
许清宵忍。
是因为他在思量。
如今他想明白了。
所以他彻底放飞自我。
管他什么立意。
又管他什么文人之争。
他今日,就要将整个南豫府闹翻,将整个天下闹翻。
大魏本就不平静。
那他就让大魏的浪,再猛烈一点。
楼宴之上。
许清宵彻底放飞自我,他大声念词,一杯又一杯的美酒入喉。
众人却沉溺这首骈文。
“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
“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
“家君作宰,露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
一句一句千古名词从许清宵口中说出。
这一刻,南豫府楼外。
一朵朵云彩飘来。
奇异光芒照射整个南豫府,光芒四射,显得异常优美,而整个南豫府百姓,也看到了这一幕。
不知道多少百姓急忙跑来,他们震撼,也充满着惊愕,认为是上苍之福,认为是天降祥瑞。
这一刻。
许清宵将目光看向窗外的湖面。
随着云彩而来,映照湖面如镜一般。
一群孤鹜在湖面之上飞行,显得是那么的优美。
许清宵的声音,在这一刻,又响起来了。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绝世名句出现。
随着这一句话落下。
如江河般的才气,涌入大殿之中。
没入了许清宵体内。
这一刻,满堂惧惊,他们齐齐站起身来,就连大儒严磊也忍不住站起身来了。
“又是千古,又是千古!”
“天显彩云,这是祥瑞之兆,许万古又作出千古之文啊。”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此为人间绝句啊。”
“好,好,好,好,好!”
莫说在场宾客,那楼外宾客也彻底沸腾起来了。
如此祥瑞,怎能不引起震惊?
万安国愣住了。
严磊也愣住了。
李广新愣住了。
天明书院的所有学生都愣住了。
尤其是张恒。
他痴痴呆呆地看着许清宵。
他眼神之中不敢相信。
实在是不敢相信这一切。
许清宵怎会又
创作出千古名词,千古序文啊。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这一刻,慕南柠有些痴痴地看向许清宵。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
一个文人,竟然能如此令人热血。
令她一名女子热血起来。
此次楼宴之后。
许清宵之名,只怕又要响彻啊。
足足一刻钟后。
许清宵将不急不慢,将滕王阁序最后一句念完。
话音落下。
所有人都安静了。
大殿无任何一丝喧哗。
皆目瞪口呆。
唯有斟酒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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